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面頰上的碰觸

泰拉辛宮中到處都是閃亮的大理石和純白色的石膏,陽台上的雕鐵欄杆也被漆成白色。立柱走廊足有四層樓高。鴿子盤旋在尖圓頂和被陽台環繞的高尖塔周圍。這些建築外壁鑲嵌的紅色和綠色瓷磚在太陽下閃閃發光。宮殿中的尖角宮門穿過高聳的牆壁,通往各個庭院和花園。六十尺寬的雪白大階梯從莫海拉廣場一直通向宮門。廣場的噴泉中央有一尊超過二十四尺的巨大雕像,雕像的一隻手指著大海;它應該是為了紀念某位早已死去的女王而建的。宮門像那些陽台護欄般雕刻出卷鬚花紋,並且包覆著一層黃金。

十幾名衛兵站在宮門兩側,在陽光下不停地出著汗。他們穿著綠色的外衣和閃亮的胸甲,寬鬆的白褲子被扎進深綠色的靴子里。反射陽光的金色頭盔上圍著白布巾,用綠色的繩子系住,長長的尾端一直垂到衛兵的背後,甚至連他們的戰戟和短劍鞘上也都閃耀著黃金的顏色。他們是觀賞用的衛兵,並不是戰鬥用的。但是當麥特站在台階頂端時,他能看見他們手上生滿老繭。以前他總是從馬廄那裡進入泰拉辛宮,順便看看這座宮殿里的馬匹,不過這一次,他要走貴族們走的路。

「光明祝福這個地方。」他對衛兵的長官說道。那是一個並不比他年長多少的男人。艾博達是個講禮貌的城市。「我要給兩儀師奈妮薇和兩儀師伊蘭留一封信,如果她們已經回來了,我想當面交給她們。」

那名長官盯著他,同時驚訝地看著那段階梯。他的尖頂頭盔上系著金色的繩子,麥特相信這代表著某種階級,不過具體情形他並不了解。這個人手裡拿著的也不是戰戟,而是一根鍍金棒,像趕牛棒一樣,它的一端是尖的,另一端有個鉤子。看他的表情,似乎以前根本沒有人走過這條路。他審視著麥特的衣著,顯然在認真地思考著。最後,他決定不能將麥特拒之門外。他嘆了口氣,向麥特響應了一句祝辭,又詢問過麥特的姓名後,就打開宮門上的一道小門,引領麥特一直走進一座宏偉的前廳。這座前廳周圍有五座石雕欄杆的陽台,大廳的穹頂上繪著雲朵和太陽,像是天空的樣子。

那名軍官彈了一下手指,一名身材苗條的年輕女僕應聲而至,她的白色外裙左側裙擺被縫起來,露出裡面的綠色襯裙,在她的左胸部位綉著綠色的船錨和劍。她一臉吃驚的神情,快步跑過紅藍兩色的大理石地板,分別向麥特和那名軍官行了個屈膝禮。她留著黑色短髮,樣貌甜美,橄欖色的皮膚如同絲綢般光滑柔美。像艾博達平民服裝一樣,她的制服領口深而且窄。麥特告訴她自己此行的目的,看見她瞪大眼睛,才發覺她的黑眼睛竟然這麼大。嚴格來說,兩儀師在艾博達並非不受歡迎,但大多數艾博達人對兩儀師都會敬而遠之。

「是的,劍尉,」她一邊說著,又行了個屈膝禮,「當然,劍尉。請隨我來,大人。」

艾博達的建築物外觀都是在陽光下耀眼奪目的白色,但內部卻裝飾著各種繽紛的顏色。泰拉辛宮中似乎有幾里長的寬闊走廊。麥特先走過一段藍色天花板和黃色牆壁的走廊,隨後的一段走廊牆壁是淺紅色,天花板則是綠色的。每走過一段路,顏色都會改變,除了匠民之外,任何人在這裡都會感到眼花撩亂。在走廊交會處,地面上都會用小塊瓷磚鋪出複雜的漩渦、螺旋和環形圖案,牆壁上稀疏的幾幅絲綢掛毯上綉著海洋的景色。拱形小壁龕里擺放著雕花水晶碗、小雕像和黃色的海民瓷器。偶爾會有一名穿制服的僕人安靜地跑過,他們的手裡經常會有一隻金或銀的托盤。

通常看到這種財富的展示會讓麥特感到舒適。有錢的地方,錢就總是會沾一些在他的手指上,但這一次,麥特走出的每一步都讓他感到不耐煩且焦慮。上次骰子在他腦海中如此急速旋轉時,他正率領著三百名紅手隊,上千名加貝瑞的白獅兵擋在他面前的山脊上,另外還有一千名白獅兵緊追在他身後。而他只是想逃離那場混亂。那一次,他藉助那些不屬於他的記憶和不同尋常的好運,避免了滅頂之災。骰子的旋轉幾乎總是意味著危險,或者還有一些他仍不清楚的東西。也許有那麼一兩次,這種情形並非預示麥特的腦袋會被敲碎,不過它通常總是會給麥特·考索恩帶來一次壯烈犧牲的機會。也許在泰拉辛宮中不會有這樣的事情,但「也許」並不能讓骰子消失。他要留下他的信,如果有機會,他要揪住奈妮薇和伊蘭的脖子,好好和她們談一談,談到讓她們的耳朵發燙,然後再離開這裡。

那名年輕女孩在麥特前面一步不停地走著,最後他們來到一個和公牛般粗壯的矮個子男人面前,看樣子,他的年紀只比這個女孩大一點,也是一名僕人。他穿著白色緊身褲、寬鬆袖子的白襯衫和綠色長馬甲,馬甲的一片圓形的白底色上也綉著代表密索巴家族的船錨與劍徽章。「簡先生,」她一邊說,一邊又行了一個屈膝禮,「這位是麥特大人,他希望為尊貴的兩儀師伊蘭和尊貴的兩儀師奈妮薇留下一封信。」

「很好,海瑟,你可以走了。」他向麥特鞠了個躬,「請隨我來,大人。」

簡將麥特領到一名膚色黝黑、面孔嚴肅、接近中年的女子面前,向她一鞠躬。「卡琳夫人,這位是麥特·考索恩大人,他想為尊貴的兩儀師伊蘭和尊貴的兩儀師奈妮薇留下一封信。」

「很好,簡,你可以走了。請隨我來,大人。」

卡琳帶著麥特快步走過一段大理石樓梯,麥特踏上的每一級階梯都被漆成黃紅相間。他們見到了一個叫作梅泰德的瘦削女人,麥特跟著她見到了叫作波朗的身材粗壯的男人,他帶領麥特見到了叫作麥迪克的禿頭男人。這些人一個比一個年長。麥特隨著禿頭男人到了一個地方,五條走廊在這裡交會,如同一隻輪子的輪輻。麥迪克將他交給了一個名叫拉倫的圓胖女人,這個女人神態莊重,鬢角已經有了一縷灰絲。像卡琳和梅泰德一樣,她戴著被艾博達人稱作婚姻匕首的小刀,那把匕首由一根白銀短項鏈拴住握柄,倒掛在她豐滿的乳房之間。匕首柄上嵌著五顆白色的石子,其中兩顆被嵌上了紅邊;另外還有嵌著四顆紅色的石子,其中一顆環繞著黑邊。這代表著她有九個孩子,已經死去了三個,其中有兩個男孩是在決鬥中死去的。拉倫向麥特行過一個屈膝禮後,就向一條走廊中走去,但麥特追上去,抓住了她的手臂。

拉倫微微揚起黑色的眼眉,瞥了他的手一眼。她身上除了婚姻匕首外並沒有其他任何武器,但麥特立刻縮回了手。根據艾博達的習俗,拉倫只能對自己的丈夫使用這把匕首,不過麥特這麼樣做確實很失禮,而且沒必要。儘管如此,麥特還是用強硬的聲音說:「我還要走多久才能留下這張字條?告訴我她們的房間。兩個兩儀師不可能很難找,這裡又不是該死的白塔。」

「兩儀師?」一個帶著沉重伊利安口音的女人聲音在麥特背後響起,「如果你真的是在尋找兩位兩儀師,那麼你已經找到了。」

拉倫的表情沒有變化,或者幾乎沒有變化,她那雙幾乎是純黑色的眼睛越過麥特,向後面望去。麥特相信,拉倫的眼神已經因為憂慮而繃緊了。

麥特摘下帽子,臉上露出疲憊而輕鬆的微笑。那個銀狐狸頭就掛在他的脖子上,兩儀師對他無可奈何,嗯,至少她們要對付他並不容易。狐狸頭並非完美無缺。麥特的微笑變得不那麼輕鬆了。

在他面前站著兩個迥然不同的女人。其中一個身材窈窕,臉上帶著動人的微笑,金綠色的長裙上顯示出姣好的胸部輪廓,如果不是那張光潤無瑕的面孔,麥特倒是很想和她聊上一陣。那張美麗的臉上有著一雙能夠讓任何男人陷進去的大眼睛。這樣的人兒卻是兩儀師,實在太可惜了。另外一位女士也有光潤無瑕的面孔,但麥特仔細看了一會兒之後,才相信那種滿面怒容的樣子只是她的一般表情。一身幾乎是黑色的暗色長裙遮住了從她的下巴到手腕的所有部位,這讓麥特感覺有些慶幸。她看上去瘦得就像一根老荊棘,而且她肯定是吃了荊棘當早餐。

「我想給奈妮薇和伊蘭留下一封信,」麥特對她們說,「這個女人……」他眨眨眼,向走廊對面望去。僕人們匆匆地來回奔忙著,但拉倫已經不見了蹤影,麥特沒想到她會走得這麼快。「不管怎樣,我只是要留下個字條。」麥特忽然警覺起來,「你們是她們的朋友嗎?」

「嚴格來說,算不上。」那名美麗的女子說道,「我是裘麗恩,這位是苔絲琳,你是麥特·考索恩。」麥特的胃糾緊了。這座宮殿里有九名兩儀師,他遇上的這兩個卻是愛莉達一黨的,而且其中還有一個屬於紅宗。他不是害怕她們,但他還是克制住自己的雙手,才沒讓它們握住衣服裡面的那個狐狸頭。那個彷彿是吃了荊棘的……苔絲琳向他靠近了一步。根據湯姆的說法,她是宗派守護者,但到底為什麼宗派守護者會來到這裡,就連湯姆也不清楚。「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會當她們的朋友。她們確實需要朋友,麥特先生,你也是。」她的眼睛彷彿是要在麥特的腦袋上鑽出兩個洞來。

裘麗恩走到麥特身側,將一隻手按在麥特的衣領上。如果換成其他女人,麥特一定會以為那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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