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雖然我對它抱有很大的期望,可對米切爾進行調查卻是一件很麻煩的事。為了這件事,我們開始時大吵一頓,結束時又大吵一頓,在這期間也沒有調查出什麼名堂來。我明白,如果要在米切爾退休之前趕緊把這案子理出點頭緒來,必須安裝竊聽器,並用上我們掌握的全部技術措施。霍利斯對在米切爾家中的電話上裝竊聽器表示強烈反對,對用技術設備進行全面監視也表示反對。他說他不願意讓軍情五處里更多的官員知道這個案子,更不打算請求內務大臣批准竊聽或擅自進入副局長的家。

對這樣的打擊,阿瑟的反應很糟,他的脾氣壞得無法控制了。一次在霍利斯的辦公室里開會時,他抑制不住自己,發起脾氣來。他說在如此關鍵的時刻,對待這樣重大的問題是不能容忍那些限制來拴住手腳的。他以威脅的口吻說要親自去見首相,讓首相對這個情況加以重視。霍利斯對任何威脅的反應表現得十分圓滑,他嘴上說他會對阿瑟的意見引起重視,可他實際上卻是不改初衷的。

「在任何情況下我都不會批准擴大調查!」

阿瑟大步走出房間,顯然是準備把他的威脅變為現實。

那天晚上,瓊斯和我去了我的俱樂部——牛津劍橋俱樂部,想辦法尋找一個避免這場厄運的辦法。自從卡明被任命為D處處長後,霍利斯和阿瑟之間的關係便日趨惡化。米切爾案件那麼棘手,如果我們內部露出一點騷亂的痕迹來,都有可能造成一場災難。

瓊斯處在一個十分惡劣的境地里。他和我一樣清楚,他就要在幾個月內提拔為霍利斯的副手了,可我看得出,他覺察到霍利斯的確在設置障礙。

「如果阿瑟干出了什麼傻事的話,那就意味著軍情五處的末日到來了。」瓊斯憂慮重重地望著酒杯說。

我問他可否私下去拜訪懷特,可否讓他給霍利斯施加一點壓力,讓霍利斯改變主意。瓊斯用一副苦惱的神情看著我。他明白,他已經慢慢地被困在兩種互相對立的忠誠中間——對霍利斯的忠誠和對充滿激情地在困難中進行工作的調查者的忠誠。快到凌晨一點鐘時,我們仍然還沒有作出任何果斷的決策。瓊斯說,如果我能保證不讓阿瑟採取任何急躁的行動,他就可以保證去見懷特。我從俱樂部給阿瑟打了個電話。當時雖然已經是很晚了,可我知道他沒有入睡,他還在喝威士忌。我告訴他我要立即去見他,然後我就叫了一輛計程車直奔他的公寓。

阿瑟的情緒糟透了,態度暴躁。

「我想你是來告訴我,你決定也要插手!」他尖酸地說。

這天夜裡,我又一次坐下來痛飲,無法說服阿瑟改變主意。看上去他有點緊張而絕望。從朗斯代爾案件之前,他就過度緊張、勞累,他精神上的負擔不斷加重了。他的皮膚髮暗,彷彿已逝去了青春。他同那些設在他道路上的障礙進行了頑強的鬥爭。我看得出,他在一九五一年被攆到馬來亞的陰影仍然在籠罩著他。

「當時我是應該鬥爭的,可我當時同意離開安全局彷彿是上策,可這一次我認為不是上策。」他說。

他最後還是意識到了瓊斯的方法是有道理的。同霍利斯公開決裂會使我們走投無路,如果讓狄克去說服他,至少還有點指望,興許會同意增加部分設備的要求。

第二天,我接到瓊斯打來的電話,說他已同狄克談過了,讓我們大家下個星期日到他在安妮女王門的公寓去聚會。

「他想看一下有關此案的報告,然後才能決定如何去干。」瓊斯說。

懷特的公寓在布羅德威大街軍情六處總部後面。我按照約好的時間,準時到達那裡。狄克親自來開了門。他穿得很隨便,只穿著一件開領的襯衫,脖子上系著一根像領帶一樣的圍巾。

他請我們進到他的書房。這是一間優雅別緻的房間,四面牆壁都擺滿了書,裝飾風格是十七世紀的,牆上掛著幾幅國家美術館收藏的名畫,壁爐上方還掛著一面明凈的鏡子。

「我們喝點茶,好嗎?」他急於想消除我們每個人臉上流露出來的緊張神情。

「現在,」他看著阿瑟說,「最好請你談談你的看法……」

阿瑟解釋說,不如先讓我介紹一下情況,因為我帶來了說明那三十八個案子的圖表。我們忙乎了一陣,圖表太大,沒法在那隻精緻的小茶几上攤開來。狄克見此情景說:

「不,不,不要緊,把圖表鋪在地上吧。」

兩分鐘不到,我們都伏在地毯上了,我們開始再一次觸及那一系列可怕的事件。整個寧靜而優雅的星期日下午全都給攪了。我解釋說,我曾提交過兩個報告,一個是有關蒂斯勒案件的,另一個是有關朗斯代爾的,都被拒絕了。狄克用尖銳的目光看著我,卻沒有對此發表評論。

「關鍵在於我們不可單方面地看這個問題,搞出這些圖表的出發點是想得到一套完整的看法,看看這些案件里是否有俄國人插手的依據……」

「聽起來像是在搞一個糟糕的歸納法,不過請你繼續講吧。」他懷疑地說。

我一一講述了案件,並解釋了為何總是要提到那五個人。

「你在起草報告之前,有沒有在什麼時候同阿瑟討論過這個問題?」狄克瞪著眼睛看著我說。

「我怎麼可能那樣做?我大部分時間都在科學理事會。」

狄克轉向阿瑟:

「你的意思是說你們兩人都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顯然,他感到難以置信。

阿瑟接過話茬,並解釋要求使用設備的問題。瓊斯一直保持著沉默。此時狄克又問他的意見如何。他猶豫了一下,然後無可奈何地也參與了進來。

「羅傑拒絕擴大調查範圍。就我個人的觀點來看,這是個錯誤。我們現在既沒有進行跟蹤,又沒有技術設備的幫助,這樣去尋找案件的結果,其希望是渺茫的。」

狄克對瓊斯那種冷靜明晰的分析印象非常深刻。

「這裡有兩個因素,」他考慮了一會說,「一是要進行調查,二是我們在進行調查時肯定會被人發現,兩者幾乎同樣的重要。」

他告訴我們要作些修改,他認為應在非官方的房子里對調查工作進行協調,而不是在政府的建築物里進行這項工作。他建議我們使用斯隆廣場附近的閣樓路軍情六處保安樓。

「我今晚思考一下如何對羅傑說,你們等著聽他的消息吧。」猶克說。

第二天,瓊斯通知我們,說霍利斯已經同意用軍情六處的一個監視隊來協助辦理此案,但仍舊不允許他們把米切爾跟蹤到倫敦火車站的另一端,以免被人發現。他允許我們把這件事告訴溫特博恩,並授權我們在米切爾的辦公室里的那個雙面穿衣鏡後設置一個閉路電視系統。當天下午,我們就把那些寶貴的檔案搬到閣樓路上那座馬房式小樓的二樓上,房間里沒有傢具。以後,這裡就成了我們辦理這起案子的總部了。

在調查米切爾的初期,我們對菲爾比叛逃的過程又重新進行了審查,並得到了一個重要的發現。我請求美國中央情報局核實一下他們的電子計算機記錄情況,以便對俄國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已知的情報人員的活動有一個了解。結果發現,弗洛拉·所羅門與阿瑟在倫敦會晤之後,克格勃官員尤里·莫丁也在一九六二年九月對中東進行了訪問。我們早就非常懷疑莫丁在四十年代就是菲爾比的上司,伯吉斯和麥克萊恩的叛逃也是他安排的。通過進一步的核實,發現莫丁在同年五月也訪問過中東,剛好是在戈利金那三集揭發「五人集團」的材料送往萊肯菲爾德大樓之後不久。美國中央情報局最後確認莫丁從五十年代初以來,沒有到國外旅行過。我們拜訪了菲爾比的妻子埃莉諾,她說九月份時,菲爾比減短了全家人在約旦度假的假期。從那時到失蹤這段時間裡,菲爾比顯得神情緊張,經常酗酒。我們清楚地看到,莫丁去了貝魯特,向菲爾比提醒他的案子又被重新審查了。很顯然,克格勃知道戈利金跑了以後,會採取這樣的防範措施。可是,很奇怪,菲爾比彷彿對此並不在乎,這樣一直持續到莫丁在九月份第二次去看他,當時他的案子剛好已經確定了。

我們聽了菲爾比的所謂的「坦白」錄音,這是尼古拉·埃利奧特從貝魯特帶回來的。我們花了好幾個星期的時間也無從聽清這個談話錄音,主要是因為錄音質量太差。這是典型的軍情六處作風。他們在開著窗戶的房間里使用這種劣質話筒,而窗外的來往車輛的嘈雜聲非常大。我們只好使用我研製出的雙耳助聽器,請伊夫琳·麥克巴尼特和年輕的譯報員安妮·奧爾尤因給予幫助(安妮是聽力最好的譯報員),搞了一個百分之八十文字準確的稿子。阿瑟和我在一天下午又去聽了錄音,並與那份稿子進行了對照。聽了這個錄音之後,任何人都不會懷疑,菲爾比早在到保安樓之前,就有了與埃利奧特打持久戰的思想準備。埃利奧特對菲爾比說,他已經掌握了菲爾比的新證據,深信菲爾比是有罪的。十年來,菲爾比每次都一再否認一切,可這次他一口承認他從一九三四年開始就當了間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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