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陷阱和機關

蘭德握著真龍令牌,感覺著上面雕刻的龍紋和他掌心的蒼鷺烙印相互摩擦。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上面的一條條紋路,如同自己的指尖從上面撫過去一樣,但那卻像是另外某個人的手。如果一刀將它割斷,他會感覺到疼痛,但也僅此而已。他會繼續前進。那會是其他人的疼痛。

他飄浮在虛空中,被未知的空曠所包圍;陽極力充滿了他,在凍碎鋼鐵的嚴寒和燒毀岩石的灼熱中,要把他壓成粉末,同時也將暗帝的污染壓進他的骨骼。他有時會恐懼,這樣的污染或許已經注入了他的靈魂。現在他已經不像以前那樣覺得那麼噁心、難受了,但感到更加恐懼。穿過火焰、寒冰和穢惡的洪流,他能夠感受到生命,那是另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陽極力要毀滅他。充滿他的陽極力為他帶來無限的生命。它威脅著要埋葬他,同時又誘惑著他。為生存而戰鬥,為了避免被吞沒而戰鬥,相比之下,純粹的生命歡喜廣闊得沒有邊際。即使在穢惡的糾纏中,它仍然是那樣甜美。如果是潔凈的,它又會是怎樣?那是超出他想像的。他只想吸入更多,全部吸進來。

這樣的誘惑是致命的,一次失足,導引的力量就會將他永遠燒毀。一次失足,他的理智就會消失,也許連同他的肉體都會一併被摧毀,也許還有他周圍的一切。這不是瘋狂,是為了存在下去而努力戰鬥。就像被蒙住眼睛,走在空中的一根繩索上,下面是立滿了尖樹樁的深坑。但沐浴在如此純粹的生命力之中,想到要放棄它,就像是想到世界將永遠變成灰色。不是瘋狂。

他的思緒隨著他和陽極力的舞蹈飛速旋轉,在虛空表面滑過。看著安諾拉盯著他的那種兩儀師特有的目光,貝麗蘭在玩什麼把戲?她從沒提到過她有兩儀師資政。還有凱瑞安的其他那些兩儀師,她們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會來?城外那些叛軍,是什麼讓他們有膽量行軍至此的?他們有什麼意圖?該如何阻止他們,或是利用他們?他已經開始擅長利用別人了,雖然有時他仍會對自己的想法覺得噁心。瑟瓦娜和沙度。魯拉克已經向弒親者之匕山脈派去了探子,但那些探子頂多也只能確定沙度的位置和行動方向。智者們能夠刺探沙度的計畫,但智者們不會這麼做。瑟瓦娜身上還有許多疑團。伊蘭和艾玲達。不,他不要想到她們,不要想到,不要。佩林和菲兒。菲兒真是個性格如火的女人,用獵鷹作為她的名字很適合她,她成為克拉瓦爾的近侍真的只是為了搜集證據嗎?如果轉生真龍隕落,她也會保護佩林吧!如果她認為有必要,她會為了保護佩林而攻擊轉生真龍,她的忠誠是對佩林的,不過她會為了實現這樣的忠誠而自行決定應該怎麼做。菲兒不是那種聽丈夫的話的柔順女子。佩林那雙金眼裡散發出來挑戰和輕蔑,為什麼他在兩儀師的事情上有如此激烈的反應?他在杜麥的井那裡和科魯娜一伙人打過不少交道,兩儀師真的能在他身上動什麼手腳嗎?兩儀師。蘭德不自覺地搖搖頭。絕不能再有了,絕對不能!信任就會遭到背叛,信任就是痛苦。

他想把這些思緒推開,這已經有點像胡思亂想了。沒有人能活在絕對不信任的環境里。不能信任的只有兩儀師。麥特,佩林,如果他不能信任他們……明,絕對不要懷疑明是不可信任的。他希望明能陪在他身邊,而不是躺在她的床上。但所有那些身為囚犯的日子,那些充滿焦慮的日子(明對他的憂慮比對她自己的還要多);那些受到蓋琳娜審問,當她的回答無法取悅兩儀師時,她也同樣要遭受虐待的日子——想到這裡,蘭德不禁咬牙切齒起來——所有這些,特別再加上最後接受治療造成的影響,已經耗盡了明的精力。即使這樣,明仍然一直陪在他身邊,直到她不支倒地。最後是蘭德將她抱到卧室去的,而她在半睡半醒之中還在說著要和他在一起。沒有明在這裡,他得不到安慰,也不會有笑容,更無法忘記轉生真龍。留給他的只有和陽極力的戰爭,還有紛亂的思緒,還有……

他們必須要得到處置。你必須下手,你不記得上一次了嗎?在那些井邊的事情只是雕蟲小技,燒毀整座城市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我們曾經毀滅了世界!聽到我的話了嗎?他們一定要被殺死,把他們從世界的表面抹去!

這不是他的聲音,雖然它在他的腦子裡不停地叫喊著。不是蘭德·亞瑟,是路斯·瑟林·特拉蒙,那個在三千年前就死掉的人。他在蘭德·亞瑟的腦子裡說話。至上力總是將他從蘭德意識的陰影中拉出來,蘭德一直覺得奇怪為什麼會這樣。他是路斯·瑟林的轉生,是轉生真龍,他無意否定這點。但每個人都是另外一個人的轉生,另外一百個人、一千個人的轉生,這是因緣造就的結果。每個人都會死去,然後轉生,隨著時光之輪的轉動經歷一次又一次的輪迴,永遠沒有盡頭。但其他人從不會和他們的前生對話,其他人的腦子裡不會有別人的聲音,除了瘋子之外。

我呢?蘭德心想。他的一隻手緊握住真龍令牌,另一隻手握住了劍柄。你呢?我們和其他人有什麼不同?

只有寂靜。路斯·瑟林經常都不會回答他。也許他永遠都不要回答最好。

你是真的嗎?那個聲音最後帶著疑問的意味說道。它通常不是拒絕回答,就是否認蘭德的存在。我呢?我對某個人說話,我想我是這樣做的。在一個盒子里,一個箱子。喘息的笑聲,非常低弱。我是死了,還是瘋了,或者兩者都是?沒關係,我肯定是該死的,我是該死的,這裡是末日深淵,我是……該……該死的,那個笑聲變得瘋狂,這裡是末……末日深……

蘭德將那個聲音壓抑成如同小蟲般的嗡嗡聲,這是他被兩儀師塞在箱子里的時候學會的辦法。那時,他孤身一人沉陷在黑暗裡,陪伴他的只有痛苦、乾渴,還有那個死掉的瘋子的聲音。有時那個聲音也會變成安慰,變成他唯一的夥伴,他的朋友。一些事情在他的腦海中閃過,不是景象,只是色彩和動作的殘片。不知為什麼,它們讓他想到了麥特,還有佩林。這種光影殘片的閃現是從他在那個箱子里時開始的,在那裡,他的腦海中出現了這些光影,還有千萬種其他的幻覺。蓋琳娜、布蓮安和嘉德琳每天在拷打過他之後,就將他塞進那個箱子里。他搖了搖頭,不,他已經不在那個箱子里了。他感覺到握住令牌和劍柄的手指處傳來了疼痛。只有記憶留了下來,記憶是沒有力量的,他並沒有……

「如果我們必須在你吃飯之前進行這次旅行,就讓我們開始吧!其他人早就吃完晚飯了。」

蘭德眨眨眼,蘇琳在他的瞪視下後退了一步。蘇琳是一個站在猛豹面前也不會退縮的女人。蘭德讓自己的表情和緩下來,至少他努力這麼做。他覺得那張臉是別人的,只是戴在他臉上的一副面具。

「你還好嗎?」蘇琳問。

「我在思考。」蘭德鬆開雙手,聳了聳肩。他已經換下了從杜麥的井穿回來的外衣,現在他身上是一件沒有裝飾的藍黑色衣服。這件外衣合適多了。即使已經洗過了澡,他仍然不覺得自己的身體是乾淨的,因為還有陽極力在他的體內。「有時候我會想太多事情。」

二十多名槍姬眾簇擁在這個沒有窗戶、圍著暗色牆板的房間一端。靠牆立著八支鍍金燈架,燈架後面立著鏡子用來增加照明。蘭德很高興有這些燈,他已經不再喜歡黑暗的地方了。這裡還有三名殉道使,艾伊爾人聚在房間的一端,殉道使在另一端。喬南·亞德雷雖然有著這樣的名字,卻是個阿特拉人。他將雙臂抱在胸前,一跳一跳的眼眉如同黑色的毛蟲,看樣子,他正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他差不多比蘭德大四歲,現在他正為了得到獻心士的銀劍而努力。艾本·霍普維比起蘭德第一次看見他時身上有了更多的肉,臉上的青春痘也少了一些,但他的鼻子和耳朵看上去仍然是身體上最大的部分,他總是用手指去摸衣領上的劍徽,彷彿是吃驚地發現它在那裡一樣。費德文·穆爾也有了那個劍徽,但他現在穿著一件綠色外衣,在袖口和翻領上有一點銀線刺繡,好像是個富商或小貴族。他和艾本的年紀差不多,只是身體被艾本更壯實一些,臉上幾乎沒有青春痘。他的黑色外衣放在他腳邊的皮袋子里,這似乎讓他很不高興。他們就是路斯·瑟林嚎叫著要毀滅的人,他們和其餘所有殉道使。殉道使、兩儀師,任何能夠導引的人都會讓路斯·瑟林變得狂暴凶野。

「想太多,蘭德·亞瑟?」安奈拉一隻手抓著一根短矛,另一隻手抓著皮盾和三根短矛,但她的神態彷彿是正在向蘭德晃動著一根手指。殉道使們都皺起眉看著她。「你的問題是,你任何事都不想一想。」其他一些槍姬眾都輕聲笑了起來。但安奈拉並不是在開玩笑。她比這裡的其他槍姬眾至少要矮一拳,有著一頭火焰色的頭髮,也有著同樣火烈的脾氣。對於自己和蘭德的關係,她有著特別的看法,她的朋友索麥萊點頭表示同意她的看法。索麥萊有著亞麻色的頭髮,肩膀比安奈拉的頭頂還要高。對於和蘭德的關係,她的看法和安奈拉完全一致。

蘭德沒有理會安奈拉的評價,但他還是不禁嘆了口氣。索麥萊和安奈拉是最糟糕的。實際上,所有槍姬眾都分不清他到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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