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瘋狂的氣息

佩林在雪霧中尋找著丹尼,丹尼正在兩排馬匹間的一堆篝火旁。看到佩林走過來,其他人都站起身,向兩旁退去,為他讓開地方。他們不知道是否應該對他表示同情,所以都不太敢看他,而是別開目光,用兜帽藏住面孔。佩林則直接問道:「你知道馬希瑪的部下在哪裡嗎?」他不得不伸手掩飾住自己的一個哈欠,他的身體在渴望著睡眠,但他現在沒有時間。

「差不多在西南方三里以外。」丹尼的回答中充滿了不悅。他一邊說,還一邊氣惱地揪了一下鬍子,看樣子,那兩個沒腦子的女僕並沒說錯。「他們成群結隊地涌過來,就好像秋天水林里的鴨子,他們之中有很多人看起來就像把自己的親娘也給剝光了。」有著一張馬臉的樂姆·亞戴厭惡地啐了一口。他啐吐唾沫時甚至不需要張嘴,因為他在一場和羊毛商保鏢的鬥毆中被打掉了門牙。樂姆喜歡用拳頭來解決問題,現在他看起來很想跟馬希瑪的信眾們打上一架。

「如果馬希瑪這樣吩咐,他們就會照做,」佩林平靜地說,「你們最好讓大家全都記住這一點。貝麗蘭的部下是如何犧牲的,你們應該都已經聽說了吧?」丹尼用力一點頭,旁邊的人則憤怒地悄聲議論。「但你們也知道,現在還沒有任何證據。」樂姆哼了一聲,其他人臉色也和丹尼一樣陰沉,他們見過被馬希瑪的信眾們丟棄的身體。

雪正在變大,大片雪花逐漸覆蓋這些人的斗篷,馬匹在寒風中夾緊尾巴。再過一兩個小時,就會有一場新的暴風雪到來了,現在離開取暖的篝火是危險的,在野外逗留更是危險。

「讓所有人都從山丘上下來,朝伏擊發生的地方出發。」他發出命令,這是他在走回營地的路上做出的一個決定。不管那裡出現過什麼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已經耽擱太長的時間。叛變的艾伊爾人現在一定已經跑得很遠了,如果他們不是在向南或向東前進,現在早應該有人回來報告他們的蹤跡。這一次,他們逃不過他的追蹤。「我們先騎馬趕路,我會在路上思考該朝哪個方向走,然後朱爾或費戈就會用神行術把我們直接送到目的地。派人去找貝麗蘭和格拉德,我希望梅茵人和海丹人也和我們一同行動,並派出巡邏隊和側翼的護衛隊。告訴他們,不要只顧著尋找艾伊爾人,別忘了,這裡還有其他人想殺死我們,我要掌握行進路線上的一切情況。再派人去叮囑智者,一定要緊隨在我們身邊。」他不會忽視格拉德對艾伊爾人的憎恨和急於審問他們的心情。如果智者們在自衛時殺死海丹人,剩下的海丹人很可能會不顧對他的效忠誓言,和智者們誓死一戰。他有一種感覺,現在他需要能夠戰鬥的每一名人員。「一定要對他們保持強硬的態度,讓我的命令得到徹底執行。」

丹尼平靜地接受佩林的一連串命令,但隨著佩林說到最後,丹尼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他大概是明白那些艾伊爾智者比兩河的婦議團更難對付。「聽從您的命令,大人。」他嚴肅地做出回答,又用指節碰了一下額頭,然後就跳上馬,開始向眾人發布命令。

周圍的兩河人紛紛上了馬。佩林揪住已經一隻腳蹬在馬鐙里的肯利的袖子,要他給快步備好鞍,牽到這裡來。肯利笑著用指節碰了一下額頭:「聽從命令,佩林大人,我立刻就回來。」

看著肯利牽著他的褐色騸馬,邁著沉重的腳步朝拴馬橫欄那兒跑過去,佩林在心底憤懣地吁了口氣。那個年輕的小傢伙如果要留鬍子,就不該總是那樣亂抓它,現在他的鬍子實在是不好看。

在等待坐騎時,佩林朝那堆篝火靠近了一些。菲兒說過,他在往後的人生里必須適應佩林大人的身份,接受所有的鞠躬和奉承。在大多數時間裡,他都努力忽略這一點,但今天,這讓他更加感到憤怒。他能夠感覺到,一道愈來愈寬的深溝隔開他和家鄉的親友們,而他似乎是唯一一個想在這道深溝上架起一座橋的人。當貝瑟找到他的時候,他正一邊低聲嘟囔著,一邊用篝火暖著雙手。

「請原諒我的打擾,大人。」貝瑟摘下軟帽鞠了個躬,讓佩林看見他毛髮稀疏的頭頂,然後立刻又戴回帽子,以免冰涼的雪花落在頭皮上。對一個從小在城市生活的人來說,這裡對他而言顯然是太冷了。這個矮胖的男人並不喜歡奉承別人,沒有幾個凱姆林的旅店老闆會奉承別人,但他似乎很注重形式上的禮儀。他非常適合這份新工作,也很令菲兒滿意。「我要向您報告一下年輕的塔蘭沃的情況。太陽剛剛露臉時,他就騎馬出去了。他說是您允許他這麼做的,但我還是有些懷疑,因為您說過,在……搜索隊回來之前,任何人都不能離開。」

這個傻瓜。塔蘭沃的一切舉動都表明他是個有經驗的士兵,但他從沒清楚表明過他的真實身份。如果他孤身去追逐艾伊爾人,就像一隻野兔去追一群黃鼬。光明啊,我真想跟他一起去!我不應該聽貝麗蘭所說的那些伏擊的話。但遭到伏擊的並非只有梅茵人,格拉德的巡邏隊可能也遇到同樣的下場。不管怎樣,他必須行動,絕不能遲疑。

「是的,」他高聲說道,「是我允許的。」他可以等到以後再處理這件事,領導者必須如此處理事情,而且,或許他再也無法見到活著的塔蘭沃了。「看樣子,你似乎也很想去進行搜索。」

「我……非常喜愛麥玎,大人。」貝瑟回答道。他的語氣相當莊重,甚至顯得有些僵硬,彷彿佩林在說他又老又胖,無法勝任這個任務。佩林相信自己聞到了憤怒的氣息,那是一種辛辣刺鼻的味道,但貝瑟被冷風吹紅的臉龐仍然保持著平靜。「當然,我的喜愛和塔蘭沃不同,但我們喜愛的程度是一樣的。」他又急忙補充說:「當然,我也同樣喜愛菲兒女士,不過我從麥玎出生時就認識她了,所以她對於我來說更重要一些。」

佩林呼出一團白氣:「我明白,吉爾師傅。」他的確明白。他想要救出所有人,但如果他必須做出選擇,那他寧可選擇菲兒,而對其他人棄之不顧。除了菲兒,其他一切都可以放棄。空氣中瀰漫著很重的馬味,但他聞到另一個憤怒的氣息,不由得轉頭向身後望去。

莉妮正在紛亂的人群中瞪著他,只是偶爾快被騎馬的人撞到時,她才會挪動一下位置。她一隻瘦骨嶙峋的手緊捉住斗篷,另一隻手緊握住一根鑲著黃銅釘的棒子,那根棒子差不多和她的手臂一樣長。現在即使是她跟著塔蘭沃一起去找麥玎,佩林也不會覺得奇怪。

「只要我一得到消息,肯定會立刻告訴你們。」他對莉妮說,肚子里又一陣「咕咕」的震響強烈地提醒著他,現在他需要的正是他剛才不屑一顧的燉肉,羊肉和扁豆的香氣幾乎要趕走他腦海中其他的一切,而另一個哈欠又掰開他的下巴。「請原諒,莉妮,」他在恢複說話能力之後立刻說道,「我昨晚沒怎麼睡覺,也沒吃東西,這裡有什麼可以吃的嗎?有沒有麵包或者其他什麼東西?」

「所有人都已經用過餐了,」莉妮不客氣地說,「剩飯也都清理掉了,餐具也都被刷洗乾淨收起來。你吃得太多了,現在你活該肚子痛,因為你做了最不該做的事——去別的盤子里偷吃。」然後她又瞪了他幾眼,氣惱地嘀咕了幾句,便怒氣沖沖地大步向遠處走去,彷彿整個世界都在和她作對。

「吃得太多?」佩林嘟囔著,「我什麼都還沒有吃啊。我肚子痛是餓的,可不是撐的,我就要餓死了。」莉妮快步走過營地,毫不遲疑地在來來往往的馬匹和車輛間穿行,有幾個男人提醒她小心一點,卻都遭到她的大聲喝斥。如果他們不識相點躲開,莉妮甚至會向他們揮起手中的棒子。這女人一定是想麥玎想瘋了。「這也是她的諺語嗎?她的諺語通常都是很有道理的。」

「啊……嗯,至於說這個,現在……」貝瑟揪下頭頂的帽子,朝帽里瞄了兩眼,又把它戴回去。「我……嗯……我還必須去看看那些大車,大人,我需要把一切都準備好。」

「就連瞎子也看得到,所有大車都已經備好了。」佩林對他說,「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貝瑟用力晃著頭,似乎是在尋找著其他借口,最後,他才有氣無力地說:「我……我想您遲早都會聽說的,您知道,大人,莉妮……」他深吸一口氣,「今天早上,她去過梅茵人的營地,那時候太陽還沒有升起來,她是去看看您遇到什麼事……嗯……為什麼還沒回來。梅茵之主的帳篷里是暗的,但她的一名女僕還醒著,她告訴莉妮……她只是做了一點暗示……我是說……別這樣看我,大人。」

佩林勉強讓自己的臉色好看了一點,但他的聲音仍然非常可怕:「燒了我吧,我只是在那頂帳篷里睡覺,這是我在那裡做的唯一一件事,你快去告訴她!」

那個矮胖男人立刻發出一陣猛烈的咳嗽。「我?」貝瑟喘息著說道,「你要我去告訴她?如果我對她提起這件事,她一定會敲破我的腦袋!我相信那女人一定是在法麥丁的暴風雨中出生的,她搞不好還能命令雷電安靜下來。」

「你是沙巴揚,」佩林對他說,「現在一定還有什麼食物沒有被裝上車吧?」他實在是想吃一點東西!

貝瑟似乎很明白他現在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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