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布袋中的訊息

在麥特承諾會幫助苔絲琳逃走的第二天早晨,當他正在為苔絲琳、裘麗恩和那個他從沒見過的愛德西娜而心煩意亂時,泰琳宣布她將會暫時離開艾博達。「蘇羅絲將帶我去看看現在由我統治的阿特拉領土,我的小鴿子。」她的匕首插在雕花床柱上,他們躺在亂成一團的亞麻被褥之間,而他身上只有那條遮住脖頸處傷疤的絲巾,她則一絲不掛。她的皮膚的確很好,是他觸摸過的最柔滑的皮膚。她正懶洋洋地用塗成綠色的指甲滑過他身上的另一道傷疤。麥特的身上已經有了不少傷疤,不過除了脖子上的那一道勒傷外,麥特從不曾想過要掩飾它們。現在他的這身皮大概賣不了幾個錢了,但泰琳卻很喜歡這些疤痕。「這實際上不是她的主意,圖昂認為這樣會……對我的統治有幫助……我應該親眼看看我的國家,而不是只依靠地圖來了解它。只要是那個女孩的建議,蘇羅絲都會遵從,但她昨天就要求這個建議馬上得到實施。我們將乘坐巨雷肯飛越王國各地,這樣能加快我們視察的速度。看樣子,我們一天會行進兩百里。哦,別擔心,小豬,我不會讓你爬上那種怪物的。」

麥特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讓他感到困擾的不是坐在巨雷肯上飛行,實際上,他倒是很想試試。他只是擔心如果無法儘快逃出艾博達,天知道苔絲琳、裘麗恩,甚至是那個愛德西娜會不會做出什麼蠢事來。還有那個白痴的貝瑟蘭,那位目空一切的王子幾乎像那些女人一樣讓麥特憂心忡忡。泰琳卻因為即將乘坐霄辰怪獸飛行而顯得相當興奮,這讓她看上去比平時更像是一頭鷹了。

「我會離開一個多星期,寶貝,嗯,」她的綠指甲滑過他肋骨上一道足有一尺長的疤痕,「我是否應該把你綁在床上,好確保當我離開的時候,你會安全無恙呢?」

面對泰琳惡作劇式的微笑,麥特儘力露出他最有魅力的笑容。他當然知道她是在開玩笑,但他有理由擔心她的玩笑會變成事實。今天她為他選了一身刺眼的大紅衣服,現在他身上不是紅色的只有上衣和斗篷上綉制的花朵、脖子上的黑絲巾,還有領口和袖口上的白色蕾絲,而這些白色蕾絲讓他這身衣服顯得更紅了。不過,他穿衣服的速度還是非常快,因為他想要早一點離開這裡。對於泰琳,聰明的男人應該學會不要以為會有確定的事情,她也許不是在開玩笑。

看樣子,泰琳並沒有誇大蘇羅絲的急躁。泰琳的起居室里現在多了一座鑲滿寶石的柱面鍾,這是蘇羅絲送給她的禮物。從麥特起床開始,這座鐘只走了兩個多小時,他就陪著女王向碼頭前進了。蘇羅絲和泰琳騎馬走在最前面,她們身後是大約二十名王之血脈和他們的侍聖者,那些侍聖者總是向王之血脈們低垂下剃光了一半的頭,然後又越過鼻尖斜睨著其他所有人。麥特騎著果仁跟在他們後面,阿特拉女王的「愛寵」不能和王之血脈相比,這當然也包括泰琳。在這方面,他甚至比不上那些世襲的僕人。

王之血脈和大多數侍聖者的坐騎都相當俊美,有著光潤的皮毛、弓形脖頸、邁著優美的步伐的母馬,或是胸部寬厚、肩背強壯、眼睛炯炯有神的騸馬。麥特在跑馬上從沒有什麼運氣,但他敢用果仁和這些馬中的任何一匹賭一場。這匹寬鼻子的棗紅騸馬長相併不惹眼,不過麥特相信,這些駿馬中沒有幾匹能跟得上果仁短跑的速度;在長跑中更是會被果仁遠遠地甩在後面。果仁已經被悶在馬廄里很長一段時間了,就算沒辦法奔跑起來,它也很想蹦跳一下。麥特不得不使用了全部控馬的技巧(其中有些技巧還是來自其他人的記憶)才穩住它的步伐,到碼頭的路只走了一半,他的腿已經一直痛到屁股上了。如果他想要快點離開艾博達,那隻能走海路,或是跟隨盧卡的馬戲團。他有個好主意,保證能讓那傢伙在春季前離開。也許這是個危險的主意,但他沒什麼選擇,走海路有可能會更危險。

綴在隊伍最後面的並非只有他一個人,超過五十名男女在他身後排成兩列縱隊。現在他們半透明的日常衣著外面,總算是加了一件厚實的白色羊毛長袍。他們之中有的人牽著背負大柳條筐的馱馬。王之血脈不能沒有僕人服侍,對他們來說,這麼一點僕人可能連伺候他們睡覺都不夠。這些達科維一直都低垂著頭,盯著石板路面,表情像牛奶一樣滑順。他曾經見過一名達科維被判罰去接受鞭刑,那是個年紀和他差不多的黃髮男人,結果他跑著去傳達那個懲罰他的命令,自始至終沒有任何耽擱,更別說試圖逃避鞭刑了。麥特對此完全無法明白。

麥特的前面還有六名罪奴主,她們的腳踝從開叉騎馬裙中露出來,其中有一兩個人的腳踝相當漂亮。這些女人也都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好像她們就是王之血脈。綉著閃電花紋的斗篷從她們的背上垂下來,常常被冷風掀起,她們卻毫不理會,彷彿寒冷並不會觸及她們,或是根本不敢碰她們。其中兩名罪奴主牽著罪奴走在她們的馬旁邊。

麥特偷偷審視著那些女人。其中一名罪奴有雙淺藍色的眼睛,個子很矮,銬住她脖子的罪銬的另一端被固定在一名身材圓胖、橄欖色皮膚的罪奴主手腕上。蘭德曾見到這名罪奴主牽著苔絲琳進行訓練。這名黑髮罪奴被她稱作普拉,但她光潔無瑕的面容只可能是屬於兩儀師的。當苔絲琳告訴麥特,這名兩儀師已經成為真正的罪奴時,他還半信半疑。但現在,每當那名灰發罪奴主在馬鞍上俯下身,向這個曾經名叫瑞瑪·嘉弗雷的女人說些什麼時,普拉都會歡笑著,高興地拍著雙手。

麥特打了個哆嗦,如果他試圖從普拉的脖子上取下罪銬,她一定會拚命地呼救。光明啊,他在想什麼!光是要弄走那三名兩儀師已經夠他受的了,他不想再去救更多的人了。願光明燒了他吧,但那個普拉還是在他的腦子裡打轉!

艾博達是一座巨大的海港,也許是全世界最大的海港,一個個碼頭如同灰色岩石的長手指,從環繞城市的堤岸伸展出來,幾乎所有的停泊點都被大小不一的霄辰船佔據了。當蘇羅絲出現在港口上時,在帆索上攀爬的水手們紛紛發出響亮的歡呼,雷鳴般的聲音呼喊著她的名字。其他船隻上的人也揮舞手臂,發出喊聲,但他們之中許多人似乎根本不知道他們在為誰歡呼。毫無疑問,他們認為必須這樣做。在那些船隻上能看到被風吹起的伊利安黃金蜜蜂旗、提爾的新月旗和梅茵的金鷹旗。蘭德顯然沒禁止商人們與受控於霄辰人的港口進行貿易,或是商人們背著他偷偷來到這裡。各種色彩從麥特的腦海中閃過,他搖搖頭,讓自己的思路清晰一些。如果有利可圖,商人們甚至會和殺了自己老媽的人做買賣。

最南邊的碼頭已經清走了所有閑雜船隻,戴著插細羽毛彩漆頭盔的霄辰軍官等在那裡,扶著蘇羅絲和泰琳走進在那裡待命的大划艇之一,那些划艇兩側各有八名持長槳的槳手。泰琳站在划艇上,最後親了麥特一下,為了讓麥特的頭垂下來,她幾乎要把麥特的頭髮給拉斷。然後她還捏了捏麥特的胸部,就好像他們還在該死的床上一樣!

蘇羅絲不耐煩地皺著眉頭,直到泰琳在划艇中坐穩,她還在氣惱地對她的侍聖者亞紋比手畫腳,讓那個五官分明的女人不停地在划艇座位間爬來爬去,為她取來這樣或那樣的東西。

霄辰軍官們也向其他王之血脈鞠躬行禮,但那些王之血脈只能在他們自己的侍聖者幫助下沿梯子爬進划艇。罪奴主們則幫助罪奴爬下梯子。沒有人幫助的那些穿白袍的達科維,將大柳條筐抬進划艇,然後自己也爬進去。很快地,所有划艇都朝拉哈德區南邊駛去,霄辰人的雷肯和巨雷肯都被豢養在那裡。他們一路上穿過了一支由許多霄辰艦船和幾十艘被俘獲的海民船組成的大船群。那些海民船上已經更換了霄辰人的多橫樑大帆和新的帆索,船上的水手也都是霄辰人。除了那些麥特不願意去想的尋風手和一些被賣為奴隸的人之外,活下來的亞桑米亞爾全都被聚集到拉哈德區,和其他達科維一起清理淤塞的運河。麥特沒辦法救他們,他不欠他們的,而且現在他要應付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他無能為力,就是這樣!

麥特想要立刻縱馬跑開,遠遠地離開那些海民船。碼頭上沒有人多看他一眼,那些軍官在送走划艇後就走掉了,而一些麥特不知道的人牽走了馱馬。霄辰船上的水手從索具上爬下來,繼續完成他們各自的工作,貨運公會的工人們只顧推著他們裝滿大袋子、箱子和木桶的矮輪手推車。但如果麥特走得太快,泰琳也許會認為他打算逃出城去,那樣她會立刻派人捉住他。所以他只是坐在果仁的背上,在碼頭末端像一隻傻鵝般揮舞手臂,直到泰琳已經不可能用望遠鏡看見他為止。

儘管腿部傳來一陣陣刺痛,麥特還是讓果仁慢跑著離開了碼頭。他盡量不去看海面。穿著樸素的商人監督著他們的貨物被運上或運下船隻,有時候還會將一隻袋子塞給穿綠色皮馬甲的人,好讓他們的貨物在運送時能夠得到特殊照料,或是搬運速度更快一些,不過麥特很難想像這裡的工人還能怎樣加快速度。南方人走路時總是一路小跑,只有在夏日正午的陽光下除外,那時候的太陽幾乎能烤熟鴨子。而現在,灰色的天空下,冷風捲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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