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兩儀師維林的拜訪

「你從未碰過誓言之杖。」艾雯依舊站在櫥櫃旁,絲毫沒有要坐下來的樣子。維林也只是坐在床邊,喝著茶。這個矮胖的女人穿著一件樣式簡單的褐色長裙,厚實的布料包裹著豐碩的胸部,一條寬皮帶圍在腰間。下擺的樣式是為騎馬設計的裙褲,帶著泥斑的靴子從裙擺下面露出來。看樣子,她剛剛返回白塔。

「別犯傻了。」維林撩起一縷從髮髻上落下來的散發。她的褐色頭髮中已經能明顯看到許多灰絲。「孩子,我在你的祖母出生前就已經手握誓言之杖,立下三誓了。」

「那你就是又移除了三誓。」艾雯說。用誓言之杖是可以做到這件事的。尤緹芮、賽爾琳等人都用這種方法移除了她們的三誓,又重新立下誓言。

「是的。」維林用慈和的聲音說道。

「我不相信你,」艾雯的話衝口而出,「我從來都不相信你。」

「非常明智。」維林一邊說,一邊喝著茶。艾雯並不認識這種茶的香氣。「畢竟,我是一名黑宗。」

艾雯感到一陣寒意涌遍全身,彷彿一根冰柱刺穿她的脊背,一直透進她的胸膛。黑宗。維林是黑宗,光明啊!

艾雯立刻向至上力伸展過去,但叉根讓她的努力只是徒勞。艾雯真是痛恨自己竟然會想出這種辦法來對付自己!光明啊,她難道已經失去理智了嗎?她曾經對自己的勝利是那樣信心滿滿,怎麼就沒想到,如果她落進一名黑宗手裡,情況又會怎樣?當然,沒有人能想到自己真的會落入黑宗手裡。在最不經意的時候看到一個人平靜地坐在自己的床上,喝著茶,用那雙彷彿洞悉一切的眼睛看著自己。一名不諳世事的褐宗,總是擺出一副心不在焉的學究模樣,還有什麼方式能比這樣更容易被其他姐妹忽視,能夠更好地隱藏自己?

「天哪,這可真是好茶。」維林說,「下次你見到蕾拉絲的時候,請代我感謝她。當她跟我說,她那裡還有些沒腐壞的好茶時,我甚至沒相信她。最近這些日子裡,已經沒有什麼人能信任了,是不是?」

「什麼?蕾拉絲也是暗黑之友?」艾雯問。

「天哪,不是。」維林說,「她有許多身份,但並不是暗黑之友。就算是白袍眾願意娶兩儀師當老婆,蕾拉絲也不會向暗帝發誓。她真是個非同尋常的人,而且非常善於評判茶葉的好壞。」

「你打算怎樣對付我?」艾雯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如果維林想要殺她,大概早就動手了。很顯然,維林想要利用她,這樣艾雯也就還有機會。逃跑的機會,逆轉局面的機會。光明啊,局面還有可能變得更糟糕嗎?

「嗯,」維林說,「首先,我請你坐下來,我想請你喝些茶,但我確實懷疑你是否想喝。」

思考,艾雯!她告誡著自己,呼救是沒有用的,在這裡只有初階生能聽到。她的紅宗看守們都已經跑掉了。她們竟然是在這個時候離開了她!艾雯從沒想過,自己還會如此期盼那些獄卒能留在身邊。

無論如何,只要她一喊,維林肯定會立刻用風之力綁住她,並塞住她的嘴。就算有初階生聽到,跑過來查看,也只會讓她們同樣落進維林的掌握。所以,艾雯拖來房裡唯一的一隻木凳坐了上去。她的屁股一貼到沒有軟墊的木凳上,立刻發出一陣強烈的抗議。

這個小房間已經有四天沒有人進來,現在更加顯得寂靜和清冷。艾雯只是瘋狂地想要找到一道能讓她逃脫的孔隙。

「恭喜你在這裡取得的成就,艾雯。」維林說,「我已經知道了一點關於那些兩儀師結夥內訌的蠢事,不過我並不打算讓自己卷進這些事里。對我來說,更重要的是找到並盯住小亞瑟。必須說,他是個性格相當暴烈的人。我很為那個孩子擔心。在我看來,他並不明白暗主做事的方式。並非所有邪惡都像……中選使徒們那樣明顯。當然,你們的說法是『棄光魔使』。」

「明顯?」艾雯說,「棄光魔使?」

「嗯,相對而言。」維林微笑著,用盛著熱茶的杯子暖著雙手。「使徒們就像是一群吵鬧不休的孩子,每個人都用最大的聲音尖叫著,想要得到父親的注意。他們要的東西很簡單:超過其他孩子的權力,確保他們是父親最重視的人。我相信,能讓一個人成為中選使徒的關鍵原因並不是聰慧、狡詐或其他的技巧。不過,當然,這些東西也都很重要。但我相信,暗主確定誰是他御下最強大的領袖,完全只出於自己的心意。」

艾雯皺皺眉。她們就是在這裡聊棄光魔使嗎?「那為什麼他要選擇這些爭鬥不休的人?」

「他們更容易被預料。一件能夠被掌握的工具要遠比無法預料的工具更有價值。或者,也許正是因為他們之間的爭鬥,才會讓真正的強者活下來。不過這些都只是我的猜測。中選使徒的行事方法可以預料,但暗主則不行。即使進行了許多年的研究,我還是無法確定他想要什麼,為什麼想要。我只知道,這場戰爭絕不會按照亞瑟想當然的方式進行。」

「那這又和我有什麼關係?」艾雯問。

「關係不大。」維林說著,咂了咂嘴。「我也害怕我實際上是走到岔路上,而且現在的時間已經很少了。我必須集中注意力。」她似乎仍然很喜歡那種褐宗姐妹所特有的,樂呵呵的學者氣質。艾雯總以為黑宗會……有些不同。

「不管怎樣,」維林還在說著,「我們要談的是你在這裡所做的事情。我一直擔心你還和你的那些朋友們在外面晃蕩。而當我發現你不僅滲透進愛莉達的陣營,還讓半個評議會都變成她的敵人,你應該能想像我是多麼吃驚。可以說,你的確是惹惱了我的一些夥伴,現在她們已經完全高興不起來了。」維林搖搖頭,又吮了一口茶。

「維林,我……」艾雯頓了一下,「你到底……」

「恐怕的確是沒時間了。」維林向前俯過身。突然間,她的身上彷彿有某些地方完全改變了。她仍然是那個上了年紀、相貌慈祥的女人,只是她的表情在霎那間變得更加堅決。她看著艾雯的眼睛,那道目光中的強大魄力讓艾雯感到震撼。這還是那個女人嗎?

「感謝你耐心聽完一個老女人的閑聊。」維林的聲音變得更輕,「能夠一邊喝茶一邊安靜地聊天,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好了。如果能再有一次這樣的機會就好了。不過,現在有一些事情你必須知道。多年前,我必須做出一個決定。我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微妙的位置上:要不就是向暗主立下誓言,要不就是明確表示我絕對不想,或者至少是從來沒打算這麼做,那樣的話,我就會立刻被處死。

「也許別人能想辦法避開這種艱難的局面,也許有很多人能夠從容赴死。但我卻把它視為一個機會。要知道,極少有人能有這樣的機會,能夠從一個怪物的內部對它進行研究,去親眼看看它的血脈運轉,搞清楚那些細小的血管和神經都有怎樣的結構。這實在是一種非同尋常的體驗。」

「等等,」艾雯說,「你加入黑宗,只為了研究她們?」

「我加入她們是為了保全性命。」維林微笑著,「我很慶幸能夠如此。不過托馬斯則為此而多了許多白髮。不管怎樣,在成為她們之中的一員後,能夠研究她們還是讓我有了許多收穫。」

「托馬斯,他知道你所做的事情?」

「他本身也是一名暗黑之友,孩子。」維林說,「他一直想擺脫這個身份,但這是沒辦法的。只要暗主的爪子落在你身上,你就再也逃不掉了。不過,我們還是有機會戰鬥,有機會補償自己所做的一切。我把這個機會給了托馬斯。我相信,他曾經為此而非常感激我。」

艾雯猶豫了一下,竭力想要搞清楚維林的意思。維林是一名暗黑之友……但又並不真的是。「你說,他『曾經』非常感激你?」

維林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又吮了一口茶。「向暗主立下的誓言都很特別。」她終於繼續說了下去,「當它們落在一個能夠導引的人身上時,更具有特別的束縛力,是完全不可能被打破的。你可以欺騙其他暗黑之友;你可以謀害中選使徒,只要你能找到他們。你可以為自己的私利為所欲為。但你絕不能背叛他,你絕不能將你得到的命令告訴外人。這些誓言的確很特別,非常特別。」她抬起頭,和艾雯對視著。「『我發誓絕不背叛暗主,我必將保守我的秘密,直到我死亡之時。』這就是我立下的誓言,你明白嗎?」

艾雯看著維林手中的那杯熱茶。「毒藥?」

「這種特別焙制的茶讓蛇腐草變得很甜美。」維林又吮了一口,「就像我說過的,請代我感謝蕾拉絲。」

艾雯閉上眼睛。奈妮薇曾對她提到過蛇腐草。只要一滴這種草的汁液,就足以殺死一個人。這是一種迅速、平靜的死法,通常都會在飲下去的一個小時內取人的性命。

「這個誓言里也會有這樣一個有趣的漏洞,」維林輕聲說,「讓我能在一生中的最後一個小時里交代一些東西。有時我不禁會想,暗主是不是也很清楚這一點,那他為什麼不彌補這個漏洞?」

「也許他並沒有將此視為一個威脅。」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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