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一集 我非英雄(上) 第六章 一鍋肉的血案

吃完夜宵,錢沛沒有等到老鬼,卻見小杜左手捂腰一瘸一拐地回來了。

「挂彩了?」他把小杜拖進書房,關起門來問道。

「小事兒,不過是教易司馬的縫衣針在腰眼上盯了口。」小杜有氣無力地癱軟在座椅里,兀自逞能道:「剛才我一路跟到明玉坊分號,冷不防易老狗從馬車裡蹦出來,沖著老子突施冷箭。轉眼間二三十號明玉坊的高手便一擁而上,企圖生擒活捉。我臨危不亂殺出重圍,連根汗毛都沒給他們留下。不過我懷疑,明玉坊分號僅僅是個幌子,舜煜頤肯定另有藏身之處。」

錢沛滿意道:「兄弟你放心,舜煜頤那丫頭遲早要當你的三嫂,也算大哥替你出口惡氣。」

小杜道:「打傷老子的是易司馬,關舜煜頤什麼事。有種你現在就去把易老狗大卸八塊。」

把易司馬大卸八塊,那誰來保護舜煜頤?

錢沛腦子轉轉,昂然道:「如今連晉王的老娘都落在了我手裡,區區一個易司馬算什麼?」

果然,小杜大吃一驚,湊到錢沛跟前低聲道:「你去挖墳盜屍了?俗話說人死為大,你做這種事兒可太缺德了。」

「還跟老子裝蒜!」錢沛氣道:「要不是你,老鬼怎麼會找到我?老子自出道以來乾的就是卧底,沒想到你是個更大的卧底!」

小杜急道:「這次真不是我。再說他是你師父又不是我師父,沒事老子找他幹嘛?」

這時老保敲門,興奮地在外頭招呼道:「錢統領,杜統領,今晚有好吃的了——」

今晚還有夜宵吃?錢沛嗅嗅鼻子,立刻聞到了一股誘人的肉香味。

他精神大振,那邊小杜早已搶先一步打開房門道:「是什麼,快拿進來!」

老保帶著個親兵,將兩大碗令人饞涎欲滴的濃香肉湯擺在了桌上。

錢沛抄起筷子狼吞虎咽,贊道:「這肉夠肥的,還是老保能幹,居然能燒出這麼香的老鼠肉。」

小杜吃得比錢沛還快,口齒不清地道:「像是狗肉,你們從哪兒弄來的?」

老保得意道:「剛才不知從哪兒來了兩條大狗,不知死活竄進了咱們的伙房裡。大伙兒抄傢伙圍上去,連傷了七八個弟兄好不容易才把兩條狗打死。」

他說得興高采烈,錢沛卻吃不下去了,筷子上正夾著的一塊肉滑落到地,問道:「什麼狗,長什麼模樣的狗?」

老保回想道:「半人多高,皮毛又黑又亮,眼睛綠幽幽地嚇人……」

話沒說完,錢沛一聲慘叫摔下碗,如喪考妣般沖向伙房。

伙房裡人聲鼎沸熱火朝天。幾十個忠義軍兵士席地而坐,人人捧著個大海碗吃得正香。一個伙夫邊用勺子往自己嘴裡灌熱湯,一邊問道:「還有誰要添點兒?」

錢沛一眼瞅見,兩張剝下來的狗皮高掛在伙房外的晾衣桿上,還在往下滴血水。

完了完了,這下死定了。錢沛呆如木雞,連小杜和老保什麼時候來的都不知道。

——雲妃中了五毒焚心,暫時來說,小花小草是尋找金沙門徒的唯一線索和機會。

可如今狗死了,狗皮扒了,狗肉吃了,狗湯喝了,只剩下一堆狗骨頭,再也拼不出一隻完整的狗來。等到老鬼回來……錢沛渾身寒毛不由自主地倒豎起來。

「錢統領,錢統領——」老保察覺錢沛面孔發紫,擔心道:「你怎麼了?」

「我就想知道——」錢沛有氣無力地問道:「剛才打狗的都有誰?」

那些忠義軍兵士以為錢沛要嘉獎打狗功臣,紛紛舉手道:「我、我,還有我——」

錢沛點點頭,肅容道:「平時我是怎麼教育你們的——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所謂軍法無情,來人啊,凡是舉手的統統給老子拖到外頭去,每人二十軍棍!」

※※※

「平安無事嘍——」打更老人有氣沒力的聲音從剛剛恢複寧靜的街巷深處傳來。

錢沛趴在屋脊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對街的元妙觀,藉助一盞盞在黑暗中遊動的燈火,計算觀中道士巡夜的規律與線路。

如果說在現今的寶安城裡還有什麼地方的守衛能夠勝過知府衙門和總兵府,首推便是錢沛眼前的這座元妙觀。

小花小草一死,尋找東方發白等人的線索斷絕。想救雲妃,必須自配解藥。

錢沛是解毒的大行家,五毒焚心的毒性雖然猛烈陰狠,但也未必能難住他。問題是到哪兒能找齊十幾味急需的藥材?這些草藥普通的藥鋪基本不會有,錢沛思來想去終於決定到元妙觀去碰碰運氣。

於是錢沛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小杜。小杜很仗義地拍胸脯自告奮勇道:「不就是去元妙觀弄點葯嗎,包在我身上!」

錢沛感動得差點掉眼淚,緊握小杜的手道:「好兄弟,全靠你了!」

放開手,小杜義無反顧地騰身上房。不料他的身子還沒落到屋頂,突然「哎呦」一聲失去平衡緊接著「砰」地一聲跌落院中,抬起頭呲牙咧嘴望向錢沛道:「老子的腰壞了。」

就這樣,錢沛換上一套夜行裝,滿心悲涼地悄然來到元妙觀前。

大約觀察了半刻左右,錢沛開始行動。他悄無聲息地掠過高牆,飄落在觀內的一株參天古木上。樹上藏有一個元妙觀的暗哨,卻被錢沛先一步點昏。

他居高臨下,從蟠龍吐珠寶戒里釋出鐳射鏡,靈力所至方圓三十丈的情景盡數顯現在了鏡面上,沒費多大工夫便確定了丹室的具體位置。

嚴格說來,「丹室」並不是單指某一間房屋,而是一整棟相對獨立的兩層樓閣。

錢沛潛進閣中,從上往下一間屋子接一間屋子,翻箱倒櫃尋找需要的藥材。

扶桑花、苦地藍、七葉草、龍膽紫……錢沛這晚的運氣還真不賴,幾乎是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沒費多大周章,他就找齊了化解五毒焚心所需的各種藥材,一股腦收進蟠龍吐珠寶戒中,便準備腳底抹油滿載而歸。

「別動!」牆角毫無徵兆地開啟出一扇暗門。從裡頭先是探出一柄黑黝黝的火龍銃,繼而走出來一個羽冠玄衣的老道士,竟是銷聲匿跡多日的子虛真人。

「舉起雙手,慢慢轉身。」子虛真人的聲音很低,似乎也不想驚動守在丹室外面的玉清宗道士,但那根黑洞洞地銃管卻離錢沛的腦袋越來越近。

錢沛乖乖地舉起手轉過身,瞥了眼子虛真人手裡的火龍銃。

他自問沒有莫大可的本事,能夠用兩根手指夾住射出的鉛丸。就算有這個本事,只要銃聲一響,樓外的玉清宗雜毛必定聞風而動,麻煩同樣不小。

可子虛真人怎麼會藏在暗門後頭,就像是算好了今晚自己會來一樣。

——對了,一準是金沙門裡有玉清宗的卧底,所以子虛真人早已得知雲妃身中五毒焚心急需解藥救命。於是乎這老雜毛在丹室中張網以待,結果一網兜住了自己這條大魚。

錢沛覺得自己的額頭在往外冒冷汗,暗罵道:「鄉下日子過慣了,老子怎麼就沒想到世道兇惡,外面到處都是陷阱?」

悔之晚矣,耳邊聽得子虛真人低喝道:「摘下頭罩,貧道倒要看看,尊駕到底是何方神聖!」

肉在砧板上,魚在湯鍋里,人在槍口下,錢沛老老實實地摘下了頭罩,鬱悶無比。

「錢統領?」子虛真人怔了怔,嘴角漸漸露出一絲笑容。「竟然是你。」

「少廢話,老子認栽!」既然一定要面對面溝通,錢沛也豁出去了,「不就是為了給弟兄們治傷,拿了元妙觀里的一點草藥嗎?能有多大的事兒,你把老子送官就是!要不然,老子照價給錢,這總成了吧?」

「錢統領,你我都是明白人。」子虛真人冷冷一笑道:「你要那些藥材幹什麼,咱們心知肚明。說吧,余雲煙藏在哪兒?」

錢沛茫然眨巴眨巴眼睛,反問道:「余雲煙是誰,我不認識。」兩隻手可能是舉久了有點酸,不自覺地下垂。

「別動!」子虛真人低聲警告,火龍銃往前硬邦邦地頂上錢沛心口。「雲妃在哪兒?」

「不曉得老子新得的這件白金絲甲能不能擋住鉛丸?」錢沛心裡盤算,終究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做實驗,無奈道:「我帶你去找她,小心槍走火。」

子虛真人點點頭,緩緩退回牆角打開暗門道:「進去!」

暗門裡是一條伸手不見五指的秘道,直通地下。錢沛淺一腳深一腳,邊走邊戰戰兢兢問道:「道長,你不會殺我吧?」

子虛真人右手舉銃,左手用「百步明」照亮,冷然道:「出家人有好生之德。」

話音未落,他的腳無意中踩進了一個深陷的凹坑,猝不及防間身子一個趔趄,火龍銃隨之身不由己地失去目標。

按理說地面儘管有些崎嶇不平,但子虛真人走過許多回,卻從未碰上路中間有這樣一個沒過腳脖子的大坑。

幸好他的修為不凡,丹田略作提氣,只一秒便恢複了身體的平衡。

然而只這一秒,錢沛的左掌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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