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新的跟蹤者

藍色覲見廳因它描繪著藍天白雲景色的拱形天花板和藍色的地板而得名,它是王宮中最小的覲見廳,寬度還不到十步。正對覲見廳大門的牆上排列著拱頂窗戶,從那裡能夠俯瞰下方的庭院。因為連綿的春雨,所有玻璃窗扉都關閉著,不過還是有足夠光線從窗外的雨絲中透射進來。這裡有兩座高大的雕花大理石壁爐,牆楣是一連串石膏獅子浮雕,在大門兩側各有一幅白獅織錦壁掛,即便如此,如果用這個覲見廳會見凱姆林商團代表,那些富商和銀行家們肯定會覺得受到了侮辱。可能正是因為如此,哈芙爾大媽才會將傭兵安置在這裡,他們應該不懂得什麼叫做失禮。現在這位首席侍女正在這裡「監督」兩名穿制服的年輕女僕,而這兩個女孩的工作只是站在放有高頸銀酒壺的壁桌旁邊,準備為房間里的人斟酒。哈芙爾大媽將裝有報告的皮夾子緊緊地抱在胸前,她大概認為這些傭兵很快就會被伊蘭打發走。哈文·諾瑞垂在耳後的一綹綹白髮看上去總像是兩叢羽毛,他站在一個角落裡,同樣將皮夾子抱在自己乾瘦的胸膛上。他們的報告是每天例行的公事,最近一段時間,這些報告里已經很少有能讓人高興一下的訊息了,讓人心煩意亂的倒是有不少。

因為已經有兩名衛士在伊蘭之前進入覲見廳進行檢查,當伊蘭在另外兩名衛士的護衛下走進去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站立起來。德妮·科福德取代了黛維瑞,負責統領現在伊蘭身邊的衛士。伊蘭本來命令她帶領衛士們留在外面,她卻完全沒有理會這個命令,完全沒有理會!伊蘭知道,她們昂首闊步的樣子足以加強自己的威勢,但她還是禁不住咬了咬牙。

凱瑞妮和賽芮薩都以莊重的儀態戴著流蘇披肩,看到伊蘭,她們略一點頭表示敬意。麥拉爾則一揮自己的羽毛帽子,一隻手按在斜過拋光胸甲的蕾絲鑲邊肩帶上,華麗地鞠了個躬。六枚金結在那副胸甲兩側肩膀的位置上閃閃發光,更增添了伊蘭的氣惱,不過她只是將這種情緒撥到一旁。麥拉爾那張長臉對她擺出了一副過度熱情的微笑,無論伊蘭對他多麼冷淡,他總是自以為有機會對王太女下手,因為她一直沒有否認過腹中孩子的父親是他的謠言。現在伊蘭任由這種骯髒傳聞繼續傳播的原因已經改變了,她不再需要保護自己的孩子,蘭德的孩子,不過這個謠言對她還有用處。給這個傢伙更多一些表現的機會,他遲早會自己把腦袋伸進絞索里,否則,伊蘭也會為他編好一副絞索。

這幾個傭兵都已經是中年人了,他們也緊隨麥拉爾向伊蘭鞠了躬,只不過動作沒有那麼花哨。埃瓦德·柯德文是個身材高大、方下巴的安多人,在左耳垂上戴著一枚碩大的紅寶石。奧迪得·高邁森短小精悍,剃光了前額,紅、綠、藍色的橫紋覆滿了半個胸膛,他在自己的母國凱瑞安很可能並不擁有這樣的貴族等階。哈費恩·巴庫文的頭髮里能見到許多灰絲,他的左耳上有一隻粗大的金環,每根手指上都戴著寶石戒指,這名阿拉多曼人的身材很粗矮,看他的動作,那身被撐鼓的衣服下面應該塞滿了肌肉。

「你沒有事要做嗎,麥拉爾隊長?」伊蘭冷冷地說著,坐進一張椅子里。這間覲見廳里只有五張高背椅,扶手和椅背上雕刻著簡單的藤蔓和葉片花紋,沒有一點鍍金。它們被擺放在窗前,彼此間距很遠,光線會從坐在椅子中的人身後照向她對面的人,在陽光明亮的晴天,這足以讓覲見者無法直視這裡的主人。不幸的是,今天伊蘭並不具有這種優勢,兩名女衛士站到伊蘭身後兩側,都將手按在劍柄上,用犀利的目光盯著三名傭兵。與之相對,巴庫文露出了微笑,高邁森揉搓著下巴,以掩飾一絲狡詐的笑意。女衛士們並沒有因此而顯出忿怒的意思,她們明白自己身上的制服有著怎樣的含義。伊蘭也知道,當她們拔劍的時候,能立刻抹掉所有惡意的笑容。

「我首要的責任當然是保護你,殿下。」麥拉爾稍稍拔出劍刃,瞪著那些傭兵,彷彿認為他們會刺殺伊蘭,或者要轉身來殺他。高邁森似乎覺得這幅場景非常有趣,巴庫文直接大聲笑了出來。三名傭兵佩劍的劍鞘都是空的,柯德文背後的一對劍鞘也是一樣,傭兵進王宮的時候,身上連一把匕首都不能有。

「據我所知,你還有別的職責。」伊蘭不動聲色地說,「那是我親自委派你的工作,隊長,你要訓練我招募來的新兵,但你用在他們身上的時間遠遠達不到我的期待。你有一連人需要訓練,隊長。」一連的老頭和小孩,足以佔去他許多時間,雖然他還有指揮伊蘭衛兵的責任,但他待在她們旁邊的時間似乎也不是很久。不過這樣也好,他總是喜歡捏女孩子的屁股。「我建議你現在就去訓練他們。」

怒火涌過麥拉爾的窄臉,他的確是在打著哆嗦,但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憤怒的表情眨眼間就消失了,甚至讓伊蘭懷疑那只是她的想像。不,那不是想像。「服從您的命令,殿下。」他的聲音和微笑都如同塗了一層油一樣滑膩造作,「效忠您是我的榮耀。」然後他又賣弄地鞠了個躬,轉身向門口走去,依舊是那副大搖大擺的樣子。沒有什麼事情能讓督伊林·麥拉爾真正消沉下去。

哈費恩再一次仰頭大笑。「我發誓,我從沒見過身上有那麼多蕾絲的男人,他大概可以教我們跳舞了,現在他不就在跳舞嗎?」那名凱瑞安傭兵也笑了起來。那是一種下流、沙啞的笑聲。

麥拉爾的後背僵直,腳步也變得有些猶豫,然後,他加快了速度,結果在門口和柏姬泰撞了個滿懷。他沒有道歉,就徑直跑掉了。柏姬泰盯著他的後背,皺了皺眉,約縛中傳來一陣轉瞬即逝的怒意,以及持續不斷的焦躁。她關上覲見廳大門,走到伊蘭身邊,一隻手按在椅背上。她的粗辮子顯然解開、擦乾過,重新編起時因為匆忙而顯得有些凌亂,但她身上的元帥制服和她真的很般配。因為穿了高跟鞋,她顯得比高邁森還要高一些。只要柏姬泰願意,她隨時都能表現出指揮官的威嚴。三名傭兵向她微鞠一躬,臉上帶著敬意,儘管並沒有多少服從的意味。人們在見到柏姬泰第一面的時候也許會輕視她的能力,但見過她使用弓箭或臨敵作戰的人都會明白自己犯下了多麼大的錯誤。

「巴庫文隊長,聽你的意思,你似乎很了解麥拉爾隊長。」伊蘭在聲音中添加了一絲疑問,同時依舊保持著語調的平緩。柏姬泰正在嘗試讓約縛充滿能夠與她的表情相呼應的自信,但謹慎和憂慮還是不時會襲入約縛之中,當然,還有那股永遠不會消失的疲憊感。伊蘭咬緊牙,壓抑住打哈欠的衝動,柏姬泰必須休息了。

「以前我見過他一兩次,殿下。」那個阿拉多曼人小心地回答道,「最多可能有三次,僅此而已。」他側過頭,幾乎是斜著眼望向伊蘭。「您知道他以前曾經跟隨過我嗎?」

「他並沒有隱瞞這一事實,隊長。」伊蘭的語氣似乎是對這個話題有些厭煩了。如果麥拉爾泄漏任何有趣的訊息,也許伊蘭早已經安排對他單獨進行審訊了,只是現在還不值得冒險讓麥拉爾發現他所受到的懷疑,他可能會因此而逃跑,這樣伊蘭將一無所得。

「我們真的需要兩儀師在場嗎,殿下?」巴庫文問道,「就是另外那兩位。」他瞥了一眼伊蘭手上的巨蛇戒。他舉起自己的銀杯,一名侍女立刻跑過來為他斟滿了酒,在這裡奉酒的兩名侍女都很漂亮,也許她們並不是合適的人選,但莉恩耐實在沒有多少可以選擇的餘地,大多數侍女不是太年輕,就是年紀太大,動作早已沒有那麼靈活了。「她一直在這裡向我們宣揚白塔的力量和權威,沒錯,我尊敬兩儀師,就像任何一個男人一樣,但請原諒,她們的威逼恐嚇實在讓我感到無聊。我發誓,我受夠了,殿下。」

「明智的男人總會對白塔保持尊敬。」賽芮薩平靜地說著,整理了一下褐色流蘇的披肩,她黝黑的方臉上還缺少兩儀師那種不受歲月磨蝕的光潔無瑕,她曾承認自己非常想擁有這種兩儀師的標誌。

「只有傻瓜才不懂得尊敬白塔。」凱瑞妮緊跟著賽芮薩說道。這名綠宗姐妹是個身材壯碩的女人,肩膀就像大多數男人一樣寬,她的雙手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一張古銅色的面孔就像她右手食指上的戒指一樣明確地宣示著她的身份。

「我聽說,」高邁森面色陰沉地說,「塔瓦隆正在遭受圍攻,我聽說白塔已經分裂了,有了兩位玉座。我還聽說白塔已經被黑宗控制住了。」一個敢於向兩儀師說出這種話的男人,絕對是一個勇敢的男人,雖然他還是明顯流露出了畏縮的表情,卻並沒有就此住口。「你想讓我們敬畏的又是哪一位玉座?」

「不要輕信你聽到的任何事,高邁森隊長。」賽芮薩的聲音依舊沉著鎮定,就如同在陳述一個無可爭辯的事實。「人們對事實往往有許多種解讀,遙遠的距離更是會將現實徹底扭曲。不管怎樣,關於兩儀師暗黑之友的謊言是危險的,不應該被如此傳播。」

「你所應該相信的就是,」凱瑞妮也是同樣鎮定,「白塔依舊是白塔,無論現在還是將來。你站在三位兩儀師之前,應該懂得謹言慎行,隊長。」

高邁森用手背摸了一下嘴巴,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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