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三集 敢把皇帝拉下馬(上) 第七章 老娘舅

葉中書雷厲風行一呼百應,第二天就有兩份出自不同朝臣之手的奏摺遞進宮中,雖然說老皇帝病得很重,但奏摺還是堅持看的,尤其是重要奏摺。

奇怪的是,他看過奏摺後既沒有龍顏大怒,也沒有欣然同意,而是來個留中不發。

這是什麼意思?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就算這牆加寬加厚加鎖,消息依舊很快傳了出來。

於是朝臣們開始串門開會,許多人都為被旁人搶走了擁立首功而懊惱不已。

既然首功沒搶到,那次功、次次功還是要的,倒不一定是為了能在唐王面前多撈一點兒資本,怕就怕假如自己不參加行動,這位二皇子異日登基做了皇帝,從御書房裡調出這些奏摺來一一對照過後,自己就得像某某人那樣去干打掃房間的活了。

於是到了第三天,來自四面八方的奏摺如同雪片一樣飛入宮中,迭起來足足有兩尺多高,它們的內容像是某會議記要模板,俱都為國家為黎民慷慨陳詞,不惜冒死進諫,懇求陛下改立太子以固國本。

當然,另類的奏章不是沒有,至少有兩份,分別彈劾衛將軍唐覺虎和刑部尚書甄英明,這兩份特立獨行的奏摺命運很不好,只在皇宮裡轉了一圈,就被轉發到大楚丞相蔡崇洲和大理寺卿何家歡的手裡。

畢竟皇上病重,有些事能讓臣下們分擔就分擔一點吧。

兩位高層人士一碰頭,立刻得出一致結論:誣告,這絕對是誣告。

鑒於這兩個誣告嫌疑犯的品銜高低和案情輕重,兩位大人很快就決定秉公執法,依照章程把誣告案轉交刑部審議。

就這樣素來清廉耿直,忠誠可嘉的刑部尚書甄英明甄大人還迴避了該案,由刑部侍郎代為主審,當天夜裡刑部差役出動,把那兩個是非不分膽大包天的傢伙揪進了天牢。

同一天晚上,明玉坊總號賓客盈門,錢沛正式出任大掌柜。

還是同一天晚上,繡衣使總管衛錚、金吾將軍莫大可、羽林將軍公孫哲、鎮國將軍耿鐵丹被秘密召入宮中,兩個時辰後方始離去。

到了第四天,第五天,忠臣良將們發現自己舉薦唐王殿下的奏摺如石沉大海,得不到預想中的響應,這充分說明意願表達還不夠強烈,於是大家紛紛發揚鍥而不捨的精神,在昏黃幽暗的燈光下剖肝瀝膽奮筆疾書。

他們唯恐自己的分量還太輕,又想到了同窗、同年、同鄉,還有同窗同年同鄉家裡的七大姨八大姑們,最後連外地的官員們也一起被動員起來,向皇帝進諫。

也許覺得這麼下去紙張浪費實在太嚴重了,身居宮中的皇帝陛下終於發了一句話:從即日起,類似奏摺一律不再呈入宮中,全部交由御史中丞郭清登記在冊。

自古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寫奏摺皇帝可以不看,但說話總要聽吧,翌日清晨,雖然沒有早朝,但兩百餘名在京官員在各部門尚書和衛將軍唐覺虎的帶領下,來到皇宮東面的朝陽門外金水橋邊,齊刷刷跪滿一地。

開國三十餘年,太監們總算開了眼界,頭一回見到如此盛況,這些朝廷高官大員們身著朝服,不言不語,手托各自的奏摺,有組織有紀律的紮根在皇城腳下,大有皇帝不出面那就跪死的玩命架勢。

大家都是忠臣,自然不能讓他們寒心,中午時分眼見宮裡毫無動靜,唐王殿下在蔡丞相的陪同下來到朝陽門前,當眾作揖懇求群臣散去,莫要陷自己於不孝不忠。

唐王發表的一番撫慰之詞,就像吹響了衝鋒號,群臣們非但不聽勸告,反而跪得更加堅決。

唐王是個有情義的人,他甚至熱淚盈眶的親手為唐老將軍按摩跪得發腫的膝蓋,眾人見狀銘感肺腑,立志抵死不退,也不知從誰開始,一人哭眾人皆哭,一時哭聲震天。

老皇帝終於被哭聲震動,旨意也隨之到來,召唐王和蔡丞相入宮,命群臣即刻散去,可有哪個傻瓜願意在這個節骨眼上撤退?

不知是哪個聰明人想出好主意,命人回家取來被褥糕點,提前為宿營做好充足準備,大伙兒見賢思齊,競相效仿,有那心思細膩的人連蚊帳都一塊帶來了。

忙碌停當,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然而東風沒來,颱風先到了,唐王和蔡崇洲面無人色的走出皇宮,眾人湧上前去詢問情況。

唐王和蔡崇洲搖搖頭,一言不發,陪同兩人出來的掌印太監王瑾賢用他獨有的公鴨嗓子嘹亮唱諾道:「聖旨到——」

於是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大臣們顧不得膝蓋紅腫痛麻,又直挺挺重新跪下,聆聽皇帝的旨意。

聖旨的內容很簡單,就是說臣工鬧事讓皇帝很生氣,三品以下官員每人杖責二十;三品以上大員罰俸一年,如果還有膽敢在宮外鬧事者,流放三千里。

接著如狼似虎的御林軍立刻摩拳擦掌沖了上來,他們兩個對一個,不由分說把三品以下的官員拖了出去,留下那些丟了一年年薪的高官發抖,銀子都是小問題,屁股和腦袋才是關鍵。

說到底皇位是老禹家的,小命才是自個兒的,集體活動要參加,可真要去徒步三千里,陪那個倒霉蛋陳丹青抓蚊子當下酒菜可不成。

要不是這份聖旨的適時提醒,他們差點忘記了伴君如伴虎這句話,流傳千古的至理名言,總有它存在的道理和理由。

皇上只是生病,可老虎的本質不會改變,老虎想吃人,自己幹什麼要主動舉手?

只有活著才能做忠臣,死了的叫冤魂。

當下二十多位三品以上大員,懷著滿腔白日不照吾精誠的悲憤,從地上爬起來。

但沒有關係,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皇帝老了總是要死,這皇位不交給兒子交給誰?大兒子成了廢柴,小兒子在千里之外的北疆喂蚊子,最大的可能只集中在一個兒子身上,那還猶豫什麼?

在短暫的失落之後,對局勢做過分析的群臣們又重新振奮起精神,準備投入下一次戰鬥。

然而有一個人的心情不僅不振奮,簡直就是頹喪。唐王殿下是僅有兩個親眼見到國泰帝發怒之人的其中一個,他知道這份聖旨與其說是脫了群臣的褲子集體打屁股,還不如說是打自己的耳光並記嚴重警告一次。

他不敢為受罰的黨羽求情,更不想面對一雙雙疑惑的眼神,在交代了幾句場面話後,埋著頭忐忑不安的匆匆離去。

回到王府後,他鬱悶難解,府里卻來了一位客人。

唐王原本沒有心情見客,可當他聽說這位客人來自燕雲郡,立即改變了主意。

結果那位客人見到唐王的第一句話是:「殿下,在宮中陛下對您說了什麼?」

唐王雙目無神道:「父皇說只要他活著,就不會改立太子,至於身後事……屆時自有安排。」

「如此說來。」客人輕輕一笑,「殿下,您上晉王的當了。」

唐王愣了愣道:「何以見得,他如今遠在寶安府,距此千里之遙。」

客人嘿嘿低笑,回答道:「路雖遠,但只需一個授意,京城裡自然就有人設下陷阱,造成殿下今日之被動局勢。」

唐王多少明白了,勃然大怒道:「是誰在背地裡使壞,我殺了他!」

客人悠然道:「其他人皆不足畏,但有一個人,也只有唐王殿下您親自出馬才能解決,因為這人的身分特殊,朝野上下誰也不敢冒犯了她。」

唐王詫異道:「你說的是……」

客人微微頷首,回答道:「正是。據我所知,將晉王的指令帶回京師的那個人如今就在明玉坊里擔當總號大掌柜,您這邊的人誰敢動她?」

唐王不說話了,慢慢眯起一雙眼睛,從眼縫裡迸射出陰冷的光縷。

第二天風和日麗,皇宮內外顯得格外清靜,有鑒於近兩百位朝臣都撅著屁股在家養傷,洶湧澎湃的立儲之爭看似消停了下來。

這些天錢沛過得特別悠閑。人家唱戲,他就站在一旁看戲,每天早晨他先到明玉坊總號露露臉,聊聊天,下午就不見了人影,到了晚上,各式各樣的飯局便接踵而至,至於飯後的餘興節目,就看他興緻如何了。

昨天他從靈頤坊取回了屍靈,順帶著又去了一次天兵坊,拿回了改造後的赤龍神槍。經過天兵坊最著名的五位大師連手鍛鑄,赤龍槍被熔入了大量紫稀金和雪瑪瑙,並在槍身上加持了三座靈符法陣,如今這柄槍的威力幾乎不亞於天下刀。

一切皆好,稍微不太順心的事大概就是錢沛一直沒能見著太元聖母,也就無法送出晉王的最後一封密函,據說這老尼姑正在閉關修鍊什麼「普渡慈航大法」,假如她再不露面,頭一個要被普渡的怕就是晉王了。

至於智藏教的頭號人物,當朝國師聖元上人,比他師妹太元聖母還要牛,在大須彌山萬佛洞隱居參禪已近三十年,上次在公眾面前出現,還是國泰帝的登基大典上,因此目前智藏教的教務基本是由「三元」中的金元法師執掌。

錢沛打算今天下午就去大須彌山碰碰這老和尚。

智藏教的影響力遠不止於佛門,其門下直系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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