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 光的力量

明靜靜地坐著,看著蘭德穿好衣服。他的動作緊張而又謹慎,就像馬戲團中在高空繩索上行走的演員。他不疾不徐地整理好雪白襯衫的左臂袖口,至於右臂的袖口,僕人們已經為他整理好了。

現在應該是傍晚時分,不過百葉窗都緊閉著,所以看不到外面的天色。蘭德拿起金黑兩色的外衣,穿好兩邊的袖子,再一顆一顆地系好紐扣。現在他用一隻手做這些事已經愈來愈熟練了。系好第一顆扣子,然後是第二顆,第三顆,第四顆……

明有一種想要尖叫的感覺。

「你想要談一談嗎?」明問道。

蘭德沒有從鏡子前轉過身。「談什麼?」

「霄辰。」

「不會有和平了。」他拉直外衣袖子,「我失敗了。」他的聲音里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種嚴峻的意味。

「這的確很讓人沮喪,蘭德。」

「沮喪沒有任何意義,」蘭德說,「憤怒同樣沒有意義。任何情緒都不可能改變事實。事實就是,我已經沒時間繼續浪費在霄辰人身上了,我們必須冒著背後可能遭受攻擊的危險進入最後戰爭。阿拉多曼也沒辦法恢複穩定。這種情況並不理想,但我們只能如此。」

蘭德頭頂的空氣開始閃爍,一座山峰出現在那裡。蘭德身邊經常會出現各種幻象,明通常會強迫自己對它們視而不見,除非有新的幻象出現。不過她有時還是需要用不少時間來分辨它們,對它們進行分類。這次的幻象以前從未出現過,它立刻就吸引了明的注意。這座高聳山嶽的一側彷彿被炸碎了,在山坡上出現了一個犬牙交錯的大洞。是龍山?它被覆蓋在黑影中,彷彿天空中正布滿烏雲。這很奇怪,龍山的山峰總是會穿透雲層,從不曾被雲團覆蓋過。

龍山處於陰影之中,這對蘭德的未來非常重要。那是一束纖細的光芒從天空中落下,照射在山頂上嗎?

幻象消失了。明能夠看出一些幻象的含義,但這個幻象卻讓她感到困惑。她嘆了口氣,靠回到紅色的軟墊椅里。她的書本散落在周圍的地板上。現在她已經把愈來愈多時間用在她的研究上,部分原因是她感覺到蘭德的急迫,部分原因是她不知道還有什麼事情可做。她曾經自信能照顧好自己,並很喜歡這種感覺,而且她將自己看成是蘭德的最後一道防線了。

現在,明發現她這道「防線」幾乎就像嬰兒一樣毫無用處!實際上,她甚至還妨礙了蘭德,成為色墨海格用來加害蘭德的工具。當蘭德建議他和自己分開時,明曾經怒不可遏,甚至只因他說了這樣一句話就把他痛罵一頓。竟然要她離開!為了保護她的安全?這太愚蠢了!她能照顧好自己。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他是對的。

這讓明感到心痛,所以她只能努力進行研究,儘力不去打擾蘭德。那一天讓蘭德發生了改變,彷彿他心中某個明亮的地方被關閉了。如同一盞耗盡油料而熄滅的燈盞,只剩下空空的燈匣。他正用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睛看著她。從什麼時候開始,這雙眼裡沒了愛戀,只剩下責任?

她打了個哆嗦,竭力想把這個念頭從心中趕走。

蘭德穿上靴子,繫上靴扣。

他站起身,拿起靠在衣箱上的佩劍。這把劍的黑鞘上描繪著金紅色的游龍,在燈光下熠熠生輝。這件奇怪的武器是那些學者從那尊倒塌的雕像下面找到的,應該是一把非常古老的劍。今天蘭德會佩上它,是為了表達某種意義嗎?也許是他走上戰場的標誌?

「你打算去找她,對不對?」明發現自己在問,「去找古蘭黛?」

「我必須儘力把問題解決掉。」蘭德一邊說,一邊將那把古劍從鞘中抽出來,檢查了一下劍刃。這把劍上沒有蒼鷺徽記,但質量極佳的鋼刃閃爍著明亮的冷光,上面能清晰地看到重疊鍛打後留下的波浪形紋路。他說這是用至上力鍛造的武器。對這把劍,他似乎知道些什麼,但從未告訴過明。

蘭德將劍刃收回黑鞘之內,看著她。「解決能夠解決的問題,不要在無能為力的事情上糾結。譚姆曾經這樣告訴過我。阿拉多曼只能獨自對抗霄辰人了,我能為這裡的人們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從他們的土地上除掉一名棄光魔使。」

「她也許正在等著你,蘭德。」明說,「你有沒有想過,奈妮薇找到的那個男孩可能正是她計畫中的一部分?她正是想讓你發現這個線索,把你引入一個陷阱?」

蘭德猶豫了一下,然後搖搖頭。「他說的是實話,明。也許魔格丁會設計一個這樣的詭計,但古蘭黛不會。她一直都害怕別人找到她。我們必須迅速行動,不能等她得到訊息,做好準備。我必須現在就發動攻擊。」

明站了起來。

「你也要來嗎?」蘭德看起來有些驚訝。

明的臉一紅。如果色墨海格所造成的慘劇在古蘭黛那裡重演該怎麼辦?如果我又成為傷害他的工具呢?

「是的,」她要證明自己還沒有放棄,「我當然會來,別以為你能把我丟下!」

「做夢也不敢。」他不帶情緒地說,「來吧。」

明本以為又會和他吵上一架。

他從床頭柜上拿起那隻高舉水晶球的雕像,把那件特法器在手中轉動著,審視著它,然後又抬起眼睛看著明,彷彿是在向她挑戰。明什麼都沒說。

他將那隻雕像塞進外衣的大口袋裡,然後大步走過房間,那把至上力鑄造的古劍已經掛在他的腰間。

明急忙追在蘭德身後。他向守在門口的兩名槍姬眾瞥了一眼,對她們說:「我要去作戰,不要帶超過20個人。」

兩名槍姬眾迅速用手語談了談,然後,其中一個疾速跑走了,另一個跟隨在蘭德身後。明急忙追到蘭德身邊。她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靴子踏在地板上,發出響亮的聲音。以前蘭德也曾經這樣昂首闊步地去與棄光魔使作戰,但他在更多時候都是會先用更多時間制定計畫。在攻擊伊利安的沙馬奧時,他曾經籌划了幾個月之久。而準備和古蘭黛的決戰,他所用的時間連一天都不到!

明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匕首,確認它們都穩妥地收在袖子里。這只是一個她精神緊張時的習慣動作。蘭德已經到了走廊的盡頭,正踏上樓梯。他的面容依舊平靜,腳步飛快,但並不匆忙。他彷彿是一團風暴雲,包含著無可阻遏的毀滅力量,並正在將這種力量集中到一個目標上。明現在只希望他能在這裡爆發出來,發泄心中的火氣。以前他總是這樣的!那時他總是會讓她生氣,卻從未讓她害怕過。現在的他卻不同了。她再看不懂那雙冰冷的眼睛,那種危險的氣息。自從色墨海格死後,他總是說「要做必須做的」,無論那需要怎樣的代價。明知道,他肯定還在因為無法說服霄辰人和他結盟而氣憤,這種失敗感和求死的決心混合在一起,會讓他做出什麼事來?

走下寬闊的樓梯,蘭德對一名僕人說:「去找兩儀師奈妮薇和蘭姆沙朗領主,讓他們去起居室。」

蘭姆沙朗領主?那個曾經侍奉查德瑪女士的油膩膩的傢伙?「蘭德,」明也走下台階,低聲對他說,「你有什麼計畫?」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大步穿過白色大理石門戶,走進起居室。這個房間的裝飾色調以深紅色為主,和白色的地面形成鮮明的對比。他沒有坐下,只是將雙手背在身後,審視著他命令掛到牆上的阿拉多曼地圖。這張古老的地圖取代了一張精緻的油畫,看起來與整個房間的風格完全不相匹配。

那張地圖上,東南方一片小湖的邊上,用黑色墨水做了一個標記。蘭德在柯布死後的那個早晨,就掛起這張地圖。那裡就是拿汀山。

「那裡曾經有一座城堡。」蘭德不經意地說。

「古蘭黛就藏在那座城裡?」明走到他身邊。

他搖了搖頭。「那不是一座城。我已經派人去查勘過,那裡只有單獨一座堡壘,在很久以前建成,目的是為了監視迷霧山脈,抵擋可能從曼埃瑟蘭山口殺來的敵人。自從獸魔人戰爭後,它就再沒有被使用過了。沒有人擔心兩河人會向外侵略,他們甚至連曼埃瑟蘭的名字都忘記了。」

明點點頭。「但阿拉多曼的確遭到一個來自兩河的牧羊人的入侵。」

這樣的話曾經會讓蘭德露出微笑。明總是忘記,他已經不再會笑了。

「幾個世紀以前,」蘭德眯起眼睛,彷彿在思索什麼,「阿拉多曼國王將拿汀山收回到王位之下。在那之前,它的主人是一個來自托門首的小貴族,那個家族曾經試圖以那裡為根基,建立一個新的王國。這種事情偶爾會在阿摩斯平原發生。那個阿拉多曼國王很喜歡這個地方,並把這座城堡改造成了一座宮殿。」

「他在那裡度過了許多時光,結果讓他商界的幾個敵人在班達艾班牟取了太多的權力。最終,那個國王垮了台,而他的後繼者依然在使用那座城堡,讓它成為著名的度假行宮。不過,最近這一百年來,國王去度假的時間愈來愈少了。最後,在50年前,它被送給國王的一名遠親,那裡就成為那個家族的居住地。而在阿拉多曼的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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