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考驗 第二節

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

馮斯陷入了困惑中。

兩隻巨鼠的幻域已經穩定下來,馮斯、魏崇義、黎微和金剛都陷身於其中。這種事對於馮斯已經是家常便飯,在來到這裡之前他就已經有所覺悟,所以倒也並不慌亂,反而隱隱有些期待,想要看到一個全新的古怪世界。

但是周圍始終是一團漆黑,什麼也看不到。呼吸有些發悶,似乎說明這附近空氣不夠充足,隱隱有一些聲音傳入耳朵里,同樣是發悶而不清晰的,彷彿是從身邊響起,又彷彿來自十分遙遠的地方。

馮斯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仍然在採取著那個醜陋的偷窺狂一般的趴地姿態。在確認渾身上下並沒有因為剛才的空間轉換而受傷之後,他決定站起來,但剛剛直起腰來,他的頭就重重撞上了硬物。

這一下撞得他頭暈眼花,差點直接閉過氣去。捂著腦袋蹲了好一會兒,那種暈眩感才慢慢消失,眼前似乎仍然有螢火蟲在飛舞。他不敢再大意,小心翼翼地伸手往四圍摸了一遍,只覺得血液都要凝固了。

——他被裝在了一個木質的立方體容器里。這個立方體非常狹窄逼仄,其長寬高甚至都不足以讓他的身體伸直,他只能坐著或者蹲著,否則就會碰壁,真正字面意義上的碰壁。

我被關在了一個如此黑暗狹小的空間里,簡直就像棺材一樣。是的,就像棺材一樣。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再也抑制不住了。忽然之間,極度的恐懼像一隻張開的利爪,重重地抓住了他的心。馮斯陡然間呼吸急促起來,一陣陣的心慌,一陣陣莫名的焦慮不安,渾身的冷汗就像打開了閘門一樣往外冒。他的手腳不由自主地顫抖著,肌肉也開始痙攣,竟然連坐都坐不穩了,身體往地板上一倒,蜷成一團不住翻滾。

這就是幽閉恐懼症吧?馮斯雖然恐慌,腦袋倒還不至於完全不能運轉。太丟臉了,老子這麼英明神武的人,居然會有幽閉恐懼症,這要是讓文瀟嵐瞧見了,能一直嘲笑自己嘲笑到明年聖誕節……

不過這樣的狀態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從這個木質容器外忽然傳來一陣敲擊聲。敲擊聲聽來很模糊,似乎並不是直接敲在裝馮斯的容器的板壁上,而是還隔了一層。緊跟著,一個聲音響起來了:「鎮定點!你是天選者,別這麼沒出息!」

那是魏崇義的聲音。馮斯怔了怔,咬緊牙關,死命地深呼吸了好幾次,覺得胸腔里沒有那麼憋悶了。然後他抬起右手,把先前被巨鼠咬破吸血的手背朝地上重重一砸,這一下疼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但是卻頗有奇效:身體也不抖了。

「你才沒出息,綁架女人,什麼狗屁玩意兒?」馮斯惡狠狠地罵道。

魏崇義笑了起來,卻並沒有應答。馮斯有在地上躺了一會兒,覺得那種心慌不適逐漸消失,身體基本恢複正常了,於是試探著坐起來,繼續向四周摸索,想要弄明白自己究竟被關在什麼地方。

他發現自己大概是被關在了一個木頭箱子或者柜子里,由自己的身高來粗略丈量,長寬都不超過一米五,高度不超過一米七,所以身高超過一米八的他在這裡面站不直,一站起來就會碰到腦袋。值得欣慰的是,這樣的尺寸應該不是棺材,棺材不會有那麼高,可能還是個柜子吧。

但一想到柜子,他馬上反應過來,自己之前在巨鼠的西藏幻境里,也見過類似的柜子,雖然大小比關著自己的這個還要小些,但也比較接近了。當時那個柜子里,裝著的是辟穀失敗的喇嘛的屍體。

「這是打算讓我也辟穀然後餓死在裡面?」馮斯自嘲了一句,開始在柜子里四處摸索敲敲打打,他很快發現,這個柜子並沒有像西藏幻境中所見的柜子那樣被鎖死,外面似乎只是有門閂別住了,而且別得並不是很緊,門縫有明顯的鬆動,不過門縫外也並沒有光亮透進來,可見里外都是一樣的黑暗。他也不客氣,又推又踹又搖晃,終於把門閂弄掉了。

但他沒有聽到門閂落地的聲音。

他想了想,猜測可能是這個柜子處在一個相當的高度上,那樣的話,決不能輕易跨出去,不然可能會摔成零件。他輕輕推開門,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向四周張望。

周圍一團漆黑,但能感受到風的流動,風勢還不小,說明這裡至少不是一個全封閉的空間。如果是這樣的話,或許會有自然光。又等了一會兒,馮斯的眼前慢慢浮現出了一些事物的輪廓,那是他的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終於可以一點點辨別周邊的環境了。他怔怔地看著身邊的一切,一種怪異的恐懼感從心底升起。

他現在正處在一座高山上,卻又並沒有沾到一丁點山石,因為他所處的這個柜子整個懸停在半空中。吊住它的是一條長長的不知由什麼材質做成的長索。這條長索足足延伸出去超過一公里,一頭連接在山上,一頭固定在地面,上面每隔一段距離就懸掛著一個長方形的木頭柜子,加在一起有好幾十個。

而在這座山上,還有無數條類似的長索,長索上同樣懸掛著類似的木櫃。在濃重的霧氣中,這些長索影影綽綽,就像是一條條形象猙獰的怪龍,它們攀附在高山之上,伸展著它們的爪牙,隨時準備騰雲駕霧。在怪龍們的身上,一共有幾百個甚至上千個木櫃,在上千米的高空中來回晃蕩。

看著這怪誕而宏大的奇景,馮斯只覺得自己的幽閉恐懼症剛好,密集恐懼症和恐高症又要發作了。他不得不閉上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逐漸定神。

這座山和這些長索是什麼意思?這些柜子是什麼意思?懸棺嗎?馮斯猜測著,難道每一個柜子里都有一個和我差不多的活人。巨鼠想要拿這些人來幹什麼?

他不禁又想起了那具辟穀失敗的餓死的乾屍,心裡一陣噁心。想要覓路逃跑吧,身邊唯一的一條路就是這根看起來滑不留手的長索,要順著它爬到地面去,多半會摔得用漁網都撈不起來。

「這些東西是真實存在的,但規模是假的,山並沒有那麼高,索道並沒有那麼長,木匣子也並沒有那麼多。」魏崇義忽然又說話了。

馮斯哼了一聲:「你怎麼知道?」

「因為在過去的十多年裡,我不止一次被帶入這樣的幻境,」魏崇義說,「我以前所看到的,並沒有這麼誇張,這一次,可能是兩隻耗子雌雄同體了,也可能是被你刺激了,居然變成了這樣。我們要逃出去可不容易了。」

馮斯聽到「我們」兩個字,才猛然想起,黎微應該也被卷進來了,一時間顧不得和魏崇義說話,張口喊了起來:「黎微!你在哪兒?」

從他頭頂處另一條長索上的某個木櫃里傳來回答的聲音:「我在這兒,沒事兒,你放心。」

好姑娘!馮斯小小地鬆了口氣。到了這時候,他才顧得上向魏崇義發問:「你是魏崇義吧?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一個曾經幫助過哈德利教授的人。」魏崇義回答得滴水不漏。

「但是你卻背叛了他,並沒有把所有的東西都轉交給詹瑩教授,而是留下了這隻大耗子。」馮斯說。

「人都是有私心的,哈德利利用我是出於他的私心,我幫助他也是這麼回事。」魏崇義嘿嘿嘿地笑了起來,笑聲喑啞難聽,猶如夜梟,「可惜我著實想不到,你竟然會把雌鼠也一起帶過來了。雄雌兩隻老鼠的力量加在一起,恐怕超過了金剛能控制的範疇,也許我們會死在這裡。」

「聽你的口氣,你把我騙到這裡來的時候,並不知道這隻耗子在我手裡?」馮斯問,「那你騙我過來幹什麼?」

「我需要藉助天選者的力量來馴服它,」魏崇義咳嗽了幾聲,「金剛只懂得壓制和威脅,不能做更多。我的時間不多了。」

「你還是沒有說清楚,馴服它為了做什麼?」馮斯說,「我不信你是為了拯救人類實現共產主義什麼的。你的身體那麼虛弱,鍊金術對你的意義應該也不是很大,因為你根本沒有體力去享受黃金帶來的物質生活。」

「你了解得還真不少,居然連鍊金術都知道了。」魏崇義的語聲里終於有了幾分驚奇,「可惜的是,還是一知半解。」

「要不然……難道你是在追求飛升?」馮斯還不死心。

「我又不是傻逼。」魏崇義這次回答得更乾脆。

馮斯說不出話來。如同魏崇義所言,他對於尼古拉勒梅所做的一切、對於西藏的歐洲人家族所持守的秘密,其實也就是一知半解而已。別說是他,連守衛人們都不是很清楚。他之前就已經表達過自己的懷疑,認為鍊金術絕不是勒梅秘密的全部,現在魏崇義果然證實了這一點。

他正在盤算著該怎麼套魏崇義的話,耳邊忽然又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緊跟著,他發現自己所處的這個木柜子開始移動起來。那是吊著它的長索開始了移動。這成百上千的柜子就像是風景區里的高空索道一樣,開始向著峰頂的方向滑動。

移動中的木櫃搖搖晃晃。馮斯擔心自己一不小心被搖下去,只能把頭縮回去,關好櫃門,耐心地等著。大約十分鐘後,柜子一陣震動,隨即不再搖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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