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一個宗派的選擇

佩維拉竭盡全力掩飾著心中的恐懼。

如果這些殉道使了解她,就會知道,平靜安穩的坐姿絕不是她的習慣。她只是在實踐兩儀師的基本訓練,在心慌意亂時表現出鎮定自若的樣子。

她強迫自己站起身。凱德爾和埃馬林已經去見那些來自兩河的年輕人,並叮囑他們一定要結伴出行。現在房裡只剩下她和安德羅。安德羅正安靜地縫製著他的皮件。窗外的雨仍然下個不停。這名殉道使同時使用兩根針,將線繩交叉固定在皮件上。看樣子,他真的是一位精於此道的大師。

佩維拉向他走去,快要貼近他身邊時,這個男人才猛然抬起頭。佩維拉隱藏住一絲微笑。不管外表如何,如果有必要,她盡可以在行動時不發出一點聲音。

她望向窗外。雨明顯變強了,水幕正不停地澆灌在窗玻璃上。「這麼多個星期了,風暴彷彿隨時都會降臨。現在它終於來了。」

「那些烏雲最終總會消散。」安德羅說。

「這場雨絕不是自然形成的。」佩維拉說著,將雙手在身後握緊。她能夠感覺到一陣陣寒意透過玻璃窗,向她的身上襲來。「它不會衰退,也不會離開,只是駐留原地,落雨如注。落下許多閃電,卻很少有雷聲。」

「你認為它也屬於那種事?」安德羅問。他不需要說明「那種事」到底是什麼。這個星期的早些時候,黑塔中除了殉道使以外的普通人突然開始從體內冒出火焰。只是……單純的火焰,完全無法查清原因。現在這裡已經死了四十多人,許多人還在將此歸罪於暗中作惡的殉道使。但所有殉道使都發誓,案發現場並沒有人在導引。

佩維拉看著一隊人在窗外泥濘的街道上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過,不禁搖了搖頭。一開始,她也曾經認為這些死亡是發瘋的殉道使造成的,而現在,她已經相信,這和其他許多異象發生的原因一樣,要遠比發瘋的男性導引者更可怕。

世界正在解體。

她需要堅強起來。雖然這個由姐妹們約縛殉道使的計畫是塔娜提出的,但具體將它設計出來的人正是佩維拉。現在,她們被困在這裡,而她們的敵人有能力迫使導引者接受暗影的奴役。這個時候更不能讓姐妹們看到她的驚慌。而僅僅幾個月以前,她還會不遺餘力地予以追捕,並毫不留情地對其進行馴御的男人們,現在卻成了她唯一的盟友。

她坐在埃馬林剛才坐過的凳子上:「我很想和你討論一下你正在設計的『計畫』。」

「我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什麼計畫,兩儀師。」

「也許我能提供一些建議。」

「我當然不介意聽一聽。」安德羅說道,但他突然眯起了眼睛。

「出什麼事了?」佩維拉問。

「外面的那些人,我不認識他們,而且……」

佩維拉回頭望向窗外。在濕漉漉的夜幕中,窗外唯一的光亮就是附近房屋中零星亮起的橙紅色燈光。一些人依舊緩慢地在外面行走著,偶爾出現在窗口的燈光之中,然後又消失不見。

「他們的衣服沒有濕。」安德羅悄聲說道。

佩維拉打了個寒顫。她察覺到安德羅說得沒錯,那個走在最前面的人的頭上低垂著一頂寬邊帽,但那頂帽子並沒有遮住雨水,當然也沒有雨水彙集成細流從上面落下來。他的農人風格的衣服也絲毫沒有觸及大片的雨滴。在他身邊的女子裙擺低垂著,完全沒有被風吹起的跡象。佩維拉還看到一個年輕人將手伸在背後,彷彿拉著一頭牲口的韁繩。但他的背後什麼都沒有。

佩維拉和安德羅靜靜看著這一幕,直到那些人徹底消失在遠處的黑夜中。死人的幻影出現得愈來愈頻繁了。

「你說過,你有一個建議?」安德羅的聲音在發抖。

「我……是的,」佩維拉將目光從窗前移開,「迄今為止,泰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兩儀師身上。我的姐妹們都已經被控制了。我是最後一個。」

「你要將自己當成誘餌。」

「他們一定會來找我,」佩維拉繼續說道,「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安德羅用手指摩挲著皮件。看起來,他很喜歡自己的作品。「我們應該在暗中把你送出去。」

「你是這樣想的?」佩維拉豎起眉毛,「我有幸成為一名急需救援的少女,是嗎?你可真是個英雄。」

安德羅臉頰一紅:「這是諷刺嗎?是兩儀師說出來的?真沒想到我還能聽到兩儀師說出這樣的話。」

佩維拉笑了:「哦,天哪,安德羅。你真的對我們毫無了解,是不是?」

「說實話嗎?確實沒什麼了解。我一生中大部分時間都在竭力躲避你們。」

「嗯,考慮到你的……先天特點,這麼做應該是明智的。」

「我以前不能導引。」

「但你對自己也有懷疑,所以你才會來這裡接受訓練。」

「我只是感到好奇,」安德羅說,「這是我以前從未接觸過的事情。」

很有趣,佩維拉心想,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你的好奇嗎,皮匠?否則的話,又是什麼讓你像風中的蒲公英一樣,從一個地方漂泊到另一個地方?

她開口說道:「我相信,你從沒試過從懸崖上跳下去的感覺。有許多事情你都沒做過,但這並不能成為你要去進行嘗試的理由。」

「實際上,我從懸崖上跳下去過。而且不止一次。」

佩維拉向他挑起一道眉弓。

「海民就會這麼做,」安德羅說,「從懸崖上跳到海里。你愈勇敢,就會選擇愈高的懸崖。你又轉移話題了,兩儀師佩維拉。你對這種事真是很有技巧。」

「謝謝。」

「我之所以提議要把你送出去,」安德羅豎起一根手指,「是因為這並不是你的戰爭。你不該在這裡犧牲。」

「不是因為你想要趕走一個兩儀師,以免她會打擾你幹活?」

「是我找你尋求幫助,」安德羅說,「我並不想擺脫你,而且我很希望能使用你的力量。但,如果你在這裡倒下,那麼你就是為一場不屬於自己的戰爭而葬送了自己。這不公平。」

「讓我向你解釋一件事,殉道使,」佩維拉向前俯過身,「這就是我的戰爭。如果暗影攫取了黑塔,就意味著人類在最後戰爭剛剛開始時便遭受了沉重的打擊。我已經接受了對於你和你們的責任,我不會這麼簡單就轉身走開。」

「你已經『接受了對於我們的責任』?這是什麼意思?」

啊,也許我應該告訴他了。不管怎樣,如果要和這些男人結盟,也許他必須明白這一點。

「黑塔需要指引。」佩維拉開始解釋。

「所以,這就是約縛我們的目的?」安德羅問,「這樣我們就能……被束縛住,就像需要被閹掉的種馬?」

「不要犯傻。你必須承認,白塔的經驗是非常寶貴的。」

「必須說,對此我並不能確定。」安德羅說,「所謂的經驗往往會讓人故步自封,拒絕接受新的經驗。你們兩儀師全認為,現有的解決問題的辦法是唯一的辦法。但黑塔不會屈服於你們,我們能夠照顧好自己。」

「而到現在為止,你們在這方面做得相當出色,對嗎?」

「這麼說不公平。」安德羅輕聲說道。

「也許是不公平,」佩維拉承認,「我道歉。」

「你們的目的並不讓我感到驚訝,」他說道,「你們在這裡所做的一切大概也只會對最弱小的士兵起作用。而我想搞清楚的問題是,為什麼白塔有那麼多兩儀師,卻偏偏要讓紅宗姐妹來約縛我們?」

「還有誰更合適?我們一生都致力於對付能夠導引的男人。」

「你們的宗派已經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是這樣嗎?」

「你們的存在就是為了獵捕能夠導引的男人,馴御他們,讓他們……失去能力。而現在,真源已經得到了凈化……」

「這只是你們的一面之詞。」

「它的確已經乾淨了,佩維拉。時光之輪轉動不息,萬物有始也必有終。它曾經是純凈的,所以總有一天,它還會恢複純凈。而現在這件事已經發生了。」

那麼你為何還會那樣看著影子,安德羅?這是凈化的跡象嗎?還有納拉姆為什麼總是在嘟囔不知名的語言?你認為我們不會注意到這種事嗎?

「作為一個宗派,你們有兩個選擇,」安德羅繼續說道,「繼續獵捕我們,無視於我們所提供的證據,否認真源已經得到凈化,或者你們可以放棄紅宗。」

「胡說,在全部宗派中,紅宗才應該成為你們最有力的盟友。」

「你們的存在是為了毀滅我們!」

「我們的存在是為了確保能夠導引的男人,不會在無意間傷害自己和他們周圍的人。難道你不認為,黑塔的存在也是為了同樣的目的嗎?」

「也許黑塔的一部分作用的確是這個。但我在這裡聽到的我們唯一目的,就是成為供轉生真龍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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