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需要一名鑄鐘匠

箱子一樣的馬車讓麥特想起匠民們的馬車,匠民的馬車就像是一些安放在車輪上的小屋子。但這輛車並沒有適合居住的設計,它的車廂里緊貼著廂壁安裝了許多儲物櫥和一些工作台。車廂內充塞著一股古怪的刺鼻氣味,讓麥特不由得皺了皺鼻子。他正坐在車廂里唯一一張三腿凳子上,並且不停地在這個硬邦邦的座位上挪動著身體的重心。那幢壓在他身上的房子折斷了他的腿和肋骨,給他留下許多傷口,現在這些傷口幾乎都已痊癒,但仍然不斷給他帶來疼痛感。現在他很想得到同情,女人喜歡錶達同情,只要你有正確的表現。他不讓自己再去轉動手指上的璽戒。如果讓女人知道你很緊張,讓她產生不好的聯想,那麼她的同情就會從窗口悄悄溜走了。

「聽著,亞柳妲,」麥特盡量讓自己顯露出最迷人的笑容,「現在你一定已經明白,霄辰人對煙火完全不感興趣,那些罪奴會耍一些叫做雲光的把戲,我聽說,和它們相比,你最好的煙火也只不過是煙囪中飛出來的幾點火星。我這麼說可不是要冒犯你。」

「我沒見過什麼雲光。」亞柳妲濃重的塔拉朋口音中充滿了輕蔑,她正朝一張工作台上一個像水桶那麼大的研磨臼中俯視。一條藍色的寬緞帶鬆鬆地系住她齊腰長的黑髮,那些頭髮從她的頭側垂下來,遮住了她的臉,滿是黑漬的白色長圍裙和深綠色長裙都無法掩飾住她婀娜的腰線和翹起的臀部。不過她感興趣的只有手上正在進行的工作,她正在用一根幾乎和她手臂等長的木杵,研磨一些粗糙的黑色粉末,這些粉末看起來有點像麥特在割開那些煙火棒時所見到過的黑粉,不過麥特仍然不知道它們到底是用什麼做成的。「不管怎樣,」亞柳妲說話時完全不在意麥特端詳的目光,「我絕不會讓你知道我們行會的秘密。你明白這一點,對吧?」

麥特皺了皺眉,自從他在瓦藍·盧卡的馬戲團里見到亞柳妲的許多天以來,他一直想要從她那裡得到的並不是什麼煙火的秘密,而他最害怕的就是亞柳妲會提到照明者行會。「但你已經不再是照明者了,難道你忘了?他們把你踢出……呃……你說過,你已經離開了那個行會。」麥特已經不止一次提醒過亞柳妲,正是他將亞柳妲從那些照明者的刀子下救了出來。那一次麥特的行動足以讓大多數女孩撲進他的懷裡,送上香吻和他想要的一切,但那時候亞柳妲絲毫沒有要親他的意思,更別提現在了。「不過,」麥特又換上輕快的語氣,「你不必再害怕那個行會了。你製作夜花有多久了?當然,沒有人會來妨礙你的。我打賭,你再也見不到一個照明者了。」

「你聽到了什麼訊息?」亞柳妲低聲問道,她仍然低著頭,但那根木杵的轉動幾乎已經停了下來,「告訴我。」

麥特感覺自己腦後的頭髮也豎了起來。女人們怎麼會有這樣的能力?你把所有線索都藏起來,她們卻能直接挖出你隱藏最深的東西。「你想知道什麼?我聽到的傳言你也都聽說過,就是那些關於霄辰人的傳言。」

亞柳妲猛轉過身,一頭長髮如同鞭子般甩起,雙手高舉著那根粗重的木杵。她大約比麥特年長十歲,有雙黑色大眼睛和兩片嬌艷柔潤的豐滿嘴唇。麥特不止一次想要吻一吻那雙唇,大多數女人在被吻過一兩次之後都會變得柔順許多。而現在,亞柳妲齜出兩排白牙,彷彿要咬掉他的鼻子。「告訴我!」

「我在碼頭附近和一個霄辰人玩過骰子。」麥特一邊小心地望著那根被高高舉起的木杵,一邊不情願地說道。男人的威逼恫嚇往往是偽裝出來的,女人卻會在心血來潮時真的敲碎你的腦袋,而麥特的兩條腿都已經在這張硬邦邦的凳子上坐麻了,他不知道自己能以多快的速度逃開。「我本來希望你能從別人那裡聽到這件事,但……那個行會已經不存在了,亞柳妲,坦其克的照明者禮堂已經沒了。」在凱瑞安的照明者禮堂被放棄之後,坦其克禮堂成為唯一的照明者禮堂,在其他國家和地方,照明者只是為君王貴族們表演煙火的旅行藝人。「他們拒絕讓霄辰士兵進入他們的禮堂,並在霄辰軍隊強行闖入時和霄辰人發生正面對抗。我不知道那時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也許是一名士兵錯拿了一盞油燈進去,結果半個禮堂都被炸毀了。當然,這樣說可能有些誇張。霄辰人認為是那些照明者使用了至上力,所以他們……」麥特嘆了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溫和些。該死的,他真不想告訴她這件事!但她正瞪著他,那根該死的粗棒子隨時都有可能敲開他的頭頂。「亞柳妲,霄辰人把那個禮堂里還活著的人都抓起來了,在阿瑪多的照明者,還有看上去像是照明者的人全都被抓起來了,他們全都成為霄辰人的達科維,也就是說——」

「我知道這個詞的意思!」亞柳妲惡狠狠地說道,她又轉回身,用木杵狠命地搗著臼中的粉末。麥特相信,如果那就是放在煙火中的粉末,它們一定已經爆炸了。「傻瓜!」亞柳妲憤怒地嘟囔著,杵臼相互撞擊,發出響亮的聲音,「瞎眼的大笨蛋!只要低下頭就能走過去的,他們卻根本看不到!」她吸著鼻子,用手背擦抹臉頰。「如果我把煙火給你,你會做什麼?把它們全都扔到霄辰人的頭頂去?」她的冷笑說明了她對此的看法。

「這又有什麼錯?」麥特反問道。只要一架合適的弩車,比如一架能夠將十磅重的石頭擲出五百步遠的蠍子車,他就能讓霄辰人吃個大苦頭。「不過,我有個更好的主意。我見過你們用來將夜花送上天空的圓筒,你說過,它們能把夜花打到三百步那麼高。如果讓它們平射,我打賭它們能把夜花打出一千步遠。」

亞柳妲盯著那隻臼,還在不斷地嘟囔著,麥特不由得說了一句:「我說得太多了。」現在他覺得自己還不如先和亞柳妲聊一些她的眼睛有多麼漂亮之類的閑話。為了防止亞柳妲再提起行會秘密之類的話題,他急忙又說道:「亞柳妲,那些圓筒比弩車要小多了,如果把它們好好藏起來,霄辰人永遠也不會知道炸爛他們的東西是從哪裡飛來的。你應該認真考慮一下這件事,要讓他們為摧毀禮堂付出代價。」

亞柳妲轉過頭,帶著敬意看了麥特一眼。麥特感到有些驚訝,不過沒有對此做出任何反應。他還能在亞柳妲的臉頰上看到淚痕,也許,如果他過去抱住她……女人在哭泣時通常都會尋求一些安慰。

還沒等麥特踩穩地板,亞柳妲已經用木杵指著他,就好像手中擎著的是一把利劍。這名女子的手臂很細,但力氣不小,那根木杵定在麥特面前,沒有絲毫抖動。光明啊,麥特想,難道她已經知道我要做什麼了?

「對於一個不久前才見過擲彈筒的人來說,能想到這個辦法的確不錯,」亞柳妲說,「我早就想到這個辦法了,但我有我的理由。」她的聲音忽然充滿痛苦,但那種苦澀的情緒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揶揄的意味:「你來解個謎吧!你很聰明,不是嗎?」她一邊說,一邊挑起一側眼眉。哦,到底是什麼事讓她覺得這麼有趣?「你告訴我鑄鐘匠能有什麼用,我就告訴你我的一切秘密,甚至包括那些能讓你臉紅的秘密,好不好?」

現在,這件事開始顯得有趣了。一親亞柳妲的芳澤相當有吸引力,但還是煙火更重要。亞柳妲會有怎樣的秘密能夠讓他臉紅?也許最後會是他讓她吃驚呢?塞滿他腦海中其他那些人的記憶並非只是關於戰爭的。「一名鑄鐘匠,」他在沉思中說道,他並不知道這個詞是從哪裡來的,那些古老的記憶甚至沒有給他一點提示,「嗯,我想……一名鑄鐘匠能夠……也許……」

「不,」亞柳妲的音調突然提高了,「你現在離開,過兩三天再回來,我有工作要做,但你的問題和小花樣太讓我分心了。不,不要爭論!你現在就離開。」

麥特滿臉怒氣地站起身,將他的黑色寬邊帽扣在頭上。小花樣?小花樣!該死的!他進來時就把斗篷隨便堆在門口,當他彎下腰撿起斗篷時,又不由得輕哼了一聲。他在這張凳子上已經坐了快一整天,但也許只有當他解開亞柳妲的謎題時,才可能獲得一點進展。警鈴還是報時鐘,和這些沒有任何關係。

「如果你不是已經屬於另一個人的話,我也許想要親吻像你這樣聰明年輕的男人,」她用明顯帶著暖意的聲音說,「而且你的屁股是這麼漂亮。」

麥特猛地直起身,努力讓後背朝著亞柳妲,他的臉頰已經非常熱了,他可不想讓亞柳妲看到他臉紅。現在他已經能讓自己忘記身上穿著的是什麼了,除非有人向他提起這件事。在酒館裡總是難免會有這種意外,當他還只能平躺,腿上打著夾板,肋骨用皮帶束住,全身裹滿繃帶的時候,泰琳就把他所有的衣服藏起來了,麥特至今都沒找到那些衣服,不過那些衣服一定只是被藏起來,而不是被燒掉了。不管怎樣,她不可能永遠管住他。現在麥特身上屬於自己的東西只剩下他的帽子、圍住脖子的黑色絲巾和那個用皮繩掛在他襯衫里的銀狐狸頭,還有他的小刀。如果沒有這些東西,他可就真的要坐立不安了。當他終於能從那張該死的床上爬下來時,那個該死的女人已經為他做好全套的新衣服。她甚至就坐在他身邊,看著那些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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