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六集 聶緣 第一章 天是紅河岸

藍藍的天上白雲飄,白雲下面馬兒跑。雪山隱隱碧水如帶,無邊無際的大草原在眼底蔓延,悠揚動聽的牧歌隨著晚風飄入耳際。

裴鐫操縱天長號飛行在一碧如洗的蒼穹下,彤紅的夕陽將飛天照耀得熠熠閃光。

謠言不可信,道聽途說更是害死人。這是他來到南荒後收穫的最大感受。

窮山惡水、毒瘴叢林,還有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魔獸、蠱蟲,詭異莫測的巫術妖法,以及未開化的蠻族,茹毛飲血的野人……所有這一切,都是南荒的知名標籤。

「生不入南荒,死不葬北疆。」這是流行在大楚各地商人里的一句名言。

「南荒者巴山以南,雲水之西,方圓不知幾萬里也……夷族密布征伐不止,惟夜狼獨大並以神廟為尊,其他概莫能知。」這是前朝著名旅行家探險家瞿俠客在他的《天下山川志》中對南荒的記載,全文寥寥百餘字,甚至遠不如對中原地區一個縣城的描述來得詳盡。

其實最熟悉南荒地理的,或許還不是走遍四海八荒的瞿俠客,而是若干年前曾率領十萬大軍與夜狼族惡戰連場,最終依靠雲中雷才迫使其俯首稱臣的大楚鎮南將軍費德樂。當他手握夜狼降書凱旋而歸的時候,十萬人馬僅剩下不到三萬,其中又有六成以上的傷亡為非戰鬥性減員。

正因為了解這些,面對眼前世外桃源般的美景裴鐫才會感到更加的驚訝。他忍不住問坐在身後的堯靈仙:「我們沒有迷路吧,這裡真是傳說中的南荒?」

「好像一直是你在操作飛天。」由於六道寂滅的禁制,堯靈仙無法運功,一張俏臉凍得通紅,緊緊裹住身上的裘皮大衣,慵懶地倚靠在軟墊上。

「天快黑了,前面的山上好像有座村寨。要不咱們今晚就在那裡宿夜,嘗嘗烤全羊跳跳鍋莊舞,順便打聽一下神廟的事。」裴鐫將天長號降落在山頭的一塊空地上,用枝葉覆蓋隱蔽妥當,攜著堯靈仙往那座村寨走去。

「聽說南荒的土著對楚人非常仇視,」堯靈仙提醒道:「我們最好小心點兒。」

「沒事,有我在怕什麼?」裴鐫自信滿滿,巴不得打哪兒突然蹦出兩個食人族兄弟,自己正可再次上演英雄救美的好戲。

結果食人族兄弟沒出現,在村寨外的溪澗旁卻見著了一群正在洗衣服的少女。

裴鐫從她們的衣飾裝扮猜測,應該是和夜狼族有世仇的雲中族少女。

發現其中幾位少女長相很是動人,裴鐫遠遠向她們熱情招手道:「嗨,美女——」

所有的少女同時抬起頭望向裴鐫和堯靈仙。正當裴鐫打算走過去和她們進一步拉近關係的時候,這群少女卻丟下洗了一半的衣服往村寨里跑去。

裴鐫怔了怔,若有所思地向堯靈仙解釋道:「我猜她們是第一次看到像本人這樣英俊瀟洒器宇軒昂的大帥哥,所以才害羞地躲了起來。」

堯靈仙對這極端自戀的傢伙早已無話可說,搖搖頭道:「我看未必是這樣。」

事實證明,少女的直覺往往是靈驗的。很快那群少女又從村寨里走了出來,只是身後跟著眾多的雲中族壯年男子。其中一位樣貌甜美的少女手指裴鐫和堯靈仙,在用雲中族的土著語和她的族人說著什麼。然後,這群人便迎了上來。

「瞧,人家有好客,這麼多人出來迎接咱倆。」裴鐫頗為雲中族的熱情感動,感慨道:「不僅如此,他們每個人手裡都拿著見面禮,有弓箭、有標槍、有彎刀、還有專門用來捆綁獵物的粗麻繩……你說,這樣的歡迎儀式是不是很別緻?」

這次堯靈仙的意見與裴鐫一致,頷首回答道:「的確很別緻,但不是在歡迎我們。」

裴鐫瞅著殺氣騰騰衝過來的雲中族壯漢,嘆口氣道:「難道我真是過街老鼠么?」

話音未落弓弦響動,幾十支淬毒羽箭撲面而來。裴鐫擋在堯靈仙身前,左手隨意一划拉將射來的羽箭撥飛。緊跟著又有十多支標槍投擲了過來。

「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裴鐫見這群雲中族人沒完沒了地向自己投遞見面禮,禁不住惱了。他擼胳膊挽袖子,便準備大幹一場。

突然從人群里閃出一名藍衣人,速度竟比標槍還快,搶先擋到裴鐫和堯靈仙的身前,雙足凌空飛點將擲來的標槍悉數踢了回去。更精彩的是每一支標槍都物歸原主,穩穩落到投擲者的手裡,就像手遞手送還的一樣。

那樣貌甜美的雲中族少女柳眉一挑,對藍衣人飛快地說了一串土著語。儘管裴鐫聽不懂她的話,可從語氣判斷絕不是什麼好詞兒。

藍衣人不溫不火,也用雲中族的土著語對那少女說了幾句。少女的面色稍稍緩和了些,勉強向藍衣人點了下頭,又瞪視裴鐫一眼。

裴鐫不甘示弱,立馬挺胸疊肚撐大兩眼和那少女對視。那少女卻不搭理裴鐫,率領族人收起刀槍弓箭回了村寨。

「兩位受驚了。」藍衣人回過身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向裴鐫和堯靈仙打招呼。

他看上去約莫四十歲左右,臉膛黝黑鼻直口方,彪悍精幹中透著一絲儒雅之氣。

聽對方說的是字正腔圓的大楚官話,裴鐫欣喜道:「你會開國語?」

「在下高輝煌,和小兄弟你一樣也是大楚人氏,在南荒行商多年也算小有名氣。」

藍衣人回答道:「這裡的土著對楚人恨之入骨,動輒便以刀劍相向。剛才那位和我說話的朱瑪姑娘就是這座村寨里的土司女兒,總算看在我和她父親有十幾年交情的份上,才將他們勸回了村寨。」

堯靈仙微笑道:「幸虧遇見了高先生,否則今晚的事還不知會如何收場。」

「姑娘客氣了。」高輝煌擺擺手道:「即使高某不出手,以這位小兄弟的身手應付幾十個雲中族人亦是遊刃有餘。兩位不會怪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吧?」

聽他說得風趣,裴鐫和堯靈仙都笑了起來。裴鐫在心裡頭琢磨高輝煌的來歷。俗話說:「老鄉見老鄉,背後捅一槍」,天曉得這姓高的傢伙做的是哪條道上的生意!

高輝煌抬眼看了看天色,說道:「如果兩位不反對,今晚就和高某在天燈寨住下。」

「怕不方便吧,會不會麻煩高大哥?」裴鐫可不願意睡到半夜裡,突然有一大幫雲族中壯漢手持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破門而入,把自己做成烤全羊。

高輝煌猜知裴鐫的顧慮,微微一笑道:「不會有問題,我和扎布土司是老朋友了。」

裴鐫望向堯靈仙。堯靈仙道:「既然如此小妹和段大哥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三人走進天燈寨,果然再沒有遭受到雲中族人的騷擾。但黑暗裡投射來的一雙雙充滿怨毒的兇狠目光,卻依舊令裴鐫感覺渾身在起雞皮疙瘩。

高輝煌住在天燈寨東北角上,那裡有幾座相對獨立的吊腳樓。二十多個馬幫漢子在樓下的空地上點起篝火,三五成群圍坐四周高呼酣飲。

高輝煌顯然是這伙兒人的頭兒,眾人見他回來紛紛起身問候。一個面孔白凈的年輕人瞟了裴鐫和堯靈仙一眼,笑問道:「大哥,你去哪兒了?」

高輝煌親昵地在年輕人胸口輕輕搗了一拳道:「來,我給大伙兒介紹兩位新朋友。」

裴鐫朝眾人拱拱手,自我介紹道:「小弟姓段,草字名貴,這是我剛過門的媳婦兒,也是我的表妹水仙。她不幸得了一種罕見的絕症,為了治病這些年來我們訪遍天下名醫,搜盡靈丹妙藥卻始終不見成效。不得已,我們才想來南荒碰碰運氣。」

啥時候過的門,我怎麼不知道?堯靈仙狠狠白了裴鐫一眼。來時的路上,早就商量好了,一旦有人問起兩人的關係就說是表兄表妹。誰曾想這傢伙倒會順桿往上爬,立馬就親上加親成了小夫妻。

當下眾人重新落座,高輝煌將他的幾個得力手下向裴鐫和堯靈仙一一作了引見。

白凈面孔的年輕人叫小方,挨著他坐的是一個姓杜的矮胖子,再往右是對姓陸的親兄弟,哥哥陸老三個頭高些話多些,弟弟陸老四個頭兒矮點兒話也很少。

真正引起裴鐫主意的是坐在高輝煌和小方之間的一個十三四歲眉清目秀的少年。他的話比陸老四還少,整場晚宴上幾乎就沒見這少年開過口,一直低頭望著篝火出神,也沒吃什麼東西。

聽高輝煌介紹,這少年姓聶,是他的一個遠方外甥,第一次跟著馬幫出遠門。

陸老三接過話茬,嘆了口氣道:「挺好的一個娃兒,可惜是個啞巴不會說話。」

小聶似乎並未注意到大伙兒在談論自己,他從袖口裡取出一支黑色的九孔竹笛,用袖衣慢慢擦拭乾凈,放在唇邊吹奏了起來。

夜忽然寂靜下來,哀婉凄涼笛音在風中幽幽徘徊。無論男或女,無論是額頭布滿滄桑的老人抑或是意氣風發的少年,儘管都聽不懂他吹奏的是什麼曲子,卻依舊深深沉醉在這如泣如訴的笛音中。彷彿這笛音化作了一股汩汩流淌的清泉,蕩漾在每一個人的心底,喚醒曾經塵封的記憶。

漸漸地笛音愈發低沉悲涼,直至完全融化在今夜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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