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雙重人格

德山專務到東都相互銀行走訪鹽川弘治,在客廳交談,內容是從這家銀行正式融資。在這種單純的業務交涉中,弘治是一位優秀的年輕銀行家,待人辦事都很洒脫得體,思路也很清晰敏捷。他精通財會業務,洽談進程乾脆利索。

在洽談的過程中德山暗想,此人如果沒有過分的野心,憑本事也能得到飛躍發展。可他過分相信自己的才能,不滿足於作一個相互銀行的董事。特別是在這家銀行里,以行長為首的老年董事們觀念保守,他對此非常不滿,並多次對德山談及此事。

然而,在這種不滿的背後,鹽川弘治野心勃勃,極欲躋身實業界,為此甚至可以捨棄妻子。在夜總會目擊弘治同年輕女子跳舞后,德山給他家中打了電話。

「現在、還沒回來。」信子在電話中回答德山。

德山聽到信子的聲音,眼前閃過此前在O賓館看到她的各種表情。

「我有急事想與你丈夫聯繫。」德山捏造了深夜打電話的借口。「他什麼時候回來?」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信子困惑的語氣,連弘治是否回家妻子都不清楚,說明他經常在外住宿。

「那好吧,我明天給他銀行打電話……哦,今晚打電話的事情,我明天談業務時告訴他,你就不要對他說了,我覺得過意不去。」

信子答應了。此事看似微不足道,但意味著德山從心理上向信子靠近了一步。換句話說,這是他兩人之間的小秘密。一般來說,要想讓當事者產生親近意識,沒有什麼手段能比製造兩人世界的小秘密更有效了,這個電話因此意義重大。還有一點,正如自己的想像,鹽川弘治對那女子情有獨鍾、經常外宿,而信子則在家裡獨守空房。

從此,德山衣袋中每天都揣著一個裝有貓眼石戒指的小盒子,到公司後便將它藏在抽屜深處。外出時也不怕累贅地帶在身上,因為說不定哪天就會派上用場。而且,將它帶在身邊,自己也會念念不忘接近信子的宿願。德山打電話的行動沒有就此終止,翌日夜晚和隔天夜晚也如法炮製。

弘治仍然不在家。如此頻繁地在深夜給男主人外出的家中打電話,本身就不是尋常之事,但這具有暗示德山對信子關心備至的意義。

「我的事業有了突飛猛進的發展,已經進入實施階段,所以同您先生的聯繫也就多起來了。既然今晚他不在家,那我只好明天向他銀行打電話了。」說完他掛斷電話,而且每次都叮嚀信子不要告訴丈夫。

在德山看來,這也是一種試探,因為如果信子不顧反覆叮嚀而將此事告訴弘治,弘治翌日必然打來電話確認,然而沒有。既然沒有,就存在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弘治從不回家,所以無從得知此事。另一種可能是儘管他長期外宿,偶爾也會回家,信子這時就會告知此事。既然弘治毫無反應,說明信子忠實地恪守囑託。

德山覺得,多打幾次電話,就會給信子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很想通過電話向信子表白一句愛慕的話語,但又十分小心謹慎,引起對方的警惕是最要不得的。德山想像自己在信子獨守空房的某夜,突然造訪並獻上藏在衣袋裡的首飾盒。

向女人發起主動進攻,德山向來得心應手。他想像自己在男主人外出時到其家中向信子表白愛情,甚至想像到下一步的行動。不過,這只是尚未成熟的計畫,他覺得信子與此前交往的女人不同,未必能夠手到擒來。小心謹慎,逐漸接近,這也是當前的一大樂趣,本來這個有夫之婦就處在有機可乘的不幸境地。

與德山面對面談業務的弘治是一個生活正常的人,無論從其高效率的談話方式還是待人接物的態度來看,都難以想像其私生活極不正常。此人可能具有雙重人格,一方面想接近自己,伺機一舉結交是土慶次郎。幸虧中間有宮川常務全盤托出其越軌之舉,自己才能洞察玄機,否則不知會怎樣慘遭暗算。宮川曾說此人將來必定過河拆橋,果然不假。然而相對而坐時卻毫無此類跡象,他熱情周到、滴水不漏。

而且他居然弄來老丈人家的資金用於此項事業,也要為結交是土慶次郎鋪路搭橋。挪用老丈人家的資金,也不知居心何在。與自己妻子不和還找老丈人貸款,普通人難以理解。如此巨款居然唾手可得,其手段實在了得。

說到女人也是如此。在夜總會看到的年輕女子恐怕是其情人之一,而且似乎不在少數。從他長期不回家來看,一定經常在外眠花宿柳。德山專務在與鹽川弘治簡單交談時,一直在想這些事情。

這時,一位職員來叫弘治接電話,德山專務藉此機會站起身來,正事已經談完。

「請稍等!反正電話時間不會太長。」說完,鹽川弘治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是我……」枝理子的聲音。「下村從甲府來東京了。」

「來東京?」

「現在在新宿……此前叫他辦的事情,他說都辦好了。」弘治知道是什麼事,枝理子在甲府逗留了一整天,鼓動下村實施他們合謀的計畫。「他說來東京是想見我,沒有辦法,我只好到新宿來接他。瞅個空子,我才打的電話。」

「他是來東京出差嗎?」

「不是。他說是瞞著公司來的。」

「哦?」鹽川弘治感嘆不已,世上居然也有對這種女孩一見傾心的青年。

「他把東西帶來了嗎?」

「他說基本上成功了,還要用兩、三天把旅館的東西弄好。」

「那就是說基本上成功嘍!」

「人家這麼賣力,不能隨便打發。今天沒別的辦法,我只好應酬一下啦?」

「可以。為了拿到我們需要的東西和後續行動,你要好好待他。」他平靜地說道。

「好的,沒問題。可是,我好好待他,你不吃醋嗎?」

「我知道你都是為我好,我放心。我相信你。」

「那你今晚陪陪我,跟那小青年說些言不由衷的話,我受不了。」

「好的,知道了。你好好招呼他。」弘治掛斷了電話。

回到原先的房間,德山正在無聊地抽煙,他完全不知道自己重用的部下拋開了工作到東京來玩。

「讓您久等了,我送你下樓吧!」

「那怎麼敢當?」

其實讓客人等到打完電話,為的就是恭敬送客。鹽川鴻治確實是個圓滑周到的人。

德山回到了公司。剛才與鹽川弘治談過之後,他覺得有必要跟甲府的下村取得聯繫,於是,他叫職員向甲府打電話。

「對方說下村今天沒上班。」職員對德山說。

「是不是進山了?」

「聽說是的。昨天就說過不來公司,直接到開發區巡視一天。」

「是嗎?那叫他回來後馬上給總公司來個電話。」

德山處理了兩、三項工作後,就到了與別的投資商約定的時間。轎車來接。

德山到投資商家談完業務,歸途中正是黃昏時分。他向窗外望去,轎車正在四谷大街上行駛。近來交通擁堵嚴重,轎車行進很慢。他無聊地望著窗外的行人,在見附區附近看到步行道人群中有個人酷似下村。心中感到奇怪,仔細一看,卻見那人身旁還有個年輕女子。剛好碰上紅燈停車,所以看得非常清楚。

兩人站著交談,然後那女子向這邊走來,而下村則向對面走去。分別的時候,兩人好像輕輕握了一下手。德山心頭一驚,他認出了那個女子,就是此前在夜總會裡跟鹽川弘治跳過舞的。因為當時推測是弘治的情人所以特別關注,不可能看錯,就是這個女子。

下村向四谷車站走去,德山想讓司機轉彎跟蹤下村,但不巧此時行人熙熙攘攘,無法開動。眼看就要失去目標,德山決定下車。

綠燈亮了,德山冒險從緩慢啟動的車流間隙穿過,跨上步行道,大步流星地向下村走去。他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弘治的女人怎麼會跟下村走到一起?然而這個疑問不出兩、三秒鐘就在大腦中解決了,她就是先前下村說過的、鹽川弘治帶去的女人。說是去看開發區,但弘治卻自己先回東京,由那女子代司其職,讓下村陪同考察。

那女子的來歷分析清楚了,但搞不懂的是,本應在甲府山中巡視的下村,怎麼會出現在東京的大街上呢?德山終於追上了下村,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下村吃驚地回頭一看,眼前是專務的面孔,他立刻臉色煞白傻了眼,進退不是。

「哎!你怎麼啦?」德山笑著問道。「沒想到,你到東京出差來了。」

下村啞口無言,不敢抬眼,剛才煞白的臉一下子又紅到了額頭。

「別在這兒傻站著了,到前面喝點兒咖啡吧!」德山率先向前走去,下村垂頭喪氣地跟在後面。附近有一家知名的烤肉館,裡面的快餐店經營飲料,德山領著下村進去。

「你喝點兒什麼?」德山問道,下村卻無精打采地沉默不語。德山要了兩份加冰威士忌,德川呷了一口酒。

「專務!」下村小聲叫道。「今天……實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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