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請客

德山岩雄專務想創造機會,看一眼鹽川弘治的夫人。如果她正是去長野列車中偶遇的女子,那可就太有意思了。特別是鹽川的夫人還有愛情糾葛,這更令他興趣倍增。

他先是打算找個地方招待夫妻倆,但覺得那不夠盡興,最好單獨見見夫人。而且當他發現「無知的闊少」正在暗中運作,就更躍躍欲試了。

然而儘管德山想單獨見夫人,卻還沒得到弘治的介紹,所以既無機會也無適當的途徑。他又想到在弘治上班時到他家裡去,理由隨手拈來。既可以說有事登門,也可以說順路問候。

德山岩雄一旦下定決心,立刻付諸行動。時間已經十一點了,弘治肯定去銀行上班了。德山開著豪華轎車,先到銀座買好了禮品,又驅車駛向中野區方向。

鷺宮區位於郊外,近來增加了很多新住戶。車站前也建成了初具規模的商業街。德山熟知七、八年前的鷺宮區,現在對東京人口貪婪的膨脹瞠目詫異。

進入鹽川家所在的街區,這裡林木繁茂,寧靜閑適。鹽川弘治的豪宅在此處赫然醒目,到底不同一般,想必是用父親的遺產所建。樣式新穎,恰如其人。

德山讓司機在院門外等著,自己按響了門鈴。從院門到門廳的甬道旁,薔薇之類的花叢爬上了低矮的磚牆。對面是寬闊的庭院,種有草坪和各種植物。開門探出頭來的是一位十八、九歲的小保姆。

「這是我的名片。我想見見鹽川先生。」小保姆恭敬地接過名片。

「對不起,先生已經出去了。」

「真不湊巧。」德山做出為難的樣子。「那、我好不容易來一趟,見見夫人也行,她在家嗎?」

「在家。請稍候。」小保姆縮了回去。

德山看到計畫進展順利,頓時喜不自禁,期待著看到弘治的夫人隨即露面。

小保姆又出來了。「請進來吧!」

「啊,我還有別的事,就在門口見見夫人吧。」

「可是,夫人說請您進去。」

「不,如果先生在家,我就進去說點兒事。他不在,我就以後再來。」他把禮品遞給小保姆。

「那、麻煩您再等一下。」小保姆又趕快回屋去了。

德山在門廳里站了一會兒,一反常態地有些激動,這是近年來從未有過的體驗。裡面傳來另一種腳步聲,首先映入德山眼帘的,是走廊上身穿素色和服的苗條身影。他看到了對方的面容。啊,果然如此,她就是當時列車中的女子。德山立刻垂下眼帘,雙手恭敬地握在身前,作出彬彬有禮的姿態,眼角餘光瞄見白色的身影跪坐在面前。

「歡迎光臨!」

德山抬起頭來。鹽川的夫人低頭行禮,瞬間露出衣領間白皙的脖頸。德山不免有些緊張。「你好!是夫人嗎?」他鞠了一躬,與抬頭的信子目光相遇,一雙美瞳沉靜如水。發生瞬間惶惑的卻是德山,雖然此前作好了心理準備,然而一旦推測得到了證實,卻又失去了平靜。列車中自己的那些舉動又掠過腦海。

「聽說先生不在家。」德山盡量鄭重其事地說話,還略微誇張地做出笑臉。閱客無數的他,對這一套駕輕就熟。

「是的。他到銀行上班去了。」鹽川信子回答德山。

「那太遺憾了。哦,剛才遞上名片了,我是東方旅遊公司的德山,承蒙先生關照。」

「哪裡,是我先生承蒙您的關照。」信子再次鞠躬。

「今天就此告辭,以後再來拜訪。」其實德山很想趁機進屋,與鹽川夫人共渡短暫時光。當然,他並沒有把心思流露在表面。

可是,她是否已經認出,自己就是在列車上偶遇的那個男人?從表情上看,她似乎早已忘記。要是真的忘記,那就好了……

德山離開鹽川家,乘上轎車,陷入了沉思。

信子拿著名片走進丈夫的書齋,放在了桌子上。名片上寫著「東方旅遊公司專務董事 德山岩雄」。從未聽說過的名字,當然,丈夫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客戶都告訴自己。不,豈止是客戶,丈夫是秘密主義者,從未向自己談及交際圈中的任何人。

信子覺得剛才那位德山似曾相識,而且覺得就是在不久前才見過。可是,她最近並沒有經人介紹會見過誰。是不是對面走來擦肩而過的路人?可又覺得曾經更直接地面對面相見,卻一時想不起來。

信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丈夫出於職業需要,接待過各種客戶,銀行方面必定有很多的交易關係,但是東方旅遊公司卻從來不曾聽說。相互銀行本來就與城市銀行不同,只是與小規模公司的事業家打交道,所以這也應該是個無名商社。

不過,信子忽然感到心中蒙上一片陰影,原因是這個名稱所表示的實體。近來到處都建起了高爾夫球場,也都冠以「旅遊」這個名目,賓館、登山索道、旅遊大巴等公司皆屬此類。信子感到陰影在心,是因為察覺到這家公司與弘治從娘家貸款存在著某種聯繫。雖然無法認定它就是那種陰險的欺詐性的公司,但正因它沒有名分,更令人聯想到丈夫的投機性格。

丈夫早已具備這種性格,曾經一度熱衷於炒股,對賭賽馬也來之不拒,打麻將更是一把好手。因此,他從來不會安心讀書,所以沒有藏書的書齋總顯得那麼庸俗,總讓信子感到他很虛偽。結婚當初已經如此。

「我不喜歡讀書。」他回答新婚妻子。「讀了書又有什麼用?那玩藝兒還不如我自己的直感。」丈夫弘治對自己的直感信心十足。當然,他的頭腦轉速出奇的快,在如今的相互銀行中有口皆碑,這也全都得益於他的直感。

然而信子卻對此感到了危險,預感到有朝一日他的直感會遭到慘重的報復。弘治厭惡讀書,因而常常暴露出修養方面的無知,從他不經意的談吐中即可看出。這種人也是從一流大學畢業的?!信子曾多次有感而發。

「我可不是你那種愛學習的人。不過,在現實社會中,讀了書未必就能成為優等生,那只是學校里的事情。比如說,就算我像你那樣學富五車,但對工作卻毫無幫助。」弘治曾經振振有詞。

信子並沒有對他全面否定,只是對他貪心不足、老想做一本萬利的大買賣感到不快。這種性格在銀行工作上也有所表露。「行長頭腦太古板,老年人缺乏決斷魄力。」他經常說這種話,並對自己的魄力非常驕傲。然而他的魄力全都出自直感,所以他的交易也總是伴隨著危險。信子對此心知肚明,他只是以前僥倖沒有發生太大的破綻罷了。

近來丈夫不太說大話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工作的事情、外面的事情全都對信子封鎖起來。

父親在弘治的巧言利誘下已經動了心,令信子十分擔憂。首先,父親沒將此事告訴自己,不,或許根本不能告訴自己。父親有意出資,一定還有挽救女兒與女婿感情的良苦用心,可是父親也並非沒有投機心理。信子擔心父親的投機心理被弘治利用,而且或許不只是利用,還有更複雜的背景。

她不能將此與弘治對自己的態度分開考慮,丈夫正在策劃什麼行動,並非純粹的事業上的行動,而是與信子有關的行動,然而信子卻根本無從得知。本來她就沒有可能從秘密主義者那裡打探虛實,只能提醒娘家對丈夫提高警惕。

當晚,丈夫照例很晚才回家,信子說了上午來客的事。

「德山來過?」弘治似乎有些吃驚。

「他說路過附近,就想順便見見你。」

「幾點來的?」

「十一點半左右。」

十一點半左右……弘治歪歪腦袋。這麼說,他應該清楚自己早就去銀行上班了卻故意此時到家裡來,他到底安的什麼心?如果有事要辦,打個電話足夠了。本來有些小事總是打電話解決的,因為雙方都很忙。如果有大事,打電話約到公司見面也行。就算從附近路過,但明知自己不在家還要來,到底居心何在?

「東方旅遊公司是個什麼樣的公司?」信子試探地問道。

「旅遊公司就是旅遊公司嘛!」丈夫沒有正面回答,眉頭皺起,瞅了妻子一眼。「怎麼問起這個來?」丈夫板著臉,眼睛緊盯妻子。

「我想知道這家公司是幹什麼的。」她想知道那家公司與父親出資的關聯,丈夫似乎覺察了她的心思。本來他就直感敏銳。

「旅遊公司嘛,按照常識也能判斷出來。」只此一句話,說完就迅速回自己房間去了。

信子從剛才丈夫的表情中推測,父親出資還是與這家旅遊公司存在著某種關聯。但是,丈夫開口便予以全面否定。

第二天晚上,弘治仍舊遲歸。看到出迎的信子,難得地流露出高興的樣子。

「德山先生,」他開口便道出這個名字。「想邀請你和我,明天到O賓館吃飯……怎麼樣?」

「是嗎?」信子垂下眼帘。「我想拒絕。」

「為什麼?」丈夫問道。「人家好意請我們,還是去吧!」

「如果去了,對你有好處嗎?」

「我需要跟客戶應酬,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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