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談判

佩林騎著快步走出營地,跟隨在他身後的是一支規模龐大的軍隊。他們沒有打起狼頭旗。據他所知,他下令燒毀那些旗幟已經得到執行,但現在他對這個決定卻不像先前那樣有信心了。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奇怪的氣味,一種陳腐氣味,就好像一個被封鎖了許多年的庫房。快步在傑罕那大道上小跑前進,格萊迪和尼爾德跟隨在佩林兩旁。他們身上都帶著迫不及待的氣息。

「尼爾德,你確信已經準備好了?」佩林一邊問,一邊將馬頭轉向西南。

「我現在覺得精力充沛無比,大人。」尼爾德大道,「我會好好殺幾個白袍眾,我一直都在等著這樣的機會。」

「只有傻瓜才會只想著殺人。」佩林說。

「嗯,是的,大人。」尼爾德說,「但,也許我應該提一句……」

「不需要說那件事。」格萊迪打斷了他。

「什麼事?」佩林問。

格萊迪看起來有些羞愧。「沒什麼,大人。」

「說,格萊迪。」佩林命令道。

那名比佩林年長的殉道使深吸了一口氣。「今天早晨,我們想要施展神行術,送難民回家。但我們失敗了,更早的一次嘗試也沒成功。編織還沒有離開我們,就直接消解了。」

佩林皺起眉頭。「其他編織還有效嗎?」

「是的。」尼爾德急忙說道。

「就像我說過的,大人。」格萊迪說,「我相信我們再次嘗試的時候,它一定會成功的,我們只是缺乏足夠的練習。」

他們在這場戰鬥中應該不需要使用神行術來撤退,而且區區兩名殉道使也不可能撤走這麼大量的部隊。但失去這個有效的手段,依然會令人感到不安。最好其他編織不會也出這種事。佩林需要格萊迪和尼爾德來阻撓白袍眾的衝鋒,讓他們的士兵在戰場上陷入混亂。

也許我們應該回頭,佩林想,但他立刻就壓下了這個念頭。他不喜歡做出開戰的決定。想到人們將彼此殺戮,而人類共同的敵人暗帝卻可以從中漁利,他就感到噁心。但他不得不如此。

他們繼續向前。他的鐵鎚就掛在腰間的皮帶上。飛跳曾經對他說過,這把鐵鎚其實和鋼斧沒有差別。對狼而言,武器全都是一樣的。

梅茵翼衛隊正馳騁在他身邊,漆成紅色的胸甲閃閃發光。看起來,他們就好像姿態優雅的飛鷹,正準備撲向獵物。雅蓮德的士兵跟隨在他們身後,身姿挺拔,面容剛毅,就好像激流中的巨石。兩河長弓手如同英挺的橡樹,堅韌而敏捷。艾伊爾人像亮出毒牙的蝰蛇。智者們不情願地邁著大步,如同難以預料的暴雨雲,蘊含著深不可測的能量。佩林不知道她們是否會為他作戰。

佩林麾下其餘的部隊就不那麼壯觀了。成千上萬形形色色、不同年齡的士兵:一些是傭兵,一些是梅登城的難民,還有一些見識過槍姬眾和剎菲兒,堅持要和男人一同接受訓練的女人。佩林並沒有阻止她們。最後戰爭就要來了。誰能阻止別人奮勇戰鬥?

他曾考慮過禁止菲兒參加今天的戰鬥,但他很清楚這麼做會招致什麼樣的後果。所以,他把菲兒安排在隊伍的最後方,被智者和剎菲兒環繞在其中,兩儀師也都被安排在那裡。

佩林用力握緊韁繩,聽著行軍的腳步聲。難民的身上幾乎沒有盔甲。亞甘達稱他們為輕步兵。佩林對於他們則有另一種稱呼:「帶劍的無辜者。」他們為什麼要追隨他?難道他們不知道,在戰場上最先倒下的就是他們嗎?

這只是因為他們信任他。光明燒了他們吧,他們全都信任他!佩林將手按在鐵鎚上,嗅到了混合著恐懼與興奮的潮濕空氣。雷鳴般的馬蹄聲和腳步聲,讓他想到了頭頂黑暗的天空。沒有閃電的沉雷,沒有雷聲的閃電。

戰場就在前方,一片寬闊的綠色草原上,遠方對面已經整齊地排列著一支白色的騎兵隊伍。白袍眾士兵們披掛著銀色胸甲,戰袍和斗篷都是耀眼的純白色。這是一片理想的戰場,也是一片理想的殺戮場。

要明白一樣東西,你就必須首先明白它的每一部分和它的功用。

他的戰斧有什麼功用?殺戮。這正是它被打造出來的原因,它的每一部分都是為了這個目的。

但鐵鎚是不一樣的。

佩林猛地拉住快步的馬韁。在他身旁,殉道使們也停下腳步。整支隊伍開始停下來,不同的隊伍相互擠撞著,呼喊命令的聲音逐漸代替了行軍的腳步聲。

空氣陷入凝滯,頭頂的天空變得更加沉悶。佩林嗅不到青草和遠方樹林的氣息,他的鼻腔里只有塵土和人們盔甲中散發出來的汗味。戰馬打著響鼻,一些馬在低頭吃草,更多的馬不停地踏著蹄子。它們也都感受到主人的緊張。

「大人?」格萊迪問,「出什麼事了?」

白袍眾的軍隊已經排好「V」字陣形,騎兵們在戰線最前沿布陣。他們高舉騎槍,等待著放下長槍,刺穿敵人的那一剎那。

「斧頭只會殺戮,」佩林說,「但鐵鎚能夠殺人,也能創造。這才是它們的差別。」

突然間,他明白了這才是他要拋棄斧頭的原因。他可以選擇不流血,他不會被單純的殺意所左右。

他轉身看著高爾,那名岩狗眾正和幾名槍姬眾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我想讓兩儀師和智者們過來。」佩林猶豫了一下,「向兩儀師下命令,但向智者們只能提出請求,也命令兩河人過來。」

高爾點點頭,跑去傳達命令了。佩林轉回身,看著白袍眾。犯下無數錯誤的白袍眾卻依舊自以為是地堅守著他們的榮譽。除非佩林的部隊排好陣勢,否則他們不會發動攻擊。

智者和兩儀師們很快就來到他身邊。他注意到菲兒也過來了,是的,他曾經叮囑菲兒要一直和這些女人待在一起。他向菲兒伸出手,邀請她到自己身邊來。兩河人這時正在隊伍的最前沿迅速展開。

「高爾說你非常懂得禮貌,」伊達拉對佩林說道,「也就是說,你肯定在希望我們做一些我們不願做的事情。」

佩林露出微笑。「我希望你們幫助我阻止這場戰爭。」

「你不希望進行槍矛之舞?」伊達拉問,「我已經聽聞這些穿白袍的人在濕地的所作所為。我相信,他們穿上白袍的目的正是為了隱藏他們黑暗的內心。」

「他們是一群迷茫的人。」佩林說,「也許不僅僅是迷茫,現在他們心裡一定已經充滿了光明詛咒的憎恨。但我們不該與他們作戰,尤其是當最後戰爭即將到來的時候。如果人類的內部紛爭不斷,暗帝就會獲得最終的勝利。」

伊達拉笑了。「我真希望有人能把這個道理講給沙度人聽,佩林·艾巴亞。或者,我很想看看,如果他們捉住了你的妻子,你又會如何反應!」

「沙度是需要被剷除的。」佩林說道,「但我不知道這些白袍眾是否也應得到同樣的下場。也許他們只需要一場真正的戰鬥。我希望你們和兩儀師轟擊他們部隊前面的地面。」

「你提出了過分的要求,艾巴亞。」森妮德嚴肅地說,「我們不會參與你的戰鬥。」這名身材嬌小的綠宗看著他的眼睛,聲音乾脆而響亮。

「你們不會參與戰鬥,」佩林說,「你將阻止戰鬥。」

森妮德皺起眉頭。「恐怕實質上並沒有任何不同。如果我們攻擊地面,還是相當於將至上力當作武器。我們不能傷害那些人。我很抱歉。」

佩林咬緊了牙,但並沒有強迫她們,也許只要智者和殉道使就夠了。他轉向兩河人。「譚姆,讓大家扣好箭,準備齊射。」

譚姆點點頭,派一名跑者將命令傳達出去。兩河人已經整齊列隊,從這麼遠的距離以外,他們之中大多數人的弓不可能射到白袍眾,但拉滿的兩河長弓還是能做到的。

佩林向智者們點點頭,然後示意殉道使行動。還沒等任何人說話,白袍眾面前的地面已經爆開了。巨大的轟鳴震動著草地,泥土飛上半空。格萊迪和尼爾德同時催馬向前。

白袍眾的馬匹紛紛揚起前蹄,士兵們發出恐懼的叫喊。只有他們數組最前沿的一小隊人馬似乎並沒有受到爆炸的影響,那些人仍舊牢牢控制著坐騎。他們應該是白袍眾的指揮官。而佩林的眼睛已經發現了白袍眾的最高領袖指揮官。

泥土再一次被炸飛到半空,又落回被炸出的大洞里。智者們的臉上都顯露出導引時的專註神情。

「你們能放大我的聲音嗎?」佩林問。

「我可以。」格萊迪說,「我曾經看見米海峨這麼做過。」

「很好,」佩林說著,轉向譚姆,「導引停止以後,讓大家進行兩次遠距離齊射,目標是那些炸出來的大洞。」

片刻之後,爆炸停止了。兩河人拉緊弓弦,開始放箭。粗硬的箭桿在天空中划出弧形,很快,剛才炸出的大洞上便插滿了羽箭。佩林觀察著白袍眾軍隊。他們的數組已經亂了,士兵們全無章法地胡亂站立著。

一陣盔甲摩擦的聲音提醒佩林,亞甘達走過來了。這名海丹大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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