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們都是瘋子 第二節

「這已經是我第二次為了你殺人了,」曾煒一邊開車一邊說,「還記得川東山城的那個還俗道士么?」

「你是指何少衡?」馮斯一驚。何少衡曾經是川東小道觀元和觀的觀主,正是他二十餘年前把玄化道院的秘密兜售給了哈德利教授,才引發了後來的無數事件。不久之前,馮斯和姜米去往川東時,又和此人狹路相逢,彼時這位昔日觀主已經還俗,成為一個生意人,並且試圖向馮斯出售他後來新發現的一些資料。不過還沒等拿到錢,何少衡就在自己家裡離奇被殺,馮斯所認識的幾位守衛人都否認他們曾對何少衡下手,此事也成為了懸案。

「何少衡是你殺的?你到底想要幹嘛?」馮斯喃喃地說著,只覺得腦子裡越發糊塗,完全不明白曾煒做這些事究竟目的何在。

曾煒沒有回答。

曾煒也並沒有告訴馮斯,他和馮琦州的那張照片到底意味著什麼。事實上,他是用警察的專業擒拿技巧硬把馮斯抓上車的。馮斯倒是深知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沒有死犟下去。他相信,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和曾煒的命運已經被奇妙地拴在了一起,這位深藏不露的警官遲早會把這一切告訴他的。

馮斯以為這一次曾煒會把他帶到更加偏僻的地方,甚至於遠離北京城,卻沒想到曾煒一路把車開往市區方向,開到了一條老衚衕里。這裡殘留著北京剩下為數不多的老式四合院群落之一,時不時有國內外遊客慕名而來感受衚衕文化。同樣是老房子,這裡的房屋的價格,可不是先前曾煒父母留下的舊筒子樓所能比擬的。

「你這是要帶我衚衕一日游么?」馮斯問。

曾煒依舊不答,他停下車,連火都沒熄,拉開車門近乎粗暴地把馮斯拽了出來,把他推搡進了一個院子。院子里正坐著一個摘菜的中年婦女,看見兩人走進來,露出詫異的表情。但她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詢問,從院里的一間屋子裡跑出來了一個留著洗剪吹髮型的年輕男人。

「曾哥,你來啦!」他熱情地打著招呼,「快屋裡坐!」

曾煒沖他點點頭,徑直領著馮斯向屋裡走去。殺馬特年輕人又轉頭對摘菜的女人喊道:「媽!這位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曾哥!快去買點冷盤回來,記得帶瓶二鍋頭!」

我這是跟著曾煒來做客來了?馮斯一頭霧水。

兩人走進了那間平房。曾煒倚在門口,接過年輕人遞過來的香煙,一邊抽煙一邊和他隨意地閑聊著。馮斯更加不明所以,站在房中有些手足無措,心裡居然開始想:今晚會被招待吃一頓好吃的吧?那倒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正在轉著這齷齪而短視的念頭,他忽然感到腳下一陣顫動。難道是地震了?他下意識地退開一步,緊接著,剛才站立的地面被掀開了,從地下鑽出一個人來。這是一個頭髮幾乎掉光了的中年男人,和剛才那個年輕殺馬特長相有些相似,像是父子倆。

「小夥子,快下來!」中年人對著馮斯打著手勢。

馮斯愣了愣,似有所悟,跟著他鑽了下去。鑽進去他才發現,地面以下居然已經被挖出了一條長長的地道,一直通向這個院子之外。

「這裡是……曾警官布置的嗎?」彎腰爬行於這條狹長的地道中時,馮斯忍不住發問。

「我兒子過去是街面上鬼混的衚衕串子,後來不小心被人陷害,可能會坐至少二十年牢。是曾警官想辦法幫他洗脫了冤屈,還給他介紹了正經工作。現在他雖然還是不成器,但總算,活得像個人了。」中年人答非所問,但馮斯能聽出他的話外之音。

這個曾煒,還深通狡兔三窟的道理呢,馮斯想。

中年人把他帶到了地道的出口,恰好是衚衕的另一頭。出去之前,馮斯換上了事先早就放在地道里的衣服,戴上了一頂傻裡傻氣的黃色假髮,這讓他看上去和剛才的殺馬特青年就像是兄弟一樣。

地道出口處停著一輛破舊的輕型貨車,中年人示意馮斯上車,然後他自己坐在了駕駛位上,發動汽車。

「這一次我們又要去哪兒?」馮斯問。

「去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地方。」中年人憨厚地笑了笑。

「那曾警官呢?」馮斯又問。

「曾警官會去和你會合的,他自己有辦法擺脫跟蹤,但是帶著你就會費點事。」中年人委婉地說。

馮斯深感挫折,不再多問。因為是周末的緣故,路上並不算太堵,一小時之後,汽車來到了目的地,馮斯探頭出去看了一眼,登時傻了。

「喂,大哥……不是真的要把我關在這種地方吧?」馮斯臉色煞白。

「這裡很安全,或者說,是曾警官能夠安排的最安全的地方。」中年人尋找著停車的車位。

「但是……我還得上課啊!關在這裡怎麼上課?」馮斯結結巴巴地找著理由。

「命都快沒了,還上什麼課?」中年人驚奇地看著他。

「但是……我不是個瘋子啊……」馮斯喃喃地說。

夕陽正在墜入地平線,最後的黯淡餘暉照亮了眼前這家機構的名牌:這是一家位於京郊的知名大型精神病院。

一瞬間,種種與精神病院有關的恐怖傳聞排著隊地湧上心頭,在影視里接觸到的與瘋人院有關的可怕影像也一個個浮現在眼前,馮斯只覺得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他是個膽子比較大的人,最近一年裡也有過不少出生入死的危險經歷,套用范量宇的話,勉強也算得上是在生死線上打過一兩次滾了,如果眼前擺出一頭老虎他都未必會有多害怕。

但精神病院是一種對他而言全然未知的處所。可怕的並不是擺在明面上的危險,而是神秘與未知。對任何一個正常人來說,精神病院都難免會帶有幾分神秘色彩,而種種傳聞又會被誇大、被渲染,最終變成人人畏懼的都市流言。馮斯固然是一個聰明人,聽到精神病院的名頭,還是難免背脊發涼。

「我還是那句話,不當瘋子就當死人。」中年男人笑眯眯地說。

「但是……我要是真進去了,得每天吃治療精神病的葯吧?」馮斯想起了一個關鍵問題,「那些東西副作用大得很,我擔心我沒當瘋子,倒吃藥吃成傻子了。」

「曾警官在裡面安排好了,給你的葯都是假的,澱粉丸,」中年男人說,「走吧,我陪你挂號去。」

「你家曾警官真是算無遺策。」馮斯長嘆一聲。

精神病院的挂號和馮斯想像中不太一樣,並沒有什麼瘋瘋癲癲眼神不正常的男女被繩子捆著押過來,看上去和普通醫院的挂號大廳並無不同。他甚至並不容易分辨出到底周圍的人哪個是病患哪個是病患家屬,每一個人看起來都安靜而憂鬱,那大概是精神病院獨有的氛圍所造成的。

趁著中年男人幫他挂號的時候,馮斯抽空給文瀟嵐打了個電話,讓她先去校園內找了部公用電話以防監聽,然後兩人再次通話。從對方在電話里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他可以想像文瀟嵐此刻一定是吃驚非常。

「怎麼會搞成這樣……那你得在裡面呆多久?有什麼要我們幾個幫你做的?」文瀟嵐問。「另外,中午那起槍殺案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真沒想到你當時居然在現場。」

「我也不知道會呆多久,總而言之,現在顧不上別的了,曠課和輔導員點名什麼的只能聽天由命——學籍也沒有小命重要啊。」馮斯說。

「需要我幫你請假嗎?」

「算啦,最近請的假太多了,反而引人注目,不管他啦!當然你要是能編出合適的理由也可以去試試……」馮斯哼唧著,「倒是另外有重要的事兒:讓寧哥幫我查一查那個死者的身份和最近的動向,他很有可能是個關鍵人物。另外,你們都有可能被人監視,千萬別來看我;隨身物品肯定會被收繳,但有曾煒幫忙,幾天之後我應該有希望拿回電話,但也最好別直接電話。有什麼消息的話,去網吧或者學校機房,在我的另一個秘密郵箱賬號里留言到草稿箱……」

他把賬號密碼告訴了文瀟嵐,文瀟嵐笑了起來:「電話什麼的就不說了,有人想在網路上監控寧哥可不容易,通過他直接和你聯絡不就行了?」

「說得也是,」馮斯說,「那就拜託你了。」

掛掉電話,中年男人也辦好了手續,於是我們的天選者正式成為了精神病院里的一名住院治療患者。於他而言,這又是一次人生中的全新體驗。

這家醫院的精神病住院部分兩個大區,一個是重病患者所住的平房區,另一個是病症較輕的患者所住的樓房區。馮斯有幸被視為病症較輕,住進了樓房。

按照護士的要求,他把包括手機在內的所有隨身物品都上交了,暫時中斷了和外界的一切聯繫。他換上病號服,先跟隨護士去認了自己的床位。曾煒看來的還算比較照顧他,雖然給他弄的是四人間,但房間里其他三個床位都是空著的,相當於享受單間待遇。

這時候已經過了晚飯時間,食堂里已經沒有飯菜,中年男人想辦法給馮斯搗鼓來一碗雞蛋面。馮斯午飯晚飯都沒吃,正餓得慌,捧起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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