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關於「龍」的對話

麥特拉了拉身上結實的褐色外衣。這件衣服的紐扣是黃銅的,這也是它唯一的裝飾品了。它用厚實的羊毛料做成,上面有幾個被箭射出來的破洞。那些箭頭的確有可能要他的命,一個破洞周圍還能看到血漬的痕迹,當然,大部分血污都已經被洗掉了。這是一件好外衣。如果他還住在兩河,肯定願意掏一筆不小的錢買下這件衣服。

他揉搓著臉頰,在新帳篷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他終於刮掉了那些該死的鬍子。佩林怎麼能受得了那種該死的東西?那個人的皮膚一定像砂紙一樣粗。麥特相信,如果有必要的話,他一定能找到別的辦法來偽裝自己。

在刮鬍子的時候,他還把自己割傷了幾次,不過這並不代表他已經忘記該如何照顧自己了。總之,他不需要男僕來做他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他對自己點了點頭,戴上帽子,拿起帳篷角落中的艾杉玳銳。那柄矛刃上的烏鴉似乎正興奮地期待著即將開始的戰鬥。「該死的,你就來吧。」麥特一邊說著,將艾杉玳銳扛在肩頭,走出帳篷。他抓起自己的包裹,把它甩到另一側肩頭。從今晚開始,他就要在城裡過夜了。

他大步走過營地,向一隊從身邊經過的紅臂隊點點頭。他已經將營地中的崗哨數量增加了一倍。他很擔心那個古藍,也同樣擔心遍布這個地區的眾多軍營,他們之中有半數是傭兵,另外一半是小貴族的扈兵。這些小貴族都是趕來向女王致敬的。但令人懷疑的是,他們一直等到繼承戰爭結束後,才出現在凱姆林城外。

當然,他們全迫不及待地向伊蘭表達著他們的耿耿忠心,發誓賭咒說他們從來都是伊蘭忠誠的支持者,但他們的言辭顯然沒有多少說服力。麥特已經在城中的酒館裡,聽三個不同的酒鬼講述過伊蘭是如何透過神行術,向全國各地發出勤王的號召,並將援軍直接送進凱姆林城。相比之下,也許還是把自己遲到的原因推給那些騎馬信使會更容易一些。

「麥特!麥特!」

麥特在帳篷外停住腳步。奧佛爾向他跑了過來,這個男孩在手臂上綉了一隻紅手,就像那些紅臂隊一樣。不過他依然只穿著他的褐色長褲和外衣。他將「蛇與狐狸」遊戲的布棋盤捲起來,夾在手臂下面,另一側的肩膀上也扛著一隻布包。

賽塔勒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陪在她身邊的是盧辛和伊德。麥特命令這兩名紅臂隊負責照看賽塔勒和奧佛爾。他們也很快就要出發去城裡了。

「麥特,」奧菲爾氣喘吁吁地問,「你要走了?」

「我現在沒時間陪你玩,奧佛爾。」麥特將艾杉玳銳放在臂彎里,「我必須去見女王。」

「我知道。」奧佛爾說,「我想,既然我們都要去城裡,我們可以一起走,好好制訂一個計畫。我有一個想法,不知道能不能戰勝那些蛇和狐狸!我們可以一起討論一下,麥特。光明燒了我吧,該死的,我們就該這麼做!」

「誰教你這麼說的?」

「麥特,」他說道,「這很重要!我們必須有計畫!我們還沒討論過該怎麼行動呢。」

麥特暗自責罵自己,不該在奧佛爾面前提起去援救沐瑞的任務。這個男孩肯定不高興自己就這樣留下來。

「我需要仔細想想,該向女王說些什麼。」麥特一邊說,一邊輕敲自己的下巴。「但我想你是對的,計畫很重要,為什麼你不去把你的主意告訴諾奧?」

「我已經告訴他了。」奧菲爾說,「我也告訴了湯姆,還有塔曼尼。」

塔曼尼?麥特可不打算帶著這個人進入那座高塔!光明啊,奧佛爾到底把這件事告訴了多少人?

「奧佛爾,」麥特說著,蹲下去,平視那個男孩的眼睛。「你不能對別人提起這件事,我們不能讓太多人知道我們的計畫。」

「我沒有告訴不可信的人,麥特。」奧佛爾說,「別擔心,我告訴的人差不多都是紅臂隊。」

太好了,麥特想。如果那些士兵知道他們的指揮官打算去和一群兒童故事裡的怪物作戰,他們會怎麼想?希望他們只把奧佛爾的話當作是一個小孩的胡言亂語。

「一定要小心。」麥特說,「明天我會去你們的旅店,我們可以玩上一局,談談你的計畫,好嗎?」

奧佛爾點點頭,「好吧,麥特。但……該死的!」他轉頭走開了。

「別再說那些話了!」麥特在他身後喊道,然後搖了搖頭。該死的士兵。等奧佛爾12歲的時候,就要變成一個壞小子了。

麥特扛起長矛,繼續向前走去。他看見湯姆和塔曼尼正騎馬等在前面,跟隨他們的還有五十名紅臂隊。湯姆穿著一身華麗的酒紅色外衣和長褲,袖子上綉著金線花紋,襯衫袖口上綴著蕾絲,脖子上還系著一隻絲綢領結,衣服上的紐扣也閃爍著金光。他的鬍子被修剪梳理得整齊光亮,看起來,他彷彿完全換了一個人,就連身上的黑色斗篷襯裡也是金色的。

麥特愣了一下。這傢伙怎麼眨眼間就從一個落魄的走唱人變成一名宮廷吟遊詩人了?光明啊!

「從你的反應能看出來,這身裝扮非常有效。」湯姆說。

「該死的!」麥特喊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你早飯時吃了一整條壞掉的香腸嗎?」

湯姆將斗篷甩到背後,露出身側的豎琴。看起來,他真的像極了一名宮廷詩人!「我想,既然已經過了這麼多年,我就應該好好在凱姆林亮一次相。所以每一個細節我都不會放過。」

「怪不得你每天都要演出掙錢。」麥特說,「那些酒館裡的人的確在你身上扔了不少錢。」

塔曼尼微微挑起一側的眼眉,對這個人而言,這種表情已經相當於咧嘴大笑了,有時候,就連暴雨雲看起來也要比他開心一些。他也穿上了深藍色和銀色的上好衣裝。麥特感覺了一下自己的袖口,那上面大概也要配上一些蕾絲才好。如果羅平在這裡,麥特不必做任何吩咐,就能隨時穿上得體的衣服。男人應該有一點蕾絲,這樣才能讓他顯得體面漂亮。

「麥特,你就穿這一身去見女王?」塔曼尼問。

「當然,」麥特不假思索地說道,「這可是一件好衣服。」他走過去,接過了果仁的韁繩。

「也許是一件打架時的好衣服。」塔曼尼說。

「現在伊蘭是安多女王了,麥特。」湯姆說,「這個世界上的女王可不多,你應該向她表達應有的敬意。」

「我會向她表達該死的尊敬。」麥特將長矛交給一名士兵,然後跨上了馬,接過長矛,讓果仁轉過身,看著湯姆。「這對一名農夫來說,絕對是好衣服。」

「你已經不是農夫了,麥特。」塔曼尼說。

「我還是。」麥特頑固地回答。

「但穆森格已經稱你為……」湯姆開口道。

「他錯了。」麥特說,「一個男人不會只因娶了一個女人,就突然變成了該死的貴族。」

湯姆和塔曼尼交換了一個眼神。

「麥特,」湯姆說,「實際情況和你所說的恰恰相反,這幾乎是成為貴族的唯一途徑。」

「也許我們這裡有這個規矩,」麥特說,「但圖昂是霄辰人,誰知道他們那裡有什麼規矩?我們全都知道,霄辰人全是怪人。除非她親口這麼說了,否則誰也沒法確定霄辰是不是也和這裡一樣。」

湯姆皺起眉。「我很確定,根據她說過的那些事……」

「她不親口說出來,我們就不知道。」麥特重複了一遍,而且這次的聲音更加響亮。「在那以前,我還是麥特,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王子。」

湯姆看起來很困惑。塔曼尼的嘴角則向上翹了翹。這個該死的傢伙,麥特有點懷疑他一貫嚴肅沉悶的面孔只是一種表演。他是不是正在肚子里嘲笑自己?

「那麼,麥特。」塔曼尼說,「既然你從來都是這麼不講理,為什麼我們還要希望你會有什麼變化?好了,前進吧,我們去見安多女王。你應該不會想要先在泥巴里打個滾吧?」

「我沒事。」麥特不帶表情地回了一句,又把帽子向下拉了拉。一名士兵將他的行李包裹系在他的馬鞍背後。

他踢了一下果仁,向前走去,整支隊伍踏上了他已經走過多次的前往凱姆林之路。麥特不斷地在腦子裡重複著他的計畫,他已經將亞柳妲寫下的物料清單收進一隻皮夾里。凱姆林城中的每一名鑄鐘匠、大量青銅和鐵,這些需要用成千上萬的金銀幣去購買。而亞柳妲還說,她只是提出了最低限度的要求。

光明在上,麥特該如何說服該死的伊蘭·傳坎為他提供這些資源?這肯定需要迷人的微笑,但伊蘭以前都對他的微笑有著完全的防禦力,而女王更不可能和普通人一樣了。在面對微笑時,女人們或者向你還以微笑,或者對你皺起眉頭,這樣你就能知道自己取得了怎樣的效果。但伊蘭卻會一邊向你微笑,一邊把你扔進監獄。

以前,他的運氣只需要讓他能夠抽上一管煙,玩玩骰子,有一個漂亮的女侍坐在自己的腳上,除了下一把骰子的點數外,什麼都不用去想,就已經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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