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在時間的邊緣

蓋溫急切地拉住艾雯的肩膀。為什麼她還是一動不動?無論那個穿著銀色鱗甲的男人是誰,他能感覺到女性導引者。莉安已經被他捉住了,艾雯同樣有可能被他察覺到。光明啊,如果他再稍稍留意一點,也許就會感覺到艾雯了。

如果她再不動,我就把她扛到肩上。蓋溫心想。光明助我,無論會造成多麼大的聲音,我都要這麼做。不管怎樣,我們都會被捉住,但如果我們……

那個自稱巴奧的人開始離開那片空地,身旁依然拖曳著被風之力綁縛住的莉安。其他人跟隨在他身後。轉眼間,空地上只剩下那些被燒焦的俘虜。

「艾雯?」蓋溫悄聲問道。

艾雯看著他,點點頭,眼裡流露出一股冷冷的力量。光明啊!現在蓋溫必須咬緊牙齒,唯恐它們會因為害怕而相互撞擊。而艾雯是怎樣才能做到這麼冷靜的?

他們從後面退出那輛大車,艾雯朝沙塔人離去的方向又瞥了一眼。從約縛中,蓋溫能感覺到她冷靜的自控能力。正是在聽到那個男人報出他原先的名字時,她的情緒突然發出一陣劇烈的震蕩,隨後立刻又變得寒冷如冰,凝聚成山嶽般不可撼動的決心。這個名字到底意味著什麼?巴瑞德?後半個名字是什麼?蓋溫覺得自己以前似乎聽過這個名字。

不管怎樣,蓋溫現在只希望艾雯能儘快離開這個死亡陷阱。他將護法斗篷披在艾雯的肩頭,悄聲對艾雯說:「離開營地最好的辦法是徑直向東,繞過剩下的帳篷,到達營地邊緣。他們在神行術場地那裡設有崗哨,我們從北邊繞過去。」

艾雯點點頭。

「我在前面探路,你跟著我,」蓋溫說,「如果我看到了什麼,就朝你扔一塊石頭。仔細注意石子落地的聲音,好嗎?現在,你數二十下,然後放慢腳步跟上我。」

「但……」

「你不能走在前面,我們可能會迎頭碰上那些導引者。只能由我來帶路。」

「至少把斗篷披上。」艾雯悄聲說。

「我能應付。」蓋溫說完,不等艾雯反對就已經向前竄了出去。他感覺到了艾雯的憤怒。等他們離開這裡後,也許艾雯又要狠狠嘮叨他一頓。當然,如果他們能活到那個時候,他會心滿意足地接受那頓嘮叨。

當他和艾雯拉開一小段距離後,他戴上了一枚血匕首的戒指。他已經用自己的血啟動了這枚戒指,就像萊伊紋所說的那樣。

萊伊紋也告訴過他,這麼做會要了他的命。

你是個傻瓜,蓋溫·傳坎,他感覺到一陣刺痛感傳遍全身。雖然他之前只用過一次這件特法器,但他知道,現在他的身形已經變得黑暗而且模糊了。如果有人朝他這裡瞥上一眼,目光也會從他的身上滑開。這種效果在陰影中會更加強大。這一次,他很高興烏雲遮住了月光和星光。

他繼續向前移動著,小心地邁著步子。不久前,當艾雯還在熟睡時,為了測試這種戒指的效能,蓋溫曾戴著它一直靠近到有燈光照明的崗哨附近幾步遠的地方。一名哨兵直視著蓋溫,卻沒有發現他。在這樣的黑暗環境里,他幾乎是完全隱形的。

這件特法器也讓他的動作更加敏捷,腳步更為輕盈。這些變化都很細微,但效果顯著。蓋溫渴望著能夠在戰鬥中檢驗一下這些變化。他現在能夠同時與多少沙塔人作戰?十幾個?二十幾個?

但只要一個導引者,就能把你烤熟,蓋溫對自己說。他收集了一些石子,準備在看見一名女性導引者時把石子丟給艾雯。

他繞過殘存的一大片帳篷,沿著他已經探好的路徑向前走去。現在他行動要格外謹慎。早些時候,這件特法器的力量讓他過於膽大了,掌握這種新的力量很容易讓一個人頭腦發熱。

他曾經告誡過自己,不要使用這些戒指,但那時他們所面對的只是一場戰爭,他在受到戰場和榮耀的誘惑。而現在的狀況不同了,他要保護艾雯,所以他允許自己採取非常行動。

艾雯數過二十下後,開始走進黑暗之中。她的潛行技巧不像奈妮薇和佩林那樣出神入化。但她是兩河人,伊蒙村的每一個小孩都要學習如何在森林中移動,又不會驚嚇到獵物。

她將注意力轉向面前的道路,用沒穿鞋的腳趾測試著路面,避開葉片和野草。以這種方式行走對她來說可以算是第二天性,但不幸的是,這樣也讓艾雯有了更多餘裕開始胡思亂想。

棄光魔使成為沙塔人的統帥。艾雯只能通過他的隻言片語猜測,沙塔全國都已經拜倒在他的腳下。所以,沙塔已經變得像霄辰一樣可怕,甚至比霄辰的狀況更糟。霄辰人的確會俘虜並奴役兩儀師,但他們至少不會冷酷無情地殘殺平民。

艾雯必須逃出去,她需要將這個消息帶回白塔。兩儀師必須與狄芒德作戰。光明在上,希望還有足夠數量的兩儀師從那場慘敗中逃出來。

為什麼狄芒德要派人給蘭德送信?所有人都知道能在哪裡找到轉生真龍。

艾雯走到那一大片帳篷的邊緣,開始從帳篷旁邊繞過去。沙塔衛兵們就在離她不遠處聊著天。沙塔人口音怪異且非常單調,讓他們的聲音顯得機械死板,完全沒有任何韻律可言,就好像這些人根本就沒有情緒一樣。直到聽過沙塔人說話,艾雯才意識到,原來她以前聽到過的每一種口音都是有韻律的。

艾雯所聽到的話音全都來自男人。也許她不必擔心他們會感覺到她的導引能力。狄芒德的確是找到了莉安,但也許那是因為他掌握著一件能夠感知陰極力的特法器。這種特法器的確是存在的。

不管怎樣,艾雯還是謹慎地和那些沙塔人保持著距離,始終藏身在營地的陰影中。她經過許多倒塌的帳篷,火焰燃燒的氣味仍然瀰漫在空氣中。在以前的許多個夜晚,她都會經由這條小路收集每支部隊的報告。無論是誰從萬人之上的掌權者一夕之間淪落為同一座營地里的一隻老鼠,都會感到心煩意亂的。當她在突然之間變得完全不能導引時,許多事全變了。

我的權威並非來自我的導引能力,艾雯對自己說。我的力量來自控制、理解和關懷。我會逃出這座營地,然後繼續與敵人作戰。

她重複著這些話,想到轉眼間有那麼多人犧牲,她努力壓抑著心中的無力感。她的肩胛間還傳來一陣陣刺麻感,彷彿有人正在黑暗中盯著她的背。光明啊,可憐的莉安。

有什麼東西擊中她身旁的地面,然後又是兩顆石子落下來。蓋溫顯然是擔心一顆石子還不足以讓她警醒。艾雯迅速移動到一座帳篷的殘骸旁,隱身在掛在帳篷桿上的焦黑帆布後面。

就在她伏下身時,她看見幾寸外的地面上躺著一具半被燒焦的屍體。那是一名夏納人。一道閃電從天空中沸騰的烏雲中划過,照亮這個人襯衫上的白塔徽章。他的一隻眼睛還在無神地瞪著天空,另一半頭顱已被燒得只剩下顱骨。

一點光亮出現在她前進的方向上。她緊張地等待著,看到兩名沙塔衛兵朝她靠近,手裡提著一盞燈籠。他們沒有聊天,只是專註地巡邏。當他們沿著道路向南方走去時,艾雯看到他們後背的鎧甲上雕刻著與他們背後的刺青完全一樣的花紋,那些花紋的樣式相當繁複誇張。現在艾雯知道,這兩名士兵的級別都很低。

這種標識等級的模式讓艾雯感到困擾。一個人身上的刺青可以不斷添加,但艾雯不知道有什麼辦法能將刺青抹去。一個社會中,等級愈低的人身上的刺青花紋就愈龐大複雜,這暗示著一件事:人們會從高階的位置上跌落下來,但在他們落入社會底層,或者出生時就地位低下時,卻不可能有晉陞的機會。

艾雯感覺到身後出現了導引者。一眨眼,一重屏障已經落到艾雯和至上力之間。

艾雯沒有容許恐懼佔用自己的時間,而是立刻抓住腰間的匕首,依照感覺朝背後那個女人轉過身,揮刀向敵人刺去。但一股風之力能流抓住她的手臂,將她緊緊捆住,另一股能流塞住她的嘴。

艾雯掙扎著,卻被更強的能流束縛住,拉到了空中,匕首從她痙攣的手指中掉落出去。

一個光球出現在她面前,淡藍色的光暈要比剛才巡邏兵手中的油燈暗淡得多。進行導引的是一個黑皮膚的女人,有著極其精緻的面容,纖細的鼻子和修長的身材。她從蹲伏的姿勢中站起來,艾雯發現她的個子非常高,幾乎能及得上一個男人。

「你是一隻危險的小兔子。」這個女人說道。她厚重平板的語調讓艾雯很難聽懂她的話。她的重音都被放在錯誤的地方,許多音節的發音方式也不正常。她的臉上有著如纖細樹枝般的刺青,從她的頸後一直延伸到臉頰上。她的身上穿著那種鈴鐺狀的黑色長裙,用許多根白色繩索垂掛在脖子下面約一掌長的地方。

這個女人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艾雯的匕首差點就擊中那裡。「是的,」她說道,「非常危險。習慣於導引的阿亞德很少能如此快捷地使用匕首,你一定受過嚴格訓練。」

被緊緊綁縛的艾雯仍然在用力掙扎著,但這麼做完全沒用。風之力將她捆得很緊。她的心臟開始劇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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