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地下金庫 第四節

六月,天氣突然熱了起來。好久沒有下雨,空氣很乾燥。

底井武八每天都出去採訪。

一天,底井武八採訪歸來,路過早稻田街。這時從他身旁駛過一輛計程車,他偶然向後車窗瞥了一眼。

「那不是山埼主編嗎?」山崎仍然穿著那件粘過稻草屑的夾克,一點沒錯,就是他。

那輛計程車駛向神樂坂,然後向左拐去。看來他是在尋找岡瀨正平到神樂坂去時的目的地。

山崎到賽馬場去已是一個多月以前的事了,他一直在孜孜不倦地探索著岡瀨生前的行徑。

山崎的頑強、執著的勁頭令底井武八十分反感。平時好似淡泊、脫俗的山崎對岡瀨的贓款戀戀不捨,這實在是出乎底井的意料。

這也難怪,一個小報社的主編沒有什麼出人頭地的希望,工資也不高。

以前他是個大報社社會部的部長,現在這已成了他一個可悲的履歷,從那以後他一直走下坡路,好似處在四面牆壁之中,因此他熱衷於岡瀨的錢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底井武八對山崎的做法依舊無法原諒,自已曾被委以工作的名義去盯梢岡瀨,現在看來是被愚弄了,不,是被山崎利用了。開始時還互相商量著辦,而現在他甩開別人,自己一人去幹了。

你山崎那麼干,我也可以自己干!底井武八在心裡說。

他回到報社,開始寫將要發排的稿子,剛寫了兩千多字,山崎擦著汗走進編輯室。

仍是穿著夾克衫,把它脫下來掛在衣架上。

「好熱的天啊!」他一面自言自語,一面坐到轉椅上。他的背朝著底井武八。背影和底井武八在計程車後車窗中看到的一模一樣。

山崎把報紙摺疊起來當扇子搧風。

底井武八從容地站起來,走到山崎身旁:「主編先生,您看這份材料怎麼處理?」

其實那是一份怎麼處理都可以的無足輕重的材料。山崎隨便看了一下作了指示。這是找一個談話的借口。底井武八一面看一面問:「主編先生,您今天是否坐著計程車從神樂坂經過?」

「啊?」山崎好象吃了一驚,但是立即鎮定下來,假裝不知:「沒有,我沒到那地方去,被一位客人纏住,一直在日比谷吃茶店談話來著。」

欲蓋彌彰,這更說明山崎想隱瞞自己的活動;也意味著他掌握了一些不想告訴別人的情況。

神運坂的後面都是飯館,也許那裡是當年岡瀨常去揮霍的場所。可是那時岡瀨的興趣是夜總會和酒巴,不一定去那種低級地方,除非是特殊愛好。也許去那裡找他相好的?

再有,山崎治郎為什麼再次去找府中賽馬場的末吉?我也該去了解一下。

底井武八在工作時間內是不能外出辦私事的。下午六點,他坐中央線快車前往西國分寺,又在支線換了一次車,在府中下車。

雖說是天長了,但途中經過一個小時,到賽馬場時天也黑了下來。

以前他曾不止一次地來過這裡,因此即便現在是黃昏時分,他也可以毫不費力地找到西田馬廄的方向。

長長的馬廄兩旁燈光暗淡,寂靜得很。即使是男人,獨自在這裡也覺得有些可怕。

從頭數第五棟是西田的馬廄。

上次來時,陽光耀眼,有人遛馬、有人叉翻稻草,可現在卻不見一個人影。

那排房子的兩頭是騎手和廄務員的起居室,中間部分是馬棚。一道燈光從馬棚射出。底井武八往裡看了看。有一個人正彎著腰站在馬旁,不住地在擺弄著馬的前蹄。他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就轉過身來。

「晚上好?」底井武八先開了口。

那廄務員很年輕,看上去還不到二十歲,個兒很高。還不像正式工作人員,是個練習生吧!

「在保養馬匹嗎?了不起。」底井武八好象是個賽馬迷。

廄務練習生把他當成了賽馬迷,沒問他什麼,只是點點頭。他正在用小水捅里的水給馬的腳降溫。

「怎麼啦!」底井武八走進屋來,搭訕著立在練習生的背後,一同看著馬。

「前蹄有點發燒,我給它降降溫。」旁邊的馬用蹄於搗地板的聲音不斷傳來。

「不簡單,象照顧人一樣。」

「比照顧人還麻煩。」練習生說。「我們這兒寄存著重要馬匹,降降溫什麼的還是小事,鬧病時還須要通宵看護哩!」練習生似乎很得意。

「請問末吉先生在嗎?」底井武八好象有事要找末吉。

「末吉先生有兩、三天沒見了。」

「他到哪兒去了?」

「到福島送馬去了,很忙哩。再有一個星期就要開始賽馬了。」

底井武八想起了以前在福島車站看到的賽馬廣告。

「這兒的馬有相當一部分要送到福島去吧?」

「送去四匹。」練習生繼續幹活說:「您是末吉先生的朋友嗎?」

「是的。我以為他在,今晚來看他。」

「他要等福島賽馬結束才能回來。」

「末吉送哪些馬去了?」

「是哈曼。這回在東京賽馬並不出色,在福島也許有希望。」

「啊!哈曼,是不錯的。」底井武八好象是個內行似地說,「它在最後一場表現是出色的。」

「什麼?最後一場表現出色的是民德尼西!」

「啊!是的,是民德尼西。」底井武八慌忙改口。

「寄養在這兒的都是好馬呀!」那年輕的練習生一面洗馬蹄一面說,似乎毫沒在乎底井武八的「疏忽」。

「是的。但更主要是老師 好。西田是位優秀的老師。請他馴馬的不少吧!」

「是那樣。所以寄養在這裡的馬都是一流的。」

「現在有多少匹?」

「八匹。」

「八匹?請您把馬和馬主的名字告訴我行嗎?」

「是,可以。」因為自己的老師被讚揚,年輕的練習生痛快地答應了。

底井武八掏出了記事本進行記錄。他把職業、住址問了一遍,但是馬主的住所中沒有一個人是住在神樂坂的。

「怎麼沒有住在神樂坂的馬主呢?」

「您好象很熟悉馬主似的。」

「是的。我受西田先生委託給他們中間搭橋。」

「原來是這樣。」

底井武八改變了話題:「你認識岡瀨正平這個人嗎?」

「岡瀨先生?」這個練習生說的馬主當中並沒有岡瀨正平這個人。「不知道。」他搖了搖頭。

「岡瀨正平就是七、八年前被官方捉起來而轟動一時吞食公款的人。」

那練習生仍是不知道。這也難怪,七、八年前他才十二、三歲。

「岡瀨是常到末吉先生這兒來的呀!」

「是嗎?那是在我到這兒來以前的事了。」

看來練習生是真的不知道。

「那麼有沒有一位叫山崎的人來找過末吉先生?」

「是什麼人?」

「是位在報社工作的人,戴著眼鏡,稍胖的大高個兒。」

底井武八說出了山崎治郎的特徵。那練習生仍是搖頭。

「我不知道這個人。再說我也沒有一直跟在末吉先生的邊。」

「您的老師西田先生現在在嗎?」

「不在。他和誰出去喝酒去了。」

「也是和賽馬場有關係的人嗎?」

「是的。」

「這次福島的賽馬,您的老師也去嗎?」

「是的。可能去,一向都是這樣。留在那裡兩匹馬,他再回來。」

「謝謝您了。」底井武八向練習生道謝,走出了馬廄。

底井武八從府中回來,瞧著馬主的名單。連近似神樂坂的地名也沒有。可是山崎治郎卻好象發現了府中賽馬場和神樂坂之間的什麼聯繫。

近來山崎的情緒特別好。一向對境遇不滿、干工作也不起勁的他好象碰上了什麼喜事。

他到底掌握到了些什麼呢?

對一直絞盡腦汁利用,而現在卻不理會他的山崎,底井武八很是惱火。

第二天底井武八到報社去上班。因為是晚報社,所以要求早上班,差不多九點鐘人們就都到齊了。可是到了十點仍不見山崎治郎來上班。到了十一點還是沒有來。

報館雖小,可總歸是個報館,沒有主編在,編輯們就好象少了主心骨似的。

過了十一點,有位編輯給山崎往家裡掛電話。

「他巳經走了。」說話的好象是他的妻子。

「什麼時候走的?什麼?九點剛過?那早就該到了。奇怪!」手持受話器的編輯搖搖頭:「他沒說還到別處轉轉嗎?沒有?」

底井武八在一旁註意地聽著編輯和對方的通話。

「從府上出來不到一小時就可以到報社啊!……沒有,他沒有和報社聯繫……好,再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