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奇特的稱謂

艾雯走下箱子之後的一段時間裡,沒有人動一下。然後,安多人和莫蘭迪人幾乎步調一致地向宗派守護者們走過來。很顯然,一名少女玉座——一件傀儡和裝飾品不會引起她們的興趣。至少當他們面對一張沒有任何歲月痕迹的面孔時,能知道自己確實是在和一名兩儀師對話。每一位宗派守護者周圍都聚集著兩三名貴族。有些人刻意地昂起了下巴,還有一些人一直低垂著頭,但所有人都拚命想要多聽到一些兩儀師所說的話。冷風吹走了他們呼出的白氣,掀起了他們忘記拉住的斗篷。雪瑞安也被圍住了,面孔通紅的東恩領主就站在她面前,時而向她大吼兩句,時而又向她不停地鞠躬。

艾雯將雪瑞安從那個細眼睛男人面前拉開,急促地對她悄聲說道:「儘可能找出那些在安多的姊妹和白塔衛兵,一定要小心。」她一放開雪瑞安,東恩立刻重新跑到雪瑞安面前。雪瑞安竟然顯露出一點不耐煩的神情,不過也僅只是微皺一下眉頭而已,然後她開始向東恩提出問題。東恩立刻開始不安地眨起眼睛。

羅曼妲和蕾蘭從人群中盯著艾雯,面孔如同冰雕,但她們全都被幾名貴族圍住了。那些人想要……某種東西,也許是想要確認艾雯的話中沒有隱藏兩儀師的詐術。那兩位宗派守護者肯定非常痛恨給他們這樣的保證,但無論她們怎樣推諉搪塞(她們肯定會這麼干!),除非她們當場否認艾雯的地位,否則就必須做出這樣的保證。即使是她們兩個,也不可能在現在這個時候,在這種公開的場合里,如此否定艾雯。

史汪悄悄走近艾雯,她的臉上一直保持著柔和恭順的表情,只是目光偶爾會閃動一下,也許她是在警惕羅曼妲和蕾蘭,害怕她們會立刻衝過來抓住她和艾雯,不再顧忌任何律法、傳統、理解和觀眾。「伸恩·重柯。」史汪只是悄聲說了這麼一個名字。

艾雯點點頭,但目光在搜索塔曼尼。這裡的大多數男人以及相當一部分的女人都要比塔曼尼高,塔曼尼如果在人叢里,就很難被找出來。所有人都在動來動去……艾雯踮起了腳尖。他到哪裡去了?

希甘這時站到艾雯面前,她將雙拳叉在腰間,用懷疑的神情看著史汪。艾雯急忙將腳跟放下,玉座可不能像在舞會裡尋找男孩的女孩一樣輕佻。綻放的玫瑰花苞。鎮定。平靜。這幫該死的傢伙!

希甘是一名身材苗條的女子,留著黑色長髮,她似乎有一副與生俱來的壞脾氣,豐滿的嘴唇永遠是撅起來的。她穿著暖和的藍色優質羊毛裙,胸部有著太多鮮艷的綠色刺繡,她的手套即使對於匠民來說也足夠亮麗了。她將艾雯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咬住嘴唇,臉上充滿了懷疑,就像她剛才面對史汪時一樣。「你所說的關於初階生名冊的事,」她突兀地說道,「你是說,任何女人,在任何年紀都可以?那就是說,任何人都能成為兩儀師了?」

這個問題正中艾雯下懷,艾雯迫不及待地要給出它的答案,而對於任何敢懷疑這個答案的人,她都想要抽他一個耳光。但就在這時,人群中出現了一個小缺口,露出了塔曼尼的影子。他在和佩利瓦說話!那兩個男人僵硬地站著,就如同兩頭還沒有準備好露出牙齒的大狗,但他們也都在警戒著不讓別人靠近他們,偷聽他們在說什麼。「任何女人,任何年紀,都可以,吾女。」艾雯心不在焉地回答了希甘。佩利瓦?

「謝謝,」希甘說道,然後她又急忙補充說,「吾母。」她匆匆行了一個極不正式的屈膝禮,就跑開了。艾雯看著她的背影,好吧,現在已經開始了。

史汪哼了一聲。「如果萬不得已,我不介意在黑夜裡駛過龍指灣,」她的聲音很低,「我們討論過這件事,我們衡量過其中的危險,不管怎樣,我沒有想到過你會做出這種海鷗也不會做的選擇。你在甲板上點起了大火,只為了增添一些航行的趣味。光是捕撈獅蓑還不能滿足你的胃口,你必須把一條刺背塞進你的裙子里才肯干休。你不甘於從一群銀梭子魚中走過去……」

艾雯打斷了她:「史汪,我想我應該告訴布倫爵士,你已經從頭到腳愛上他了。這應該讓他知道,你不同意嗎?」史汪的藍眼睛圓睜起來,她的嘴唇蠕動著,但只是發出一陣沒有確切含義的咕噥聲。艾雯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是兩儀師,史汪,還是努力維持住一點尊嚴吧。去把安多的那些姊妹找出來。」人群再一次分開。艾雯看見塔曼尼出現在另一個地方,但仍然只是在遮陽帳的邊緣。現在,他是孤身一人了。

艾雯竭力讓自己平穩地向塔曼尼走過去,只留下史汪仍然在原地咕噥。一名漂亮的黑髮男僕穿著很肥大,卻又無法完全遮住小腿的毛紡馬褲,用托盤向史汪奉上了一隻冒著熱氣的銀杯。還有另一些僕人,也都端著銀托盤,在人群中穿梭。暖身酒送來得有些晚了,而現在想要進行和平之吻就太晚了。艾雯沒有聽見史汪在拿起酒杯時說了些什麼,但那名僕人猛然一退身,開始不停地鞠躬。艾雯知道,史汪至少已經將一點火氣的碎片發泄到了他身上,這讓艾雯嘆了口氣。

塔曼尼將雙臂抱在胸前,觀察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嘴角掛著饒有興緻的微笑。看他的站姿,他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爆發某種行動,但他的眼睛裡流露出疲憊的神色。當艾雯走近的時候,他尊敬地曲單腿,躬身行禮,但說話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挖苦:「今天,你改變了一條疆界。」他在凜冽的風中攏起斗篷。「無論地圖上怎樣畫,安多和莫蘭迪的國界一直都是……移動的,但安多軍隊從沒有大舉前進到如此靠南的地方。當然,在艾伊爾戰爭和白袍眾戰爭中,安多軍隊到過這裡,但他們只是途經於此。一旦他們在這裡駐留一個月,新的地圖就會在這裡標上國境線。看看那些莫蘭迪人在如何像奉承兩儀師一樣奉承佩利瓦和他的同伴,他們希望在新的時代能結交新的朋友。」

艾雯也一直在偷偷觀察這些同樣在觀察她的人們。在她看來,那些貴族,無論是安多人還是莫蘭迪人,都環繞在宗派守護者身邊,視她們為核心。不管怎樣,艾雯有比國境線更重要的事情,也許對於那些貴族不是,但對於她是的。宗派守護者們差不多都只能從人群中露出一個腦袋,看樣子,只有哈麗瑪和史汪正在注意她。充斥在空氣里的嘈雜聲音,如同一群興奮的鵝在亂叫。艾雯放低了聲音,謹慎地選擇著自己的用辭。

「朋友總是重要的,塔曼尼,你曾經是麥特的好朋友,我想,你也就是我的好朋友。我希望這並沒有改變,我希望你沒有告訴任何人你不應該說的事情。」光明啊,她真的是很焦急,否則她就不會如此直接了,她就差直接質問塔曼尼都把什麼事情告訴佩利瓦了!

幸運的是,塔曼尼並沒有嘲笑她像村婦一樣懵懂,雖然他的確有可能這樣想。他在開口之前,先嚴肅地審視了艾雯許久。塔曼尼的聲音很低,他也知道要謹慎:「並非所有男人都喜歡說閑話。告訴我,當你讓麥特去南方的時候,你知道今天你會在這裡所做的一切嗎?」

「我怎麼能在兩個月以前知道這種事?不,兩儀師並非無所不知,塔曼尼。」那時她就在希望能有什麼東西會讓她真正踏到她的位置上,並在那裡站穩。但她並不知道,那時還不知道。她也希望塔曼尼不會說閑話,確實有些男人不喜歡說閑話。

羅曼妲正邁著堅定的步伐向她走過來,面孔如同一塊寒冰,但愛拉瑟勒攔住了她。她抓住那位黃宗守護者的手臂,儘管羅曼妲顯出驚訝的表情,她仍然拒絕放開手。

「你至少要告訴我麥特在哪裡,」塔曼尼問,「在護送王女前往凱姆林嗎?為什麼你要驚訝?一名女僕和一名士兵在同一條小溪中打水的時候也會聊上兩句。即使那名士兵是真龍信眾。」他冷冷地說。

光明啊!男人有時候真是……麻煩,他們之中的任何人都有辦法在錯誤的時間說出錯誤的事情,問出錯誤的問題,他們還會誘騙女僕把不該他們知道的事情告訴他們。艾雯覺得如果自己能說謊,這件事就太簡單了,即使在三誓的範圍內,她也有很大的迴旋空間。一半的事實就夠了,這樣能夠避免塔曼尼沖向艾博達。也許事實不必有一半。在遮陽帳遠端的角落裡,史汪正和一名留著捲曲鬍鬚、滿頭紅髮的高個子年輕男人交談,那個男人看著史汪的眼睛裡像希甘一樣充滿了懷疑——貴族通常都知道兩儀師的相貌。史汪的注意力只有一部分在他身上,她不時會向艾雯這裡瞥一眼,那目光就像艾雯的良心一樣,在向艾雯大聲呼喊。容易,權宜之計,就是之所以成為兩儀師。艾雯今天不知道這些,她只有希望!艾雯惱怒地吐了一口氣。燒了那個女人吧!

「根據我最後得知的訊息,他在艾博達,」艾雯低聲說道,「但他現在一定已經在全速向北行進了。他仍然認為他必須救我,塔曼尼,而且麥特·考索恩絕不會錯過任何機會教訓我,讓我深刻體會他的先見之明。」

塔曼尼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我想,應該是這樣,」他嘆了口氣,「幾個星期以來,我一直……有某種感覺,紅臂隊中的其他人也有。不是很急迫的感覺,但那種感覺一直都在,就好像他需要我,好像我應該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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