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七帶少女

麥特坐在一隻破舊的凳子上,手臂倚著黑褐色的木製酒吧台。這裡的空氣很好聞,有啤酒、香煙,還有剛被抹布擦過的吧台氣味,他就喜歡這個。一家吵鬧的、卻又能保持整潔的酒館,總是能讓他的心神安定下來。當然,整潔也是有限度的,沒人會喜歡一家過分整潔的酒館,那會讓人覺得它才剛剛開張。就像是一件從未穿過的外衣,或者一支從不曾被使用過的煙斗。

麥特用右手的兩根指頭彈動著一封摺疊起來的信,這封紙質厚實的信箋上印著血紅色的蠟封。他將這封信帶在身邊並沒有多久,但這封信已經像所有女人一樣,正在勾起他愈來愈大的興趣。呃,不過這些女人之中肯定不包括兩儀師。

他停下轉動信箋的手指,將它按在吧台上。該死的維林,竟給他留下這樣的難題!那個兩儀師用誓言困住了他,讓他變成一條上鉤的魚。

「那麼,紅大人?」酒館老闆娘問道。這是麥特最近給自己取的名字。現在亂用他的真名字說不定會引來災禍。「您還想再喝一杯嗎?」

這個名叫梅麗·克萊伯的老闆娘是一名相貌相當誘人的女子,她正環抱雙臂,向麥特俯過身,一張圓臉和赤褐色的捲髮看起來都很討人喜愛。麥特本應該回給她一個自己最迷人的微笑。他見過的女人,沒有一個不會融化在他迷人的微笑里。但他是一個已婚的男人,已經不能再讓女孩心碎了,這麼做是不對的。

不過,這位老闆娘俯下身子時,那對豐滿的胸部的確非常漂亮。她的個子不高,但她墊高了吧台後面的地板。沒錯,這的確是一對完美的胸部。麥特思量著,如果在吧台後面的房間里和她親個嘴,感覺一定很不錯。當然,麥特已經不會再這樣看待女人了,他也不想真的和這個女人親嘴。不過,也許塔曼尼應該試一試,他實在太古板了,一個溫柔的女人應該會對他有很大的好處。

「如何?」梅麗問。

「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梅麗?」麥特身邊的酒杯已經空空如也,只剩邊緣還掛著一點泡沫。

「再請酒吧里的所有人喝一杯。」她立刻說道,「您真是個仁慈的大人。所有人都會喜歡你的。」

「我說的是這封信。」

「你答應過不會打開它?」她問。

「嗯,嚴格說來不是這樣。我的承諾是,如果我打開它,我就要完全照裡面的話去做。」

「你發了誓?」

對於這個問題,麥特只能點點頭。

老闆娘將那封信從麥特的指縫裡搶了過去,讓麥特不由得發出一聲尖叫。麥特站起身,想要把信奪回來,但老闆娘已經退到後面,讓信箋在手指上來迴轉動。麥特壓抑住再次衝過去搶奪那封信的衝動,他已經過了和別人搶東西的年紀,更不想被這個女人看成小丑。女人最喜歡的莫過於讓男人手忙腳亂。你愈是這樣,她們就愈得意,愈是會繼續逗弄你。

不過,麥特的身上還是開始出汗了。「梅麗……」

「我可以為你打開它。」老闆娘說著,靠回吧台的另一邊,眼睛依舊看著那封信。旁邊有一個男人要她再倒一杯啤酒,她卻只是揮了揮手,示意他再等一等,那個紅鼻子男人看起來的確已經喝得夠多了。梅麗的酒館裡有不少酒客,現在正有六名女侍在來回奔忙。遲早會有一個女孩去給他倒酒的。「我可以打開它。」她繼續對麥特說,「還能告訴你裡面都寫了些什麼。」

該死的!如果她這麼做了,他就必須要完成維林在這封信里託付給他的任何事情。無論那到底是些什麼該死的狀況!至少,他現在只需要再等幾個星期就能解脫了。他當然可以等下去,真的,他可以。

「不要這樣。」麥特猛地坐直身子。這時老闆娘正將拇指插進信紙間的縫隙里,彷彿要把蠟封劃開。「就算是你把它打開,梅麗,我也還是要按照上面所說的去做。別這麼做。小心一點!」

老闆娘朝他微笑著。她這家名叫「七帶少女」的酒館,是西凱姆林最好的酒館之一。這裡的啤酒相當有勁,隨時都有人在玩骰子,而且一隻老鼠都看不到,可能就連老鼠也不敢來冒犯梅麗。光明啊,這個女人不用費多大力氣,就能讓男人羞得連鬍子都長不出來。

「你從沒告訴過我,這封信是誰給你的。」梅麗一邊說,一邊繼續轉動著那封信。「她是你的情人,對不對?她用什麼把你拴住了?」

梅麗的第二個猜測是正確的。但她怎麼會想到這是情人的信?麥特又想到維林,差點笑出聲。他寧可去吻一頭獅子,也不會去吻維林,至少獅子可能還不會咬他。

「我對此發了誓,梅麗。」麥特竭力不在老闆娘面前表露出心中的緊張,「不要打開它,現在不要。」

「我可沒發什麼誓。」梅麗說,「也許,我可以看看它,然後不告訴你裡面說的是什麼。只是給你一點提示,或者還有鼓勵?」

她看著他,豐滿的嘴唇帶著笑意翹了起來。她的確是個漂亮的女人,尤其是那雙紅潤誘人的嘴唇,不過還是比不上圖昂柔嫩的皮膚和美麗的大眼睛。結婚意味著他已經不能再盯著那雙嘴唇了。不過麥特還是給了她最迷人的微笑,他別無選擇,雖然這樣會讓她心碎,但他真的不能讓她把那封信撕開。

「結果還是一樣,梅麗。」麥特用他最具魅力的聲音說道,「如果你打開了信,而我不按照信里的內容去做,我還是違背了誓言。」他嘆了口氣,意識到想把信要回來,只有一個辦法。「給我這封信的是一名兩儀師,梅麗,你不想觸怒一位兩儀師吧?」

「兩儀師?」梅麗突然表現出更大的興趣,「我一直都想到塔瓦隆去,看看她們會不會接受我。」她看著那封信,似乎是對裡面的內容更加好奇了。

光明啊!這個女人簡直是瘋了。麥特本來還以為她是個有理智的人。他真不該這樣掉以輕心。麥特的身上開始出汗了。他還能拿到那封信嗎?她已經將它握得更緊了……

她將那封信放在麥特面前的吧台上,用一根手指按在信上紅色火漆的正中央。「下次你見到這位兩儀師的時候,一定要把我介紹給她。」

「如果我還在凱姆林的時候見到她,」麥特說,「我一定介紹你們認識。」

「我能信任你嗎?」

麥特氣惱地看了她一眼。「該死的,我們到底在說些什麼,梅麗?」

梅麗笑了。她把那封信留在吧台上,轉身去為那個還在要酒喝的男人倒酒。麥特抓起那封信,把它小心地放進外衣口袋裡。該死的女人。麥特很清楚,避開兩儀師詭計的唯一辦法,就是永遠也不要打開這封信,同時還要祈禱他的好運氣能夠幫他。即使這樣,他身上的兩儀師詭計已經不少,都要從他的耳朵眼裡冒出來了,只有滿腦袋木屑的男人,才會想和兩儀師打更多的交道。

麥特嘆了口氣,在凳子上轉過身。七帶少女里聚集了形形色色的酒客。這些日子裡,凱姆林就像一條在海難船里吃飽了的獅蓑,隨時都可能有撐破肚皮的危險,這也讓這座城市的酒館變得異常熱鬧。在這家酒館的角落裡,幾名農夫穿著領子被磨損了的工作服,正在玩著骰子。麥特剛剛和他們玩了幾輪,所以現在他正用他們的錢為自己買酒,不過他無論如何都不喜歡用銅幣來玩骰子。

在另一個角落裡,那個相貌粗獷的人還在喝酒。現在他面前已經有14隻空啤酒杯了,他的同伴都在歡呼著給他加油。幾名貴族坐在一起。麥特有點想和他們玩一把像樣的骰子,但他們臉上的表情甚至能把熊嚇退。他們也許在剛剛結束的繼承戰爭中站錯了邊。

麥特穿著一件袖口有蕾絲花邊的黑色外衣,只有一點蕾絲,而且沒有繡花。他不情願地把自己的寬邊帽留在營地里,而且還在下巴上留了幾天的鬍子。現在那裡癢得讓他懷疑自己長了虱子。不管怎樣,他現在看起來一定像個十足的傻瓜,但這種偽裝肯定能讓他不容易被認出來。現在城裡的每一個攔路賊大概都會有他的畫像,所以他最好小心一點。他曾經希望自己的時軸效果能幫助他,不過他早已明白,這是絕對靠不住的。他完全感覺不到身為時軸會有什麼好處。

他已經鬆開脖子上的絲巾,但始終緊緊扣著外衣,讓高聳的衣領一直頂到下巴。他明白,自己已經死過一次,所以他絕不會急著再去找什麼麻煩。

一名漂亮的女侍從他身邊走過,她身材窈窕,臀部豐滿,一頭黑色長髮披在背後。麥特挪到一旁,讓自己的空酒杯孤零零地立在吧台上。女孩微笑著走過來,將酒杯重新倒滿。他也對她笑了笑,扔給她一枚銅板。他是個已婚男人,不能隨便讓女孩對自己產生好感,但他可以為自己的朋友物色一下對象。湯姆也許會喜歡這個女孩,至少,一個女孩可能會讓他不再那麼沒精打采。麥特還在看著那個女孩的臉,把她的相貌記在心裡。

麥特喝著啤酒,一隻手摩挲著衣袋裡的那封信。他並沒有在思考信里到底寫著什麼,如果總是去想它,那他離撕開蠟封就只差一步了。他覺得自己有些像是一隻盯著陷阱里的乳酪的老鼠。他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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