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堅守的決定

「卧床休息。」梅菲恩一邊說,一邊將耳朵從貼在伊蘭胸口的木管上移開。這名助產士身材嬌小,臉頰豐滿。今天,她用一條半透明的藍色絲巾把頭髮系在腦後,身上穿著整潔的白色和天藍色長裙,彷彿故意要向天空中密集不散的烏雲挑釁一樣。

「什麼?」伊蘭問。

「一個星期。」梅菲恩說著,向伊蘭搖了搖一根粗手指。「你一個星期不能下床。」

伊蘭眨眨眼,感到一陣驚愕,身上的疲憊感也彷彿逃得無影無蹤。梅菲恩的臉上露出愉悅的微笑,彷彿她終於能向伊蘭施加這種看似不可能的懲罰了。卧床休息?一個星期?

柏姬泰站在門口,麥特待在外面的房間里。他是在梅菲恩對伊蘭進行檢查時才走出去的,在那以前,他就像柏姬泰一樣,一直在她身邊打轉。但聽他們說話的態度,沒有人會以為他們真的在意她。他們兩人一直在互相對罵,都努力想要壓倒對方。伊蘭又學了幾個新的髒話。有誰知道「一百條腿」是什麼意思?

她的孩子是安全的,梅菲恩已經確定了這一點,這才是最重要的。「卧床休息當然不可能,」伊蘭說,「我還有太多事情要做。」

「那你就只能在床上做了。」梅菲恩答道。她的聲音雖然愉悅,但也絕對不容置疑。「你的身體和你的孩子都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它們需要時間來恢複。我要更用心地照顧你,確保你有規律的飲食。」

「但……」

「我不接受任何借口。」梅菲恩打斷了她。

「我是女王!」伊蘭氣憤地說道。

「我是女王的助產士。」梅菲恩依舊保持著平靜,「只要我認為你的健康和你的孩子正處於危險之中,這座宮殿里的每一名士兵和僕人都會幫我。」她看著伊蘭的眼睛。「你要確認我的話嗎,陛下?」

伊蘭在床上縮了縮身子,想像著女衛士禁止自己走出房間的樣子。或者更可怕,她們有可能會把她綁在床上。她瞥了柏姬泰一眼,但只看到她在滿意地點頭,彷彿是在說:「這都是你應得的。」

伊蘭頹然躺倒在床上。這是一張四柱大床,裝飾成紅色和白色,這個房間也裝飾得相當華麗,到處閃耀著水晶和紅寶石的光芒。這真是一個鍍金的監獄。光明啊!這不公平!她一邊繫上睡裙的前襟,一邊想著。

「我知道,你並非是真的想確認我的話。」梅菲恩從床邊站起身。「你很聰明的。」她瞥了柏姬泰一眼,「我允許你與元帥談話,討論今晚發生的事情。但要記住,你們只有半個小時的談話時間。我絕不會讓你再過度透支自己!」

「但……」

梅菲恩又向她揮揮手指。「半個小時,陛下,你是一個女人,不是一頭拉犁的牲口。你需要休息和接受照顧。」她轉向柏姬泰。「不要過分地煩擾她。」

「我做夢也不會那樣。」柏姬泰說。她的憤怒終於開始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和助產士一樣的愉悅。真是令人難以忍受的傢伙。

梅菲恩退到外室,只有柏姬泰留了下來。她眯起眼睛看著伊蘭,約縛中依舊傳來氣恨和惱怒。她們兩個就這樣對視了很長的時間。

「我們該拿你怎麼辦,伊蘭·傳坎?」柏姬泰終於問道。

「看樣子,要把我鎖在卧室里。」伊蘭斬釘截鐵地說。

「這不是一個壞主意。」

「你們能永遠把我鎖在這裡嗎?」伊蘭問,「就像故事裡的葛菲娜,在被遺忘的高塔中鎖了一千年?」

柏姬泰嘆了口氣。「不,只需要六個多月,就足以平息我的焦慮了。」

「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伊蘭答道,「我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在這樣的日子裡,我們必須承受風險。」

「這些風險也包括讓安多女王一個人去面對一群黑宗暴徒?你就像戰場上腦子裡充血的白痴,只知道衝鋒,甚至破壞了己方的戰線,根本不顧及是否有盾牌手為你掩護,一心就想求死!」

伊蘭朝那個怒不可遏的人眨了眨眼。

「你不信任我,伊蘭?」柏姬泰問道,「你想要甩掉我?」

「什麼?不!我當然信任你。」

「那為什麼你不讓我幫你?我現在根本不該在這裡,這是現實強加給我的位置。你讓我成為你的護法,卻不讓我保護你!如果你不告訴我,你何時會讓自己置身險境,我又該怎麼做你的護法?」

伊蘭很想把被子拉起來,遮住自己的臉。為什麼柏姬泰會變成受傷害的一方?難道剛剛被戳了一刀的不是自己嗎?「我向你保證,我不會再有意去做這種事了。」

「不,你還會搞出別的事情出來。」

「我會更小心的。也許你是對的,明看到的幻象並不能保證一切平安無事。在我真正感覺到有危險的時候,它並不能讓我避免慌亂。」

「當黑宗把你捆住,塞進馬車裡運走的時候,你也沒有『真正感覺到有危險』?」

伊蘭遲疑了一下。那一次,她應該感到害怕,但實際上她並沒有。這不僅僅是因為明對她的預言。那時黑宗並不會殺死她。她太珍貴了。

在感覺到那把匕首插進她的皮肉,刺向她的子宮的時候……那種感覺完全不同,那是一種徹底的恐懼。她依然清楚地記得,整個世界都在她的周圍變黑了。她的心跳聲愈來愈大,就好像一場表演結束時的鼓聲。在一切歸於寂靜之前最後的聲音。

柏姬泰以評判的眼光看著伊蘭。她能感覺到伊蘭的情緒。伊蘭是女王,女王不能避免承擔危險,但……也許她還是可以稍稍約束自己。

「嗯,」柏姬泰說,「至少你有些發現吧?」

「是的,」伊蘭說,「我……」

就在這個時候,一顆用圍巾裹住的腦袋出現在門口。麥特閉著眼睛問道:「伊蘭蓋上被了嗎?」

「是的,」伊蘭說,「而且比你像樣多了,麥特·考索恩。那個頭巾看起來簡直太荒謬了。」

麥特一皺眉,睜開眼睛,摘下頭巾,露出他那張蠢笨的臉。「我只是不想被城裡的人圍觀。現在這裡的每一名屠夫、酒館老闆和該死的盜賊都知道我的樣子了。」

「黑宗兩儀師正在謀劃刺殺你。」伊蘭說。

「什麼?」麥特問。

伊蘭點點頭。「有一名黑宗提到了你。看樣子,暗黑之友找你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他們想要殺死你。」

柏姬泰聳聳肩。「既然他們是暗黑之友,毫無疑問,肯定想把我們全都殺死。」

「這不一樣。」伊蘭說,「麥特·考索恩似乎是他們的……首要目標。我建議你在隨後的一段時間裡還要多加謹慎。」

「這倒是很有趣。」柏姬泰說,「竟然要這麼一個沒腦子的人知道謹慎。」

麥特翻翻眼珠。「你是不是已經告訴柏姬泰,為什麼你會待在那個該死的地牢里,躺在你自己的一攤血上,看起來就好像你剛剛吃了個大敗仗?」

「我當時正在審問黑宗兩儀師。」伊蘭說,「其中的細節與你無關。柏姬泰,你有得到王宮各處的報告嗎?」

「沒有人看到麥拉爾離開。」她的護法說道,「但我們在王宮一樓發現了那名秘書的屍體。屍體還是熱的,背後被插了一把匕首。」

伊蘭嘆了口氣。「夏安呢?」

「不見了。」柏姬泰說,「瑪芮琳·葛馬芬和法理恩·波達也全都不見了。」

「暗影不可能把她們留在我們的監獄裡。」伊蘭又嘆了口氣,「她們知道的太多了。她們或者被救了出去,或者遭到處決。」

「嗯,」麥特聳聳肩,「你還活著,她們卻死了三個。看起來,結局還不錯。」

但逃出去的人帶走了你的徽章複製品,伊蘭想。不過她並沒有說出這件糟糕的事情,她也沒有透露加絲瑪所說的攻擊行動。當然,她很快就要和柏姬泰討論這些事,但首先,她需要自己靜靜地想一想。

麥特也說了,今晚的事情「結局還不錯」,但伊蘭想得愈多,就更加感到憂慮。安多即將遭到進攻,她卻不知道攻擊何時開始。暗影想要麥特的性命,不過就像柏姬泰指出的那樣,這並不令人感到驚訝。實際上,今晚的冒險唯一的收穫就是伊蘭的疲憊感,以及她將在今後一個星期的時間裡徹底失去自由。

「麥特,」她一邊說,一邊拿出狐狸頭徽章,「該是我把它還給你的時候了。你應該知道,今晚也許正是因為它,我才能活下來。」

麥特走過來,迫不及待地接過這枚徽章,然後,他又遲疑了一下。「你能……」

「複製它?我已經有了些成果,但還遠遠不完美。」

他鄭重其事地將那枚徽章戴好。「啊,這種感覺可真好。我還想向你提個要求,不過現在看起來並不合適。」

「說吧。」伊蘭疲憊地說道,「也許我會答應。」

「嗯,是關於那個古藍……」

「這座城裡的居民差不多都已經疏散了。」尤俄里和伊圖拉德一同走過馬蘭登的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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