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傳奇的結尾

在晚上,蓋溫就看不到白塔的傷口了。

黑暗中,沒有人能分辨出牆上是裝飾著精美的壁畫,還是臨時填補上各色磚塊。夜幕籠罩下,塔瓦隆最美麗的建築也不過是一根黑色的柱子,白塔上所有缺損空洞都被纏上一層黑色的束帶。密集的雲層遮蔽了一切月光和星光,無論白或黑,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蓋溫走在白塔腳下,穿著筆挺的長褲和金紅色外衣。這身衣服很像是某種制服,但上面並沒有任何身份的標誌。這些日子裡,他彷彿已經不再隸屬於任何陣營。他發覺自己幾乎是下意識地正朝白塔東翼的入口走去,彷彿要上樓到艾雯睡覺的房門前。他咬住牙,轉過了身。

他應該去睡了。但在為艾雯守了一個星期的夜之後,他就像士兵們常說的那樣,變成了一個夜貓子。也許他可以留在自己的房間里,放鬆一下,但他在白塔軍營中的住所只讓他感到憋悶。

在旁邊不遠處,兩隻小野貓正走過草坪,眼裡閃動著警戒哨中發出的火把光亮。看到他,兩隻貓都蹲下身子,彷彿在思考他是不是一個值得攻擊的目標。一隻看不見的貓頭鷹在夜空中發出嘯聲,一片細小的羽毛緩緩飄落,證明它剛剛從這裡飛過。夜色給了所有生物很好的偽裝。某些人一生都是這樣過的,不願向陽光敞開窗戶,只喜歡用窗帘留住黑暗,任由整個世界在自己的眼前只是一片陰影。

現在已經是夏天了。白天雖然炎熱,一到晚上,卻又出奇的冷,一陣微風讓他打了個哆嗦。自從那名不幸的白宗兩儀師死後,白塔中就再沒有發生過謀殺案。那名殺手將在何時再度發動攻擊?此時此刻,殺手可能正巡行於白塔的走廊中,搜索著孤身一人的兩儀師,正如同那兩隻貓在搜索老鼠。

艾雯已經禁止他再守在她的門前,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不能戒備敵人的出現。那麼,在這裡走來走去又有什麼意義?他應該待在白塔內部。在那裡,他才可能有機會做一些有意義的事。蓋溫朝一個供僕人使用的門廳走去。

門後的走廊雖然不算寬敞,但擦洗得非常整潔,而且有良好的照明,就像白塔內部所有的地方一樣。只是這裡鋪在地上的是灰色的石板,並非光亮的地磚。在他右手邊有一個房間,裡面傳出笑聲和說話聲。沒有執勤任務的衛兵正在那裡和夥伴們談笑休息。蓋溫朝他們瞥了一眼,卻猛然停住腳步。

他從那些衛兵中認出了一些人,「瑪宗恩?塞拉克?贊恩?你們都在這裡?」

他們三人警戒地抬起頭,立刻露出懊惱的神情。現在這個房間里有大約十幾名青年軍,他們都在和沒有執勤的白塔衛隊一起玩著骰子,抽著煙。那些青年軍見到蓋溫,立刻全部起立,向蓋溫敬禮。他已經不再是他們的指揮官了,但他們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塞拉克第一個快步朝蓋溫走過來。他是一個身材瘦削的人,有著淺褐色的頭髮和粗大的手指。「大人,」他說道,「我們只是想找點娛樂。」

「護法不會喜歡這樣的行為,」蓋溫說,「這點你們都清楚,塞拉克。如果你們在夜裡玩骰子的信息傳出去,就再也不會有兩儀師願意接受你們了。」

塞拉克的臉色立時變得鐵青。「是,大人。」

但在他鐵青色的臉上還流露出一種不情願。「怎麼回事?」蓋溫問,「說出來。」

「嗯,大人,」塞拉克說,「我們之中有一些人並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想成為護法。您知道,我們並非都是為了要成為護法才來到白塔的,其中有一些人和您一樣,只是想要接受戰鬥訓練。而我們其餘的人……嗯,有些事已經完全變了。」

「什麼事?」蓋溫問。

「愚蠢的事,大人。」那個人低著頭說道,「當然,您是對的。明天很早就會有訓練,我們應該早點去休息。但我們已經見識過戰爭了,我們現在已經是軍人了。成為護法,這是每一個男人都應該渴望的事情,但我們之中的一些人並不希望自己的結局會是這樣。您明白嗎?」

蓋溫緩緩地點點頭。

「當我第一次來到白塔時,」塞拉克說,「我只想成為一名護法。而現在,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想要用一生的時間來保護一個女人,為了執行各種任務而在暗影中穿行,失去與世人的一切聯繫。」

「你可以成為褐宗或白宗的護法,」蓋溫說,「留在白塔中。」

塞拉克皺起眉頭。「我無意冒犯您,大人,但我想這種生活也同樣糟糕。護法……他們跟其他人的生活都不一樣。」

「這是肯定的。」蓋溫說著,向上望了一下艾雯房間所在的方向。他不會去那道門前的,他強迫自己的目光移回塞拉克身上。「選擇另外一條路並不羞恥。」

「但有許多人都不這樣認為。」

「他們都錯了。」蓋溫說,「召集起那些打算繼續留在青年軍中的人,明天去向庫班將軍報告。我會和他談談。我打賭,他會繼續在白塔衛隊中保留你們的建制,畢竟他在霄辰人的進攻中損失了許多部下。」

塞拉克明顯放鬆下來。「您真的會去和庫班將軍談?」

「當然,曾經率領你們,這是我的榮幸。」

「您認為……也許您還可以繼續做我們的統帥?」那個年輕人的聲音中充滿了希望。

蓋溫搖搖頭。「我還有另一條路要走,但,光明在上,我會一直關注你們的。」他朝房間里點點頭。「繼續你們的遊戲吧,我也會去和馬克茲姆談你們的事。」馬克茲姆是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嚴肅的護法,最近護法的訓練課程一直由他來負責。

塞拉克感激地點點頭,急忙回到房間里。蓋溫則沿著走廊繼續向前走去,心中卻希望自己的選擇能像這些人一樣輕鬆。

他在沉思中登上了樓梯,直到快接近艾雯的房間時,才醒悟過來。我需要去做些別的事情,讓自己不要再去想她。現在時間還不算太晚,也許他能去找布倫談一談。

蓋溫向布倫的房間走去。如果說,現在蓋溫在兩儀師中間的位置非常奇怪,那麼布倫的位置就一樣奇怪:前玉座的護法,艾雯的征服軍的將軍,以及一位聲名卓著的偉大將領。布倫的房門敞開了一道縫隙,露出一點燈光落在走廊里的藍色地磚上。這是他的一種習慣,表示他尚未睡下,他的部下隨時可以推門進去找他。許多夜晚,布倫都不在白塔。他在塔瓦隆島周圍和附近的村莊旁設置了一些指揮所,他常常會在那些指揮所里過夜。

蓋溫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布倫的聲音堅定且熟悉。蓋溫悄然走進房間,重新將房門閉合成只剩一道縫隙的樣子。布倫坐在一張搖搖晃晃的桌子前,正在寫一封信。他瞥了蓋溫一眼。「等一下。」

蓋溫等待著。這個房間的牆壁上掛滿了塔瓦隆、安多、凱瑞安和周邊其他地區的地圖,許多地圖上都有用紅色粉筆剛剛做出的記號。布倫正在為戰爭進行準備。這些符號都清楚地表明,他在獸魔人攻擊塔瓦隆時負責這裡的防禦作戰。有幾張地圖上詳細標明了塔瓦隆北部的一些村莊,記錄了它們是否構築有防禦工事,以及對塔瓦隆的隸屬關係,它們將在戰爭中成為白塔軍隊的輜重儲備點和前沿陣地。另一張地圖上標出了塔瓦隆周圍的古代瞭望塔、築壘地域和各種廢墟。

從這些地圖上,蓋溫能看出布倫精密審慎的計算和臨敵前的急迫感。他並沒有構築新防禦工事的計畫,而是打算全部利用現有的工事。他派遣部隊進駐他認為最重要的一些村莊。另一張地圖上顯示出現在塔瓦隆周圍徵兵工作的進展情況。

蓋溫靜靜地站著,嗅著陳舊發霉的紙張和蠟燭燃燒的氣味。遠在他走進這個房間以前,他就已經感受到即將來臨的戰爭。眼前的和平將轉瞬即逝。真龍會打破暗帝牢獄的封印,他要求艾雯去與他相會的地點,那個梅麗羅平原以亮紅色的圓圈被標註在地圖上。它在北方,就在夏納的邊界上。

將暗帝釋放到世上。光明啊!與之相比,蓋溫的一點點苦惱根本算不了什麼。

布倫寫完了信,用細沙吸凈信紙上的墨水,將它疊好,伸手去取蠟漆和印章。「現在來聊天可是有些晚了,孩子。」

「我知道,但我想,你也許還沒睡。」

「的確。」布倫將蠟漆印在信紙上,「你需要些什麼?」

「建議。」蓋溫說著,坐到一隻凳子上。

「我可以給你關於如何率領一支部隊,或者如何堅守一座山丘的建議。除此之外,我沒辦法告訴你什麼。那麼,你想談的又是什麼?」

「艾雯禁止我保護她。」

「我相信玉座這樣決定自有她的理由。」布倫說著,平靜地封好了那封信。

「愚蠢的理由。」蓋溫說,「她沒有護法,而白塔中潛藏著一個殺手。」一名棄光魔使,他想。

「你說的兩件事都沒錯。」布倫說,「但這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她需要我的保護。」

「她有求你保護她嗎?」

「沒有。」

「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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