第八章 寧溺於淵 第三節

這一段山路非常難走,坡度很陡,而且到處坑坑窪窪。即便是兩個守衛人,通過它也得費一番力氣。

「我早就跟你說過,你不必跟著過來的,」邵澄說,「我用攝像機把現場情形拍下來也就是了。你畢竟是現在家族最重要的人,不應該花費精力管這種小事兒,而且,你不應該忙著你的婚事嗎?」

「有路家的人去操持,我根本不必插手,」林靜橦回答,「我只需要到日子出現,披上婚紗,臉上帶著虛偽的笑容把過場走完就行了。我甚至覺得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性,路家三少爺根本就不會和我同床。」

邵澄默然,不再說話了。林靜橦也很快換了個話題:「這個村子裡的族人,這幾天來再也沒有和我們聯繫過嗎?」

「從一星期前失去聯繫之後,我就再也沒有收到他們的任何信息。」邵澄說,「按理不應該。即便是常規通訊設備被摧毀,我們也有家族自己的精神聯繫的方法。一周的時間音信全無,絕對是有問題。」

「當初為什麼會派他們倆駐紮在那麼荒僻的村子裡?」林靜橦問,「早年間甚至於連公路都沒通。那裡有些什麼?」

「那個村子在歷史上前後發生過三次鼠群聚集的事件,最近的一次發生在四十多年前,」邵澄說,「每一次都是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突然聚集至少上萬隻老鼠。奇怪的是,它們聚集之後,既不攻擊人畜也不毀壞東西,而是到達一定的數量後,就集體投江自殺。如果只出現一次,可能只是巧合,在不同的年代出現三次,就很可能有一些問題了。」

「投江自殺?老鼠?」林靜橦眉頭一皺,「是不是和那兩隻魔鼠有關?」

「很有可能,但始終找不到證據,我們在那個村子搜索過,也一無所獲。」邵澄說,「所以我們才專門派了兩個人在那裡長期監視,希望能找到蛛絲馬跡。喏,就在前面,已經到了。」

林靜橦的視野里出現了一座村落。與她想像中的破破爛爛不同,整座村子已經經過了政府的援建修葺,一座座兩層樓房刷得光潔明亮,在西藏燦爛的陽光下看起來十分漂亮。

繞過村口的瑪尼堆,兩人進入了村子裡。青石鋪就的村中小路很平整,不少房屋的門口都停著或新或舊的摩托車,二樓上晾曬著各種藏式或者漢式的衣物,栓藏獒的鐵鏈散落在地上,甚至還能看到孩子拴在窗口的「憤怒的小鳥」的氣球,訴說著這座古老的村莊中新與舊融合的奇異景觀。

然而,沒有生物。沒有人,沒有狗,沒有鳥兒,甚至聽不到蟲鳴。整座村子裡一片死寂,只能聽到風聲從村頭到村尾的貫穿。這時候正是中午,但沒有任何一座房子冒出炊煙。

「看樣子,不只是我們的兩個人不見了,」林靜橦說,「整個村子裡的人全部失蹤了。不,不僅僅是人,一切活物都失蹤了。」

她隨手推開身邊的一扇門,走進了一座藏民的房屋。房間里混合著傳統藏式和現代樣式的家居風格,電視柜上的電視機依舊開啟著,正在播放著藏語新聞,但聲音調得很低。正對著電視機的是一張老舊的躺椅,上面鋪著舒適的毯子,地上還扔著一件大衣。躺椅旁邊的茶几上,放著一碗接近乾涸的酥油茶。

「看來這個人是正在看電視的時候突然失蹤的,」邵澄說,「這應該是個留守村裡的老人,年輕人絕大多數都出外打工去了,村裡剩下的人以老人和婦孺居多。不過,即便只是中老年人,也應該總數不少吧。但是現在一個都不見了。」

他蹲下身來,仔細查看著地上的痕迹:「沒有任何暴力強迫的痕迹,屋裡的東西也都擺放得很整齊,沒有任何碰撞。當然,這只是一個老人,也許身體太過衰弱無力反抗,我們再看看。」

兩人搜查了這座房子,確定裡面沒有人之後,又沿著街依次走進了另外幾座房子。和第一所房子里的情狀一模一樣,找不到絲毫打鬥的痕迹,房子內部大多收拾得井井有條,就彷彿主人只是出門去散一下步,很快就會回來。

「隨時準備蠹痕,」林靜橦說,「這裡有些東西不對勁。那些造成了全村人失蹤的原因……可能還並沒有離開。」

邵澄點點頭:「你現在的附腦果然比我敏感多了。那你感覺到什麼了?」

「地下有東西,」林靜橦說,「但我還不知道究竟是些什麼。能不能帶我到去看看那條有老鼠跳進去自殺的河?河還是江?」

「江,雅魯藏布江的一條支流,就在村後面不遠。」邵澄說。

林靜橦跟在邵澄身後,繞到了村子的後方。那裡果然有一條水流十分湍急的大江,從兩岸猙獰的峽谷中碰撞著奔涌而過,不時掀起高高的浪花。

「那幾次出現的群鼠投江,都是跳進了這片江水,」邵澄說,「據說當時的場景十分駭人,密密麻麻的鼠群幾乎是排著隊向江水裡沖,江面上在短時間內全部被老鼠的屍體所覆蓋。不過,鼠群雖然給村裡的居民帶來了驚嚇,但據說並沒有傷人和毀壞物品——當然沿途留下老鼠屎是難免的。」

「沿途留下的老鼠屎?」林靜橦似有所悟,「邵澄,我們往回走,仔細看一看這條從村裡通向江邊的路,路面上和兩邊有沒有人畜留下的痕迹。」

兩人掉頭網回頭,邵澄很快注意到了異常:「這是村民們去江邊取水的道路,腳印倒是一直很多,無法辨認。但是我在草叢裡發現了這個玩意兒。」

他抬起手來,手裡握著一個小小的遙控器。林靜橦看了一眼:「電視機的遙控器?怎麼會在這兒?」

「誰也不會握著一個遙控器往江邊走,」邵澄說,「這就能說明一些問題了。這個人可能是被精神控制了。」

「精神控制?」

「對,精神控制,類似於催眠,但守衛人施展出來比人類的催眠術強出很多,」邵澄說,「極有可能當時有一個人正握著遙控器看電視,忽然遭受到了精神控制,喪失理智,然後在控制者的操縱下離家走向江邊。在此過程中,手可能稍微鬆了一些,遙控器掉落了。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沒有發現任何搏鬥的痕迹,因為根本不需要武力強迫。」

「你說得沒錯,我也看到了這玩意兒。」林靜橦彎下腰,撿起了一個手機充電器,「總不會跑到江邊去充電吧?照這麼說來,這是一種集體的精神控制,把全村人和動物都召喚到江邊,然後投江?真是夠狠的。」

「但是以前投江的只有老鼠,為什麼這次全村所有的活物都受到了感召?」

林靜橦的臉色有些陰沉:「這可能是說明,那個發出精神召喚的傢伙,力量比以前強多了。老鼠是一種特別敏感的生物,甚至往往在地震的時候都會最先警覺,所以過去被召喚的只是老鼠。但是現在,人也無法逃脫影響了。」

「我聽說,最近一段時期,不只是中國,世界各地的魔仆和妖獸似乎都有一種集體性的爆發。」邵澄說,「和這個,會是同一性質嗎?是魔王蘇醒的前兆嗎?」

「我想,恐怕是一樣的,」林靜橦說,「在魔王的世界裡,不要心存任何僥倖。這毫無疑問是一隻魔仆。」

她釋放出了自己的銀色蠹痕,範圍擴展得非常寬廣,半徑達到好幾十米,一直進入了江水裡。而對於蠹痕來說,過大的擴張範圍意味著威力的削弱。邵澄有些疑惑不解,但很快就明白過來,顯得很是擔心:「你是要向這個可能的魔仆示威嗎?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會不會太冒險了?」

林靜橦瞥了邵澄一眼:「怎麼了?你害怕了?」

邵澄臉上微微一紅:「不,不是害怕,我只是……只是……」

林靜橦笑了起來:「行啦,逗你玩的。邵澄如果怕死,整個守衛人世界裡都找不出幾個不是軟蛋的了。我知道你是在擔心我,但是你也必須知道,到了這個時候,我已經不可能再去逃避任何事情了,不管是和路晗衣的婚姻,還是藏在江里的魔仆。」

「我明白了,」邵澄輕嘆一聲,「一切由你,總之我會跟著你的。」

林靜橦把蠹痕的範圍擴展到了極限,一大片的江面都被籠罩在若有若無的淡淡銀光中。邵澄有些焦急地注意著江里的情形,但是半個小時過去了,江水依然像先前一樣奔流,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變化。回頭看看林靜橦,她一直以一動不動的姿態站立在江邊,半小時都幾乎紋絲不動,邵澄沒有辦法,只能繼續等待。

「邵澄,」林靜橦忽然叫他,「你替我留意一下,村子裡有沒有什麼異動。」

「村子裡?」邵澄一愣。他轉身向著村裡的方向快走幾步,忽然高聲喊了起來:「有動靜!地面上有動靜!」

林靜橦滿意地笑了笑,將蠹痕收回到自己身畔。與此同時,邵澄的身上也激發出綠色的蠹痕。兩人離開江邊,一起走回了村裡。

邵澄所說的「地面有動靜」,指的是一種奇特的震顫。雖然這種震顫極其輕微,但邵澄憑藉著附腦的敏感還是察覺到了。震顫的範圍非常廣,似乎是整座村子都被包圍在其中。

「很輕微,如果不是有附腦的守衛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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