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巧合

「你有什麼計畫,我的丈夫?」菲兒問道。他們已經結束和白袍眾的談判,回到了營地。佩林的決定讓她感到驚訝。雖然令人讚歎,卻依舊讓她感到困擾。

他脫下外衣。「我嗅到風中有一股奇怪的氣味,菲兒,我以前從沒聞過這種味道。」他猶豫了一下,瞥著菲兒。「那裡沒有狼。」

「沒有狼?」

「我在那個地方沒有感覺到任何狼。」佩林的眼睛望向遠方,「那裡以前是有狼的。現在,它們都走了。」

「你說過,它們不喜歡接近人群。」

佩林從頭頂拉下襯衫,露出覆蓋著褐色捲毛、肌肉虯結的胸膛。「今天那裡的鳥也非常少,灌木叢中幾乎沒有動物。還有那片該被光明燒掉的天空。造成這一切的只是天上的烏雲嗎?還是其他什麼東西?」他嘆了口氣,坐到床鋪上。

「你打算現在……到那裡去?」菲兒問。

「這裡面有問題。」佩林繼續說著,「我需要在接受審判前知道我能做些什麼,也許在狼夢中會有答案。」

那場審判。「佩林,我不喜歡這個主意。」

「你在生麥玎的氣。」

「我當然生麥玎的氣。」她說道。她們曾經一同熬過梅登城中的俘虜生涯。她卻始終都沒告訴菲兒,她就是該死的安多女王!這讓菲兒像個大傻瓜,像一個從小城市來的、只知道夸夸其談的蠢女孩,在一位陌生的劍技大師面前恬不知恥地炫耀著自己的劍術。

「她不知道能不能信任我們。」佩林說,「那時她剛剛從一名棄光魔使的手中逃脫。如果是我,也會盡量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

菲兒瞪了他一眼。

「別這樣看著我。」他說道,「她這麼做不是為了讓你難堪,菲兒。她有她的理由。不要再計較了。」

這讓菲兒感覺好了一點。他能夠堅持自己的意見了,這樣真好。「這樣的話,我就很想知道莉妮到底是什麼人。某位霄辰女王?還有吉爾師傅,是隱姓埋名的阿拉多曼國王嗎?」

佩林露出微笑。「我想,他們應該都是她的臣僕。不過,至少吉爾就是他自己宣稱的那個人。巴爾沃也許同樣沒看出她的身份。」

「我打賭,他早就知道了。」菲兒跪倒在他身旁,「佩林,關於那場審判,我是認真的。我非常擔心。」

「我不會讓自己被他們捉住。」佩林說,「我只說過,我會接受一場審判,給他們一個提出證據的機會。」

「那你又希望從中得到什麼?」菲兒問。

「這可以給我更多時間思考。」佩林說,「也許還能讓我不必殺死他們。他們的將軍,那個叫達歐崔的人,他身上的味道要比他身邊的許多人好很多。不要急著發怒或憎恨,至少這樣能讓我們的人平安歸來,並且讓我能夠為自己辯護。能和一個信守諾言的人打交道,這是一件好事。也許這正是我一直以來所需要的。」

「那麼,好吧。」菲兒說,「但以後在做出任何決定之前,請記得先通知我。」

「我會的,」佩林說著,打了個呵欠,躺了下去,「實際上,我是直到最後一刻才有了這個念頭。」

菲兒努力不讓自己再說些什麼。至少,這場談判產生了一個好結果——她看見貝麗蘭看達歐崔的樣子,那時貝麗蘭眼裡躍動的神采實在很少見。菲兒也許能利用這一點。

她低下頭。佩林已經在微微打鼾了。

佩林發現自己正坐在地上,背靠著某種光滑堅硬的東西。狼夢中的昏黑天空幾乎在散發著某種邪魅的氣氛,黑色的雲團在冷杉、橡樹和羽葉木形成的森林上空沸騰。

他站起身,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剛才倚靠著的東西。一座巨大的鋼塔一直伸向混沌的天空。它實在是太筆直了,高塔的外壁彷彿一塊無縫的金屬,整座塔散發出一種絕不屬於自然的氣息。

我告訴過你,這個地方很邪惡。飛跳突然坐到佩林身邊。愚蠢的小狼。

「我不是故意要來這裡的,」佩林向它解釋,「我只是在這裡醒了過來。」

你的意識集中在它上面。飛跳說,或者是一個和你有關的人總是在想著這裡。

「麥特。」佩林並不知道自己為何想到他。那些紛亂的色彩並沒有出現。它們從不會出現在狼夢中。

一個像你一樣蠢的小狼?

「也許更蠢。」

飛跳的氣味中流露出懷疑,顯然它不太相信佩林的話。來吧,它發出呼喚,它回來了。

「什麼……」

飛跳消失了。佩林皺起眉,跟在它後面。現在他能夠輕鬆地捕捉到飛跳從遠方散發出來的氣息了。他們出現在傑罕那大道上。那堵奇怪的紫色玻璃牆再度出現,將道路截為兩段,向上一直沒入天空,並向兩側延伸到非常遙遠的地方。佩林走到一棵樹前,那棵樹裸露的枝幹被封在這堵玻璃牆中,彷彿完全凝固了。

飛跳踱步來到他身旁。我們以前見過這個東西,很久很久以前,和現在已經相隔許多世代。

「這是什麼?」

一件人類的東西。

飛跳傳來令人困惑的影像:在空中飛行的發光圓碟,高得不可想像的鋼鐵建築。這些都是傳說紀元的東西?飛跳不理解這些東西的用處,正如同它不明白馬車和蠟燭的用處。

佩林低頭看著這條大道。他在海丹境內沒見過這個地方,這裡一定已經深入盧加德了。他能夠確定的是,出現這堵牆的地方和上次並不一樣。

佩林的心中冒出一個想法。他沿著大路跳躍幾次,到了百步以外,回過頭,確認了自己的懷疑。這並不是一堵玻璃牆,而是一個巨大的穹隆,透明,略帶淺紫色,它覆蓋的範圍一直延伸到了數里以外。

飛跳化成一道影子,來到他身邊。我們必須走了。

「他就在這裡,對不對?」佩林一邊問,一邊將意識伸展出去。橡樹舞者、火花和自由就在附近。它們在前方,就在穹隆內部。從它們的身上散發出狂亂而迅捷的氣息,就如同它們正在狩獵,或是成為獵物。

「為什麼它們不逃走?」佩林問。

飛跳只是傳來困惑的情緒。

「我去找它們。」他想像著自己向前移動。

什麼都沒發生。

佩林心中感覺到一陣針刺般的恐慌。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他又試了一次,只是將這次的目的地變為那座穹隆的底部。

成功了,他在眨眼間移動了位置。懸崖般的玻璃牆擋在他面前。是這個穹隆,他想,它攔住了我。突然間,他明白狼群傳來的感覺。它們沒辦法出來。

這就是這個穹隆的用處?將狼困在其中,讓殺戮者能夠獵殺它們?佩林咆哮一聲,朝穹隆走去。他不能憑想像穿過去,但他也許能用更普通的辦法通過。他抬起手,卻又陷入遲疑。他不知道碰觸這個穹隆的表面會發生什麼事。

狼群傳來一個男人的影像,那個人穿著黑色的皮革衣服,面孔冷酷剛硬,在嘴角處掛著一絲笑意。他正在拉弓射箭。他的氣味很不正常,完全不正常,而且,他的身上還散發著死狼的氣味。

佩林不能把它們丟在這裡,正如同他不能把吉爾師傅帶領的隊伍丟給白袍眾。帶著對殺戮者的憤怒,他觸摸到了穹隆的表面。

他的肌肉突然間失去了力量,彷彿變成一股清水。他雙腿甚至無法支撐自己的體重。他重重地倒在地上。這時,他接觸穹隆的腳卻穿過了穹隆。這道穹隆似乎並不具有實體。

他的肺不再工作,想要鼓起胸腔變得非常困難。他慌亂地想像自己出現在別的地方,卻起不了任何作用。他被陷住了,就像那些狼一樣!

一道銀灰色的閃電出現在他身邊,有力的雙顎咬住他的肩膀。飛跳將他從紫色穹隆旁拉了出去。佩林立刻感覺力量回來了。他大口地喘著氣。

愚蠢的小狼。飛跳對他說。

「你丟下了它們?」佩林的聲音格外粗啞。

愚蠢的小狼,不等我就去挖土洞,直到把黃蜂挖出來。飛跳轉向穹隆。如果我失敗了,再來幫我。它一步步向前走去,鼻尖碰到了穹隆。飛跳踉蹌一下,但馬上站穩腳步,繼續緩慢地向前移動。到了穹隆的另一邊,它癱倒下去,但它的胸部還在一起一伏。

「你是怎麼做到的?」佩林站起身問道。

我就是我,飛跳。將自己只看作自己。它的氣息中散發著一如既往的力量與安穩。

看樣子,這其中的技巧在於完全控制自己。在狼夢中就是這樣,思想的力量要遠遠強於這裡的任何一種物質的力量。

來吧,飛跳對他說,讓自己強壯,走進來。

「我有一個更好的主意。」佩林說道。他已經站穩了身子,全速向前飛奔,身子重重地撞在紫色穹隆上,立刻失去全部的力氣。但慣性依然把他帶到穹隆的另一邊,讓他滾倒在地。他呻吟一聲,感覺肩膀很痛,手臂也擦傷了。

愚蠢的小狼,飛跳說,你必須學習。

「現在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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