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接受調查米切爾的任務後不久,我就學到了西方世界最大的反情報機密——「維諾納」密碼破譯法。要了解「維諾納」是怎麼回事以及它的真正意義,就得了解一些有關密碼學的知識。在三十年代,情報部門,例如蘇聯和英國的情報部門,使用的是一次性密碼本通訊系統。這是一種最安全的辦法,因為只有發報人和收報人有密碼本。每頁密碼本只用一次,用完後立即銷毀。這種密碼根本無法破譯。用一次性密碼本發報,發報人得先把每個詞按密碼本的規定譯成四位數一組的數字。例如電文的第一個詞是「防禦」,那麼它也許被譯成3765。然後再加上一次性密碼本上的第一組數字,譬如1196;如果是用「菲博納奇」系統,這個數字就變成了4851。這實際上是一種雙重密碼。(「菲博納奇」系統又名中國算術,其根本原理就是比9大的數字不進位,因為進位會造成規則分布。因而當時所有密碼系統都採用了「菲博納奇」系統。)

大戰初期由於蘇聯人缺乏密碼材料,這使我們研製成功了「維諾納」密碼破譯法。為了緩和通訊系統的壓力,蘇聯人把一次性密碼本複製多份,分別發給各個駐西方國家的蘇聯使館。這樣我們就很難破譯他們密碼了。蘇聯人用五個波道向世界各地傳播大量的電文——一個供使館使用;一個供格魯烏使用;一個供海軍軍事情報局使用;一個供克格勃使用;還有一個供貿易通訊使用。戰時有許多軍事器材從西方運往東方,貿易通訊佔蘇聯全國通訊的百分之八十。華盛頓的克格勃成員同莫斯科通訊時使用的是一套密碼本的複製件,被用在蘇聯駐墨西哥使館與莫斯科之間的貿易波道上。

戰後不久,一名叫梅雷迪斯·加德納的美國優秀密碼分析員就開始對在芬蘭戰場上撿到的一本殘缺不全的蘇聯密碼本進行了研究。加德納在美國武裝部隊安全局(即美國國家安全局的前身)工作。雖然這個密碼本的大部分已經遺失,但上面還有一些無線電通訊中的一些最普通的指示片語,例如「拼法」、「拼法完」等等。這些片語使用得非常普遍,因為每個密碼本都有它自己的限定辭彙。如果發報人在密碼本中沒有找到合適的片語——這種情況是經常出現的,例如某個人的姓名——他就得把這個詞按字母一個一個地拼出來,並在詞前加上「拼法」,在詞尾加上「拼法完」,以提醒對方的注意。

加德納用這些常用片語同過去蘇聯人的電文通訊作了對比,發現某些波道有同種密碼重複使用的情況,這說明蘇聯在使用同一個一次性密碼本。他逐個對那些用同一密碼本編碼的通訊進行了「吻合」,並設法破譯。起初當他聲稱他破譯了蘇聯密碼時,沒人相信。後來他對華盛頓到莫斯科的大使專用線採取了一次行動,並取得了輝煌的戰果。這時,人們才開始重視他的貢獻。他破譯的密碼是一句英文,叫做「防禦不能贏得勝利!」這句話前面有「拼法」,後面有「拼法完」。加德納發現這句話原來是電文發出前一天美國出版的一本有關國防戰略的書的書名。於是美國武裝部隊安全局把這個機密告訴了英國,英國那時的密碼分析工作是世界上第一流的。從此,英美兩國就開始了破譯密碼的聯合行動,這項工作持續了四十年。

這個行動的代號起先叫「新娘」,後來又改為「藥品」,最後定為「維諾納」,並且只在英國稱為「維諾納」。這個行動進展甚慢。在浩渺的通訊中找出可以吻合的信號需要花費很多時間,而且即使找到了這種信號,也不一定能破譯兩邊的電文。加德納撿到的密碼本不全,而破譯密碼人員只能用「間接」情報。例如,只要他們發現了華盛頓與莫斯科之間的克格勃波道和紐約與莫斯科之間的貿易波道里有吻合信號,他們就能用「間接」情報破譯貿易通訊。「間接」情報是根據電文日期在航運公告、貨物記錄、船舶抵離時間、潮水時刻表等方面收集而來的。根據這些情報,密碼破譯員就可以猜出貿易通訊的內容。只要破譯了吻合信號的任何一邊,都能給密碼本提供更多的片語,從而有助於破譯吻合信號的另一端的電文。

英國和美國聯合研製了一種用於擴大「維諾納」破譯範圍的關鍵設備,叫做「窗口索引」。每當我們破譯了一個片語或短語,就在這個索引上記下吻合的通訊。英國人開始用更為先進的手段做索引,他們在破譯詞或短語的兩邊加上兩組未破譯的詞,一段時間以後,窗口索引就出現了重複。這種重複使已破譯的片語帶出一組未破譯的片語並為破譯新的片語提供足夠的間接情報,並擴大窗口索引的範圍。另一種用於破譯密碼的新技術是「拖曳」技術。如果通訊中出現「拼法拼法完」或者各種名詞,而密碼員又不知道這個拼出來的詞缺少哪些字母,那麼就把它輸入電子計算機,讓計算機把這些詞「拖曳」到其它波道,計算機然後輸出一張列有重複詞的一覽表,由密碼分析員從反面對重複的吻合信號進行分析研究,從而破譯「拼法且並法完」序列。

這種技術還不很完善,往往破譯一兩個片語就需要一個月。當然有時也有進展很快的情況,例如美國人在華盛頓大使專用波道里就發現了錄音講話的全文。這個技術還常常碰到一些新的棘手的難題:例如怎樣用非正統的方法使用一次性密碼本,或上或下是否摺疊等諸如此類的問題。這些問題給尋找吻合信號的工作增加了相當大的困難。另外密碼本也有問題,它們有的已經被修改過了,而大使、格魯烏和貿易波道使用的是一種按字母順序排列的密碼本,很像一本詞典,因此,密碼人員只能從電文片語的拼法上猜出該片語在密碼本中的大致位置。而克格勃使用的密碼本是一種特殊的多卷任意排列密碼本,這使吻合克格勃波道密碼的工作人員傷透了腦筋。「維諾納」所涉及的各項工作是非常艱巨的,幾年來,英國政府通訊總部、美國國家安全局和英國軍情五處僱用了大批的研究人員在世界各地收集「間接」情報,然而,在截獲的二十萬件電文中,我們所破譯的還不到百分之一,並且其中有許多僅僅只是破譯了幾個詞。

但從我們掌握的反情報和秘密世界的態度來看,「維諾納」行動對英美兩國的情報部門影響巨大。四十年代末期,我們對克格勃的紐約至莫斯科和華盛頓至莫斯科波道的破譯工作中取得了巨大的進展。從破譯的電訊中,我們可以看出,整個戰爭時期和戰後蘇聯在美國的間諜活動是相當多的。電訊中有一千二百多個化名,由於這些化名經常是「拼法拼法完」序列的一部分,因此最容易辨認,儘管我們不一定能破譯這些化名。我們估計在這一千二百多個化名中,有八百多個化名是蘇聯發展的間諜。他們是低級聯絡人,在情報網中佔大多數。他們中間有些人也很重要,例如有十四名間諜就在戰略情報局(中央情報局的前身)裡面或者周圍工作,另外五名間諜能夠以不同方式出入白宮,根據破譯的電文,其中一人曾乘坐過艾夫里爾·哈里曼大使的私人飛機從莫斯科飛回美國。然而最富有威脅的是,蘇聯人在美國原子武器研製單位里安插了一批間諜,另外還有一批間諜甚至能夠看到一九四五年英美兩國政府的每一份重要文件,包括丘吉爾給羅斯福總統和以後的杜魯門總統的電報。

用破譯密碼的方法獲得的線索,使許多案件都得到了解決。現已查明,麥克萊恩就是偷閱丘吉爾電報的間諜之一,克勞斯·富克斯和羅森堡夫婦是核間諜當中的一部分。我們把破譯密碼本的地理線索和美國國務院高級官員阿爾傑·希斯長期的行動進行了對比,發覺他很有可能就是那個乘哈里曼飛機的間諜。但是我們在反情報和密碼破譯上盡了最大努力也沒能查出大部分化名。

英國的情況同樣糟糕。只有一點不同,那就是美國戰時和戰後一直在跟蹤往返於蘇聯與美國之間的無線電通訊,而英國丘吉爾卻在戰時同盟時期曾命令停止一切反蘇情報工作,政府通訊總部也是到戰後才重新跟蹤蘇聯通訊的。因此,英國所獲得的通訊少得可憐,而且僅僅只破譯過一次,那就是從一九四五年九月十五日到二十二日對克格勃莫斯科至倫敦的波道進行了一個星期的破譯工作。

在通訊中我們發現了一些發給蘇聯駐倫敦使館的克格勃官員鮑里斯·克羅托夫的電文。克羅托夫專門負責指揮高級間諜。這些電文發來的時候,蘇聯在西方的情報機構正在遭受某種危機。蘇聯駐加拿大使館的年輕格魯烏密碼員伊戈爾·古曾科剛剛帶了大量的資料叛逃西方國家,並向加拿大和美國揭發了蘇聯安插在這兩國的間諜。古曾科還向英國揭發了一個名叫艾倫·納恩·梅的核間諜。莫斯科中心發給克羅托夫的大部分電文都是些命令,告訴他怎樣對付下級。這些電文里共提到八個化名,其中三個是斯坦利、希克斯和約翰遜組成的間諜網,兩個是形影不離的朋友戴維和羅莎,此外還有三個。周末,莫斯科和這八個間諜的通訊全部中斷,以後多用見面的方式來聯繫,除了特殊情況,通訊每月進行一次。

在我剛剛接觸「維諾納」的時候,我曾有幸看到通訊總部複製的莫斯科至倫敦的克格勃波道的通訊記錄。通訊總部每次破譯了電文中的幾個新密碼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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