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湖畔

聽德山說要到另一處找「證人」,信子猶豫了。看看手錶,已過六點鐘,天色漸暗。「那裡遠嗎?」

「不遠,坐車去一會兒就到。」德山輕鬆地回答。「帶你到處跑真對不起。我認為,夫人最好從那青年口中問出實情。而且,告訴你如此嚴重的情況我也感到責任重大。就算為了讓我盡到責任,你也一定要見見他。」

信子也覺得遲早都得見到此人,而且對方掌握著與丈夫對質的確證。既然不遠,此時見見倒也無妨。以後或許再無機會,而且可能會更加麻煩。

「那就去吧!」

「是嗎?那就一起走吧!」德山精神抖擻地返回轎車。他最害怕信子就此離去,女人往往以時間太晚而中途折回。既然自己以紳士風度相待,那就不能強拉硬拽。一起坐進車廂後,他為終於成功引她出來而心滿意足。

轎車從澀谷區駛向目黑區,正碰上人來車往,走走停停。

「那個人在什麼地方?」信子擔心地問道。天已黑透,大街上燈火通明。

「就在河邊。」

「河邊?」

「多摩川……男青年嘛!愛吃河魚。那種環境,不會是什麼豪宅。」德山煞有介事地說道。

「司機,」他招呼道。「從這兒到丸子橋要多長時間?」

「哦,要十五分鐘左右。」

信子來到這裡,已經失去途中下車的機會,因為去路已比來路更短。不過,德山叫那人等待的地點也太遠了點兒。

「哦,那小子說想吃河魚了。」德川像是猜透了信子的心思。「以前老叫他獨自守在甲府,偶爾來一次東京,就讓他輕鬆輕鬆。」

轎車終於駛入寬車道,加快了速度。車道盡頭可見電車站,車站前方是無盡的夜幕。遠方燈光星星點點,那裡是多摩川,黑暗中依稀看得到微白的橋樑。轎車過橋向右,車道一側亮起一串別緻的院燈。鼓起的山丘斜面,隱約現出庭院草木。轎車在一座豪華院門前停下。

「就是這裡。」

信子只看到豪宅便有些遲疑,這不像德山所說,明明是一座酒家。夜晚與德山兩人到這裡來,她心中不免有些恐懼。

德山則不失時機地步步引誘,司機麻利地打開車門,院中走出一個聽差模樣的男人。「歡迎光臨!」

德山已經下車,只剩信子在車中,至關重要的駕駛席上已經沒人了。

信子無奈地下了車,如果真的發生不測,必須立刻返回。看上去,酒家建築宏偉,女服務員也一定很多。只要呼救,立刻會有人來幫助。

德山故作豪爽姿態,讓信子走在前面,自己緊跟,對出迎的女服務員也很和善。「我叫同伴在這裡等著的。」

「是。」女服務員鞠躬,既沒肯定,也沒否定。

踏著院中石板路,信子被讓到院樹包圍著的配樓。

「從這裡的二樓眺望,景色很美。」德山大聲說道。「一邊吃鯉魚片一邊觀賞對岸燈火,真是享受。只是現在有些涼了。」

女服務員點頭示意,催促信子進門。客廳無人。

德山站在客廳。「我的同伴呢?」

「剛才還在等呢。後來說專務沒來,他就回去了。」

「回去了?」德山意外似地問道。「我反覆叮嚀了多少次……」

「好像說怕趕不上車,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真拿他沒辦法!」德山嘖嘖乍舌。

「趕不上車,在東京住一夜不就完了嗎?……也怪我沒交代仔細。」

「請坐吧!」女服務員招呼信子。

「哦,多有失禮!」德山回頭看看信子說道。「這事兒沒辦好,實在抱歉!把你請到這兒來。可是陰差陽錯的,就差一步。都怪路上堵車。」德山看看餐桌兩邊的坐墊。「算了,既來之則安之,用點餐再走吧!……請坐!」他催促信子坐下。

信子不知所措,事兒沒辦成就走人嗎?而且,這個房間的隔扇和拉窗都敞開著,窗外河面的景色一覽無餘。信子略感安心。

「真是對不起!」酒菜上桌,德山又一次道歉。「實在抱歉,我沒有安排好……」同樣的話反反覆復。

如此一來,信子也不好意思老闆著臉了。而且,德山一邊向接連端上的菜盤裡伸筷子,一邊支使著身邊的女服務員,一派光明磊落的態度,使信子更加放心。

德山也再不說部下的事,而是與女服務員談笑風生。鯉魚醬湯和鰻鱺燒烤之後,正餐開始。信子拒絕了德山勸酒,沒有碰杯,德山也沒勉強。

「我有點兒醉了。」德山開始放浪形骸。「一個人喝酒容易上頭。」抹一把臉,看看手錶。「啊?這麼晚了?趕緊回去吧!」

「是啊!」信子立刻點頭。「今晚嘗到特殊風味,十分感謝。」

「怎麼樣?合你口味嗎?」

「是的,非常可口。」

「那太好啦!」然後面向女服務員。「客人說味道不錯。」

「多謝誇獎。」女服務員恭施一禮。

德山搖晃著站起來走出房間,女服務員則露骨地對信子阿諛奉承。德山很快回來坐下,像是想起了什麼。「哦,對了。哎,那個房間還空著嗎?」

「是的。」女服務員點頭。

「說實話,夫人,」他笑著轉向信子。「這家店主有些自鳴得意的古董,還收藏了一些稀罕玩藝兒。客人大都對那間屋子特別感興趣,據說現在空著呢。過去看看嗎?」

「……」

「我現在迷上這類物件了,夫人一定要過去看看。」他看到信子在遲疑。「哦,離這兒不遠。下樓到大門口,順路十分鐘就到。」

「好吧!那就一起走。」信子答道。觀察一路上德山的態度和女服務員不離左右的架式,信子覺得可以相信他,而且女服務員也會一起去的。

確實是返回大門口的方向,女服務員領路,打開了小獨屋的木格門。德山先走進去,信子也就跟了進去。

「我去端茶!」女服務員說道。

「哦,好的!」德山拉開隔扇從裡面回答。

信子漫不經心地跟著走了進去,房間比剛才的二樓小得多。雖然小巧,卻也玲瓏別緻。

「古董在前面房間。」德山招呼信子進去。「在這兒等店主來。」

然而店主卻遲遲不到,原來說去端茶的女服務員也不見來。德山慢悠悠地掏出了香煙。

「如果不方便的話,下次再來看吧!」信子瞅瞅手錶說道。已經快十點鐘了。

「沒事兒!不用著急。」德山平靜地說道。「回去得再早,你先生也不會等你的吧?」

「啊?」信子聽到此話心頭一驚,抬起臉來。

德山肘支餐桌,雙眼緊盯信子,此時的德山判若兩人。剛才的紳士風度消失了,男性的貪婪目光直射過來。

「鹽川君嘛!」德山努著嘴說道。「不會回到你身邊,等也白等,他找到了一個可愛的女人。」

「我告辭了。」信子拿起皮包要起身。

「好啦,沒必要慌慌張張回家,聽我說嘛!」

「我什麼都不想聽。」

「你不必那麼認真,也別生氣……我這也是夠照顧鹽川君的了。表面上是他為我融資,似乎對我有恩,其實正相反。此人煞費苦心地要脫離相互銀行。有魄力、有霸氣是好事兒,可他畢竟還是個闊少,在我們這些白手起家的過來人眼裡,他簡直是在鋌而走險。」

「……」

「可是,他自己卻全然不知,盲目相信自己的實力。唉,這也是少爺出身的實業家常有的自尊心,我也不想傷他的面子,還得捧著哄著。不過,如果長此以往,你先生說栽就栽了。」

「你說的這些我都聽不明白。」

「那是。你先生從不告訴你事業上的事情。唉,這倒也不重要。反正我對鹽川君很感興趣,研究過他。正在這時,夫人、你出現了。我研究過鹽川君怎樣籌措融資,他的真正目的是什麼……不幸的是夫人你。」

「……」

「我實在是同情你呀!如果是普通人,我會義憤填膺,把鹽川君暴打一頓。可是,既然要搞事業,就不能光強調正義感。所以取而代之的是我對夫人的同情,不、這種同情已經開始變成愛情了。」

德山向桌邊挪動身體,信子向後退去,兩眼射出嚴厲的目光。

「我就是這麼個人,不會甜言蜜語地討你歡心。我要不惜一切代價得到你。」

「你胡說些什麼!」信子準備站起身來。

這時,德山抓住桌邊,想推到一邊去。

信子看到此刻的德山,頓覺恍然大悟。此前總覺得對方似曾相識,現在終於想起來了。眼前的這副德行,就是那次在中央線列車中恬臉糾纏自己的男人。當時自己幾乎沒有正眼看他,所以印象不深。當他剛才的那副架式與車中的形象重合時,這才意識到。信子站了起來,德山使勁推開桌子也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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