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黑心計畫

弘治從箱根返回東京已是下午,他對銀行打招呼說自己要去同東方旅遊公司談判。家裡空空如也,澄子灰頭土臉地出迎。妻子不在家時,屋子空落落的。弘治進屋看郵件,沒有妻子來信。

「先生,你出去後有人來過電話。」青木澄子站在門口。

「誰的電話?」

「成澤的電話。」這是枝理子。

「就這事兒嗎?」

「是的。」

弘治在琢磨信子的去向,她離家出行已過數日,預感今晚會回來,但又覺得可能會更遲一些,但決不會一去不返。說實在的,信子不回來他很麻煩。如果不能從岳父家拿到貸款,他就不能趕走妻子。昨天看信子父親那個樣子,像是下定決心出資了。在那筆資金到手之前,信子必須還是他的妻子。

弘治又想到淺野副教授的事情。聽說信子離家出走的消息是枝理子設計轉達給淺野的,這樣的話,枝理子的行動就有些過早。本來這不是他的支使所為,但促使妻子與淺野適當接近也是他計畫中的一環。

他去長崗之前,聽枝理子說淺野匆忙出行,但不能肯定信子與淺野有過預謀。枝理子告訴淺野信子出行,於是淺野也追隨而去,但淺野根本無法推斷信子去往何方。不過,既然告訴他信子去了長野一帶,淺野也會朝哪個方向找去。

淺野在大學還有工作,不可能無休止地休假。弘治最擔心的是淺野在旅途中偶遇信子。他當然不是真心想讓妻子與淺野接近,而只是他完成計畫的一個有利條件。

「喂,幫我打個電話!」弘治叫來澄子。「就說這裡是L大學的大村代理,請淺野老師接電話。如果他不在,就問去哪裡、什麼時候回來。」

澄子按照吩咐打了電話。「對方說出去旅行還沒回來。」澄子回來轉達說。

「去哪裡了?」

「對方說不清楚。」

「什麼時候回來?」

「今早從上諏訪打來電話,說今晚回來。」

從上諏訪打來電話,說明淺野還是在長野旅行。此時必須考慮的是,淺野是在上諏訪旅館截住信子一起住下了,還是形單影隻地遊盪。但是,淺野的母親不會了解這些。

弘治又揣摩著信子的心理。夫妻感情中已經出現了無法彌合的鴻溝,但是,信子不能輕易與他離婚的唯一理由,就是長崗的二老雙親。娘家是地方上的老住戶,信子一離婚,立刻就會傳遍這塊彈丸之地,會令恪守傳統道德的父母悲傷不已。儘管他倆同在一個屋檐下,但幾乎與分居毫無區別。信子甘願如此,不想在雙親健在時離異,弘治最清楚這一點。

因此,他厚顏無恥,為所欲為,目空一切。因此,他確信儘管信子不顧一切地離家出行,終究仍會回到家中。不,正因如此,信子肯定不會向娘家人透露任何情況。弘治決定,如果信子因重重顧慮而不敢離婚,他就要殘忍地利用這張王牌,這也是對拋棄愛情的妻子的無情報復。

「有電話。」澄子對倒在長椅睡覺的弘治說道。「成澤打來的。」

又是枝理子的電話。

「你說我在家了嗎?」

「剛才還打來過一次。」

弘治懶洋洋地起身,來到安放電話的走廊上。

「哎呀!你在家吶?」枝理子興奮地問道,但有點兒嘶啞。

「我剛剛到家。出差去了。」

「去哪兒啦?」

「箱根。」說實在話,弘治真的正在回憶那個從昨夜到今早跟她在一起的藝伎。

「不會吧?」對方說道。「你去追尋夫人了吧?」

「我老婆還沒回來。她走時也沒說到哪兒去,我怎麼找她呢?」

「如果是出差,你不妨告訴我嘛!……昨晚我等你了!」

「我又沒說要到你那兒去!」

「哼!真冷漠!」聽筒傳出年輕男女的說話聲,有一種很遙遠的感覺。

「有人在旁邊嗎?」

「昨晚我發火了,十二點左右叫來朋友打麻將。」

「你好悠閑啊!怪不得嗓子啞了,熬通宵了吧?」

「是啊!不玩痛快心頭不爽……哎,那個大學老師也不在家。」

「你也打電話問了?」

「這麼說你也打過電話?真是不打自招。所以你就隨口撒謊說到箱根出差,其實是到長野去了。」

「絕對沒去長野。」

「不過,我現在開始感到我被你利用了。你讓我打電話叫夫人和大學老師莫名其妙地會面,這回又該捉弄我了吧?」

「旁邊有人聽呢!別胡說八道!」

「我弄不懂你的花花腸子,你到底在搞什麼鬼把戲?」

「我什麼都沒搞,就像以前說的那樣……但是,男人有男人的事,偶爾也有無法脫身的聚會,計畫趕不上變化。」

「那你今晚來吧!」

「這個……」他在話筒邊打了個哈欠。「現在銀行出了點兒麻煩,我拿不準是否能去。你熬夜打麻將也累了吧?」

「是啊!」枝理子突然粗聲大嗓起來。「那就算了,你別來了,我跟別人玩個痛快!」隨即掛斷了電話。

弘治從鼻子里哼笑了幾聲。枝理子叫來的夥伴大不了就是附近的大學生和年輕職員之類,抑或是在酒吧喝酒時認識的玩伴兒。反正跟那幫人交往,不出幾天準保囊中羞澀。

不過,這也許正好是擺脫她的時機。以前在大阪時,莫名其妙地為這女人的逞強好勝神魂顛倒。想到如今事業重大,又奇怪地感到對她毫無留戀。是否因為男人的本性就在於事業?或者事業成功,就能得到更出色的未知的佳麗。可以說,胸懷更大的夢想才能下決心擺脫枝理子。

但是,弘治並不打算主動提出,而是將去留自主權交給枝理子,這是最聰明的做法,最好是由女方自己提出分手。如果她願意就這樣湊合下去,倒也可以暫且忍耐一時,以後她自然會提出分手的條件。枝理子相信自己還很年輕,對自己的容貌也很自信。這一點,她與前途無望的半老徐娘不同。他突然想起了什麼事,就給東方旅遊公司的德山專務打了個電話。

「專務出差了。」

「去哪裡了?」

「他去甲府了。計畫今晚遲些回來。」

「謝謝。」弘治盤算著,通過德山專務向其後盾是土慶次郎靠近。是土重視啟用年輕人才,他聽說過很多這類奇聞軼事。這一點,在舊財閥機構官僚化、機制僵化的時代,只要能得到新興財閥是土壟斷集團獨裁總經理的賞識,他就會全面支持自己。

弘治有朝一日將驅逐現在的行長派,將東都相互銀行置於自己的掌控之中。然而,只憑自己單打獨鬥則難上加難,沒有是土這樣的靠山不可能成功。所以首先必須充分信賴東方旅遊公司的德山。德山這種人都能得寵,是土不可能對自己視而不見。

相互銀行的貸款有限,弘治情願自己竭力籌措彌補也是為此目的。他想把妻子的娘家當作犧牲品,據他推測,岳父母了解女兒女婿關係不和一定苦不堪言,希望他倆重歸於好,所以不會拒絕給弘治貸款。他根本沒打算貸款到手後將來返還,他已經想好這樣做的理由,或者說他原先就企圖巧取豪奪。

不想返還的理由,就是後來給妻子製造無地自容境遇的計畫。但這事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長期準備以待時日。他發現淺野副教授的存在並將其當作工具來利用,就是出於這個原因。然而時機不容錯過,如果妻子現在就落入「無地自容」的境遇,最要緊的財產爭奪便無法完成。

旅館在城堡遺址裡面,高高的巨石城牆近在眼前。周圍林木繁茂,暮色蒼茫時,市區的燈火像在谷底。

長野縣飯田市的街區建在丘陵之上,在谷底般的舊街區漫步之後回到旅館中來,是信子最開心的事。很久以前,這裡曾經發生過一場大火,台地上建起了新的街區。而擁有古色古香民宅的谷底卻滿含著失意和悲哀。

信子終於從甲府途經上諏訪迂迴到了伊那,本來她就是想走到哪兒算哪兒。來伊那是第一次,昨天住在高遠。旅館中只有信子一人,沒有別的房客。她被安排在十鋪席的房間里,既孤獨又害怕,於是,邀來女老闆的妹妹作伴。這個房間有古老的隔扇和江戶時代的傢具,是一間頹唐潦倒的豪華房間。

周圍有無盡的桑田,信步阡陌之間,農家會邀請你參加花紙繩製作。此地曾是花頭繩的產地,如今改做用於禮品盒的花紙繩了。空地上晾曬著電線般白晃晃的紙繩,慘淡的熒光彷彿秋日餘輝,寂廖凄涼。來到飯田也是類似的景象,走進稍微偏遠的村落,古民居的空地上綳著無數白色細繩。在蔥鬱桑田的背景下,彷彿胡粉浮起一樣映入眼帘。

信子的反思漸漸有了明確的結果,以前總是顧慮娘家的處境,所以沒能實現自己的心愿,那是錯誤的做法。儘管真心不願讓母親失望,但還是與丈夫分手為宜。通過此次出行,她才認識到自己的真實面目。

沒有任何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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