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四集 敢把皇帝拉下馬(中) 第六章 為情所困

此時此刻,錢沛最懊惱的莫過於天涯繩還綁著天罰地刑,一旦放開來,自己和迦蘭全得沒命。為了煉化一對火靈奴,眼睜睜看著孩子她媽去送死,這種感覺不是任何言語所能夠描述的。

同時錢沛也明白了迦蘭為什麼會施展「玉素春潤」救治自己——丟丟即將失去母親,她不能再沒有了父親!

「你有抱過孩子么,你有管過女兒一天么?」迦蘭的質問又在他耳畔響起,錢沛出了會兒神,慢慢躺下來合上眼。什麼也別說了,睡覺!

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錢沛的身體漸漸散發出一團紫蒙蒙的光霧。伴隨著時光的流逝光霧越來越濃,輕柔地將他的身軀從床上托起,懸浮在了距離地面六尺多高的半空中。

他依日保持著平躺的姿勢,眉心霍然高起一抹渾圓的光斑,就像睜開的第三隻眼。但那不是眼睛,而是融入了錢沛體內的奈何錢所煥發的光影。

「呼——」石室里忽然起了風,奈何錢光影驀地迸發出數以千計的細密射線,向他的全身各個部位擴散開來。手少陰心經、手太陰肺經、手少陽三焦經、足少陽膽經、足太陰脾經——體內的每一條經腑、每一處器官、每一個穴位,在彈指之間被發自奈何錢的紫色射線貫穿,卻又涇渭分明有條不紊。

奈何錢中蘊藏的巨大能量一點一滴地滲透到錢沛的身體里,和他不斷地融合。又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錢沛的全身被紫色的射線完全纏繞包裹,猶如一隻正在化蝶的蠶蛹,身上覆蓋起一層透明的光膜,不斷變厚變亮。

睡夢中的錢沛正在一種極其玄妙的狀態下感受著鬼獄門歷代掌門親身歷經的生死輪迴。他們的感悟,他們的喜怒哀樂,他們的種種記憶與淡忘——宛若一筆留給後來人的豐盛遺產,細密無聲地滋潤著錢沛的靈台。

——你知道什麼是生嗎?你知道為什麼會死嗎?你知道世上萬物枯榮盛衰和日月盈缺的奧妙規律嗎?你又可曾懂得白鳥淹沒秋水連天?是的,這世上有一種無形無影的神奇東西。它無處不在,卻又讓古往今來數不勝數的天縱英才們孜孜以求一無所獲。如果能夠掌握到它,就能夠了解這世間所有的奧秘,通曉自然界所有的規則。

這東西就叫「道」。十年前老鬼親手替他打開了一扇門,門外濃霧彌沒,視不見物。然後他就走了出去,主動又或被動地在無邊無際的大霧裡找尋通往終點的路徑。後來錢沛懂得了,原來在這扇門外根本沒有一條既定的路,更沒有所謂的終點。包括老鬼在內,每個人都是探路者。他們艱難地向前,小心冀冀地走每一步,每一步都可能有收穫,每一步也都可能是歧途。

幸運的是他擁有一枚奈何錢,前人們遺留下的經驗與教訓,思索與明悟盡在其中。

於是他站到了巨人的肩膀上,可以比別人看得更遠更清楚,卻依舊是迷霧中的一員。

路在哪裡,道又在哪裡?!我曾坐享榮華富貴錦衣玉食,為何又在轉瞬間家破人亡亡命天涯?我曾窮困潦倒身處絕境,為何又能叱吒風雲笑傲王侯?這人間百態世事冷暖,所有所有的悲歡離合生離死散我都已一一品嘗,又為什麼還要苦苦折磨奪走我的所有?

「轟——」錢沛的靈台突然燃起一點燈火,照亮了漫天的迷霧。

一霎里,他看見了「道」。不在天涯海角,不在虛無空幻,就在自己的心中。

隨心而動,隨意而行,自己走過的路,便是道。萬法自然,天道人心本為一體。

什麼「去人慾存天理」?什麼「四大皆空,無喜無悲」?

去他媽的「去人慾存天理」!人慾即是天理,何必再去,何必再分?

錢沛眉心的奈何錢驟然黯滅,取而代之的是一團金色的圓融之光。

遍布全身的紫色光線在瞬間發生變化,猶如萬流歸海百鳥朝鳳,霍然匯入了這團金光中。金光急遽轉亮,發散出絢爛多姿的紫金色,竟從錢沛的額頭凸起,形成一團立體的光球,在他的眉心之間徐徐轉動。

道心初成,金丹始凝。這一步跨出,便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通玄妙境。

從今往後他將擁有一雙能夠穿越迷霧的慧眼,去尋找只屬於自己的「道」!

奈何錢終於百分百地被煉化,與他的身心水乳交融,共同結成了一顆玄丹。自踏入金丹境界起,他的丹田便已化為熔爐朝夕修鍊,但那時用罡氣結成的內丹,仍屬有形之物,在歷經融光、合虛二境不斷磨礪煉化後,終於步步跨越了光丹、虛丹之境,升華為一顆無形無影、無處不在的玄丹!

漸漸地,錢沛眉心間的玄丹盛開出三朵美輪美奐的紫金色光花,分為玉華、金華、九華!與此同時,身不動則精固而水朝元,心不動則氣固而火朝元,真心寂則魂藏而木朝元,妄情忘則魄伏而金朝元,四大安和則意定而土朝元。五色炫光沖頂而出,如藤蔓枝葉環繞三花,拱衛在紫金色的玄丹四周。三花聚頂,五氣朝元。

錢沛緩緩睜開雙目,感受著正發生在身體與靈台間的翻天覆地的劇變,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改為一種奇妙的坐姿懸浮在空中。

山一程水一程,幾朝風雨滿霜衣。山亦綠水亦清,萬古長空一念間。

他徐徐收功,察覺到體內的鬼獄真罡已發生了質變。如果說以前流走在經腑里如同波濤洶湧的長江大河,現在則是風輕雲淡往來於一望無際的碧空無拘無礙。

他落回床榻,玄丹納入體內,一切恢複如常,重新回到刀光劍影的現實里。

他披上外衣來到石室門口,推門問守在外頭的黑衣僕從道:「現在是什麼時辰?」

黑衣僕從用並不怎麼純熟的大楚官話回答道:「外面剛剛掌燈。」

這麼說自己只睡了一天?錢沛為保險起見,還是追問了句:「今天是初四?」

「已經九月初六了。」黑衣僕從糾正錢沛錯誤的時間觀念,「你足足睡了三天。」

那豈不是說迦蘭已經走了兩天,唐朝升也早就被移交給了刑部?

錢沛呆了呆,不知道這三天的修鍊究竟是福是禍。「丟丟在哪裡?」他問道。

黑衣僕從將他帶到另一間寬敞的石室。一個奶媽正抱著丟丟哼唱童謠哄她入睡。

丟丟長得更像迦蘭,長大了註定又是個美人胚子。錢沛抱過女兒,丟丟被驚醒躺在他懷裡哇哇大哭。錢沛只好把她還給奶媽,小丫頭立刻合上眼睛,眼角掛著淚珠子又香香甜甜地入睡了。

「這下迦蘭不能再埋怨老子沒抱過女兒吧?」錢沛不由自主又想到遠在千里之外的水靈月母子,嘆了口氣問道:「迦蘭離開前對你們有什麼交代?」

黑衣僕從回答道:「公主命我們將丟丟交給你。如果你不方便收養,就自我和奶媽帶回南荒交給族長。」

「你們知道她去幹嘛了嗎?」錢沛問,黑衣僕從和奶媽點點頭,面露悲傷。

錢沛深吸口氣道:「丟丟留在這裡,你們也起留下。我會帶迦蘭回來!」

他俯下身子在女兒的額頭上輕輕親了一口,喃喃道:「丫頭,長大別像你媽那樣天真,也別像你爹這樣犯傻。」

他走出石府,有僕從牽來烏雲蓋雪。錢沛縱身上馬,朝永安城方向疾馳而去。

他沒有回寓所,直接來到晉王府。把烏雲蓋雪丟給門口的侍衛,錢沛也不等通稟闊步闖了進去。晉王的書房裡燈火通明,不知是他回京後的第幾個不眠之夜。風雲八騎守在書房外,伸手欲攔。不料一股雄渾的鬼獄真罡從錢沛體內湧出,震得幾人氣血翻湧蹬蹬倒退。錢沛長驅直入推門走進書房。書房裡晉王正召集包括葉慧山、石思遠等人在內的朝中親信舉行密會。

眾人的目光愕然望向站在門口的錢沛。錢沛關上門,微笑道:「諸位大人晚上好。」

「錢兄,你這幾天去了什麼地方?」晉王望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錢沛,語氣里微帶一絲不悅。「知不知道京里出了多少大事?」

「不知道,但猜也猜得到。」錢沛慢條斯理坐在了晉王的對面,瞅了眼桌案上一張張來自全國各地耳目送來的情報資料,說道:「所以咱們得好好聊聊。」

晉王稍作遲疑道:「好吧,正好大家也都有些累了要歇一會兒,我們去隔壁。」

錢沛和晉王來到隔壁的房間,點上了燈火,各自看茶落座。

「父皇決定親自主持秋祭,時間就定在九月初九。唐朝升到刑部便推翻了原先的供詞,改口說是受了你的脅迫和唐青瓷的欺騙。而且那顆藏有密函的蠟丸也是你栽贓嫁禍,他從來就沒見過什麼羅剎族女子,更不知羅松堂父子走私過茶鹽。」

晉王神情凝重,搖搖頭道:「是我心軟了,當時就該讓唐朝升畏罪自盡!」

錢沛曉得晉王在拐彎抹角責備自己沒聽他的勸告及早弄死唐朝升。

「幸好刑部尚書甄英明是唐王死黨,朝中不少大臣都對唐朝升的翻供心存疑竇。郭清的幾個知交和同僚昨天上書陛下,要求舉行御史台、大理寺和刑部的三法司會審。陛下已經同意,就等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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