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五集 敢把皇帝拉下馬(下) 第四章 再見

迷迷糊糊地夢見自己醒過來,又迷迷糊糊地踏入更深的夢裡,心裡分明有一件非常要緊的事情還沒著落,但究竟是什麼,又始終想不起來。

恍惚里,他的眼前飄過一個個美女,水靈月、迦蘭、舜煜頤、堯靈仙……堯靈仙一襲白衣如雪,溫柔地依偎進他的懷裡,就在突然間,女人驚異萬分的飛身衝到了門口,星眸如訴含情脈脈依依不捨……

錢沛情難自禁地摟住她的嬌軀,喃喃喚道:「靈仙,我的寶貝兒,可想死我了——」低頭吻向堯靈仙的櫻唇。

可是……怎麼會有水?怎麼會……好冷!錢沛一個激靈,懷中頓時空了。

「靈仙!」他心中大急睜開雙眼,頓時看見一張近在咫尺的臉龐。但那不是堯靈仙的玉容,而是易司馬的黃臉。

更過分的是,這傢伙一隻手拎著倒空的茶壺,一隻手撐住床榻,居然恬不知恥地倒在他的懷裡,鼻尖與鼻尖之間的距離不到一寸。這情景意味著,自己很可能被吃豆腐了!

眼睛一眨,白天鵝變黑烏鴉,錢沛顯然還不能一下子接受現實與夢境之間如此巨大的反差。剛剛灌下去不久的葯汁翻騰著就要溢出嗓子眼,他充分展示出得天獨厚的身體柔韌性和超快反應力,抬起膝蓋猛頂在易司馬的小肚子上。

易司馬猝不及防,悶哼後仰。鎖喉、肘錘、掃腿……錢沛的動作一氣呵成,卻懊惱發現在自己鐵拳下粉碎轟塌的只是個枕頭。

易司馬丟開手裡的枕頭破片。錢沛還想不依不饒,卻看見老傢伙手指一轉亮出把火龍銃,黑洞洞的銃口對準他的腦門,森然說道:「臭小子,你非禮老夫不算還敢施暴?」

「我……非禮……你?」錢沛雙眼冒火正要據理力爭,易司馬捏著嗓子道:「……寶貝兒,可想死我了!呸,這麼肉麻的話虧你說得出口。」

錢沛的臉皮夠厚,聞聽自己的夢囈也不紅臉,卻猛然從床榻上彈坐起來道:「老子睡了多久?」

「五天四夜,」易司馬誇讚道,「恢複速度之快著實令老夫詫異。」

完了完了,就算自己超速,可也超時了。錢沛壓根聽不清楚接下來易司馬在叨咕什麼,急問道:「有沒有居巫奇和堯靈仙的消息?」

易司馬回答道:「沒有,紅盟和古劍潭的人也正在尋找。喂,你急匆匆要去哪裡?」

錢沛跳下床就往門外沖,沒走兩步身軀猛地一晃,臉孔發白額頭冷汗涔涔,咬牙扶住椅背道:「老易,去給我弄輛馬車來,快!」

易司馬是個明白人,不多會兒便親自駕著馬車帶錢沛離開了晉王府。他打馬揚鞭,問道:「去什麼地方?」

「紅葉渡。」錢沛嘴巴有些發苦,暗自揣摩居巫奇手下留情和教會母豬上樹哪個可能性更大?

這時已過了掌燈時分,京師全城宵禁,街道上空空蕩蕩。巡夜的金吾衛見是晉王府的馬車,便未上前盤問,只是奇怪誰這麼大的架子,竟讓易司馬替他趕車?

「晉王殿下在三天前舉行了登基大典。」易司馬一邊駕車出城一邊說道:「眼下他已移駕宮中,由太元聖母和智藏教諸位高僧日夜守護以防奸人刺殺。」

「該叫『陛下』了吧——」對這個結果錢沛並不驚訝。「謝皇后和唐王呢?」

「謝皇后帶著兩個小皇子逃出了京師,目前下落不明。」易司馬回答說:「唐王的運氣不好,他被活捉了,關在了繡衣使總署詔獄裡。最可惜的是讓玉機真人逃了。此人在玉清宗里頗具威望,很可能成為一大隱患。」

「有隱患在玄機真人才不至於閑得慌。」錢沛有氣無力道:「我說你能不能再快點。」

易司馬哼了聲道:「嫌慢你就下車自己走。這幾天紅盟的楚河漢叔侄和古劍潭的龐觀天都來找過你。堯靈仙至今生死未卜,他們很著急。」

錢沛沉默須臾,忽地惡聲惡氣道:「快點,怎麼你他媽的老半天還沒出城?!」

易司馬一帶韁繩,馬車戛然停在十字路口。錢沛以為老傢伙要發飆,他掀開車簾就準備開火,可一籮筐的髒話到了嘴邊又立時哽住了。

在前方的大街上,一隊金吾衛正押著數以百計的囚犯緩緩通過路口。

這些囚犯大多衣著光鮮,戴著沉重的腳鐐手銬,哭聲不絕在馬鞭與刀槍的威嚇鞭撻之下,扶老攜幼凄惶而行。

「是文昌侯府的家眷和僕役。」易司馬目泛冷光,語氣平淡道:「陛下剛才下詔,將他們關入刑部天牢聽候發落,所有家產一律收入國庫充公。」

錢沛放下車簾,靠回軟墊上怏怏問道:「老易,曾家九兄妹抓到了幾個?」

「只逃了曾蘊荃、曾蘊嘉兩姐妹和曾蘊勇,其他的人死的死關的關,包括曾老夫人在內無一漏網。」易司馬深知錢沛和曾神權之間的血仇家恨,緩緩道:「你的仇算是報了。」

「曾蘊嘉逃走了?」錢沛怔了怔,又問道:「公孫哲死了,現任金吾將軍是誰?」

「戚肇俊,戚老將軍的長子。」易司馬回答:「羽林將軍由獨孤千赫出任。」這時候長長的囚犯隊伍終於走完,易司馬輕抖韁繩,馬車重新啟動飛速駛向城外。

兩人一路向西行出三十餘里,來到了紅葉渡口。

渡口空無一人,只有幾條小船被鎖在岸邊。風吹過,草木婆娑,河水搖動月色,一派清冷景象。

「你約了誰在這裡見面?」易司馬跳下車舉目四望,「是沒來還是等不及已經走了。」

錢沛沒吭聲,目光急切地向四周搜索,終於發現在距離渡口大約二十丈的一座小涼亭里影影綽綽站著一個女子。

儘管能夠辨別出這女子已到中年並非居巫奇,但錢沛的心還是一抖,急忙邁步走過去。

涼亭里的女子也看到了錢沛和易司馬,遠遠問道:「閣下可是錢沛錢先生?」

「我是。」錢沛來到涼亭前,打量對方道:「是居巫奇叫你來的,她在哪兒?」

女子回答道:「我是薩滿教銀月祭司豐嬈,奉居巫教主的法旨在此等候錢先生已多時了。既然先生來了,正好將水仙公主的遺體交還給你。」

「遺體?!」錢沛腦袋嗡地炸成一片白地,獃獃望著一條小船從蘆葦盪里駛出。

易司馬躍身上船,小心翼翼地彎腰揭開覆蓋在堯靈仙遺體上的屍布,玉人長眠花貌如昨。他又伸出右手兩指,輕搭堯靈仙的脈搏,然後向錢沛搖了搖頭。

豐嬈木無表情道:「居巫教主交代,她有要事必須儘快趕回羅剎,無法在永安久留。假如錢先生想為水仙公主報仇,居巫教主歡迎您隨時登門拜訪。」

她轉述過居巫奇的留言,便帶著船上的兩名薩滿教弟子向北而去。

錢沛並未阻擋豐嬈三人離去。他吐了口氣,移動步子走到小船邊,腳下一軟跪在了河岸旁,借著月光仔細打量堯靈仙。

她像是睡熟了,神情安詳而恬靜,絲毫沒有面對死亡的恐懼與哀傷。

錢沛輕撫她沉睡中的玉頰,入手一片冰涼。「有救嗎?」他低問道。

易司馬道:「生機已絕,神仙無救!」俯身想將堯靈仙的遺體抱上馬車。

「不許動她!」錢沛一把推開易司馬,緩緩低下頭輕輕將堯靈仙擁入懷中,喃喃道:「臭丫頭,老子還沒跟你洞房花燭呢,怎麼可以說上天就上天?別以為可以一死百了,老子和你這輩子,下輩子還有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永遠都沒得完!」

要是她還活著,肯定會風輕雲淡地瞥他一眼,裝作什麼也沒聽見,什麼也聽不懂。

但現在她安安靜靜地、乖乖地躺著,任由他鬼話連篇,任由月涼如水,任由浪花拍岸,任由夜風嗚咽。

一番深情的表白沒能把死人說活了,錢沛大感受傷,搖晃著堯靈仙叫道:「你回答我,你幹嘛不理老子?你幹嘛要回來?你幹嘛把老子甩了?!」

是冥冥中的天意么,第一次見到堯靈仙時,就在一條小河邊(錢沛自動刪除了更早那段關於青樓追殺的記憶)。一樣的夜晚,一樣的月色,只是原本如花似玉的水靈月換成了又老又丑的易司馬。

仔細想想,這幾年裡堯靈仙和自己相處的日子不算多也不算長,而且多數時候沒給過他好臉色。這次好不容易在京師重逢,竟成訣別!

訣別,就是決定別後再不相見。錢沛眨巴眨巴眼,淚珠子掉了下來,說道:「老婆,你聽好了——老子一定要把居巫奇先奸後殺,然後把薩滿教的所有女弟子都賣進窯子,男弟子一律閹了送進宮做太監。」

他發完了狠,心裡依舊空落落的,猛想起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鄭重其事叮囑道:「咱們可說好了,你是我的老婆,死活都是。到了陰曹地府,可不準另招駙馬,男人最恨戴綠頭巾,我也是。」

易司馬啼笑皆非,破天荒地對這小子產生了一絲同情之意,安慰道:「以堯靈仙的為人,她的一縷芳魂必會被西天佛祖眷護,去往極樂世界。」

念及在極樂世界裡混的全是斷絕七情六慾的菩薩和羅漢,錢沛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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