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七集 都是發財惹的禍(上) 第二章 京城,老子來了

子時已過,月牙兒升上了中天。喧嘩了一整天的錢府重新回歸寂靜。

忽然有一條人影偷偷摸摸地蹩進鈴鐺夫人住的「望竹樓」里。奇怪的是那些護院明明看見了他,卻只當什麼都沒看見。

錢沛很是得意,在走上樓梯之前,又仔仔細細把身上每個地方都檢查了一遍才放心大膽地上樓去。

可是他的腳剛剛邁上第一級台階,就吃驚地停住了。二樓的樓梯口有條黑影,暗夜中正目不轉睛地瞅著自己。錢沛昂首挺胸邁步上樓,可那人絲毫沒有讓道的意思。借著樓下火燭的微光,可以看見他便是白天站在錢府門外招呼客人的那位。

憑良心說,他的相貌並不算十分英俊。但要是和錢沛並肩站在一塊兒,那就顯得很出彩了。年輕人瞅著錢沛,鼻子里低低哼了聲。

錢沛也不示弱,從鼻子里發出了一記更低沉的冷哼。

「說,剛才去哪兒了?」年輕人開口了。

「你管得著么?」錢沛很不屑地昂起頭,「老子才是這一大家的主人。我讓你當總管,那是提拔你。做人要知恩圖報,懂不懂?也不想想,當年是誰救了你?這些年又是誰在養著你?」

「好像當年是老子替你擋了一記毒箭吧?這些年老子也沒少替你背黑鍋吧?」年輕人坐在最高一級的台階上居高臨下,「世上有你這種當爹的嗎?老婆才剛生完,就跑去『逐月樓』。」

「這回你可猜錯了,」錢沛嘿然道:「今晚老子去的是『逐月樓』隔壁的『玉堂春』。」

「不要嬉皮笑臉,」年輕人繃緊臉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的錯誤多麼嚴重?」

「拉倒吧,」錢沛不以為然道:「這三年花城府里的哪座樓你沒去過?上回要不是你在鈴鐺面前說漏了嘴,害得老子硬著頭皮說『玉堂春』不是青樓,是給男人洗澡的地方,好不容易才脫身。」

年輕人有點兒尷尬地低咳了聲,道:「我不跟你翻舊賬。我說的是今晚——你小子怎麼可以撇下我獨個兒溜出去?你還是不是我兄弟,害得老子被弟妹追問了半個晚上,只好騙她說你去玉堂春洗澡了。」

錢沛怒道:「姓杜的,你是不是想害死老子啊?那回她問過玉堂春後,就纏著老子非要混進去親眼去看看這家澡堂到底有什麼特別。我被逼不過,只好說玉堂春因為經營不善老闆改做了其他生意,現在專賣棺材。」

小杜嘆了口氣道:「做兄弟的已經仁至義盡了。當然,我還可以幫你到後面去找塊青石板。要是弟妹的家法升級,什麼碎碗片啊,檀香頭啊,我也有。」

「你姥姥!」錢沛頹然在小杜身邊坐下,「你說這死丫頭怎麼越變越厲害了呢?」

小杜低笑道:「別怪我沒提醒你,老人都說女人生孩子後,脾氣只會更壞。」

錢沛回頭望望緊閉的房門,哼哼道:「有件事你得老實回答——這孩子,真是老子的,不是你的?」

「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小杜不悅道:「我會跟你一樣沒品位?也就你稀罕鈴鐺,死皮賴臉把人家從生米做成鍋巴。她的眼神不夠媚,鼻樑不夠高,胸脯不夠挺,屁股不夠翹,連嗓音老子都嫌太小……我真搞不懂你看出這丫頭哪點好?」

錢沛耐著性子聽完,咬牙切齒道:「老子算是明白了,你要的極品,人間沒有天上難尋,但據我所知,惟獨一個地方或許還有指望。」

小杜目光灼灼望向錢沛,只聽他一氣不停地道:「你明天一早出城往西走三百里,那兒有座深山老林,到那裡頭隨便逮只母猩猩都能滿足你的特殊需求。」

不理會小杜的憤怒,錢沛將一塊麻將牌硬塞進了小杜攥緊的手心裡。

「發財?」小杜好似找到了出氣的機會,怪叫一聲道,「你小子還去賭場玩了,興緻很高啊。說,為什麼偷麻將?」

「別人送的。」錢沛把他在船上遇到的古怪事情仔細說了,「你猜它到底有啥用?」

小杜翻來覆去把牌又摸又看,突然拽起錢沛道:「去書房!」

兩人來到書房點上蠟燭,小杜將麻將牌放在火燭下湊近了仔細研究。

錢沛笑吟吟遞上一個兩面凸起的鏡子來,坐在桌案後看著小杜忙活,拖長聲音道:「看出來了?是份密件。」

「是大魏和大楚和談的條約底線——原來老皇帝接受了太子和晉王的提議,打算跟大魏議和的傳聞是真的。」小杜道:「密件上一共七條,最後一條好像是答應將大魏長公主堯靈仙嫁給大楚皇帝的小兒子晉王……你好像有三年沒見她了吧?」

錢沛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說道:「老子剛剛在玉堂春里聽人說,不久前大楚軍隊在北疆連吃敗仗,被羅剎族掠地千里兵鋒直逼關中郡,京城一夜數驚,人心惶惶。如今老皇帝外憂內患、焦頭爛額,為了騰出手來全力對付羅剎族的入侵,這才想到跟大魏休戰。」

「可大魏為什麼會答應和談?二十多年前就是老皇帝發動兵變,奪了大魏的天下。大魏朝廷不得不流亡海外,只剩下幾萬紅旗軍孤軍奮戰,盤踞在雲中山裡。」

小杜皺眉道:「按理說這兩家仇深似海,壓根沒可能坐到一起。」

「所以說你小子不懂政治,只知道跟人玩命。人是很現實的,因為吃不著月亮,於是發明了月餅。」錢沛不以為意道:「雖說三年前紅旗軍取得舞陽城大捷,大楚損兵失地,還賠上了鎮南將軍唐胤伯。可畢竟樹大根深元氣未傷。憑區區幾萬紅旗軍和一幫烏合之眾組成的紅盟,想要復興大魏勢必登天。大魏皇帝想過舒心日子,既然復國不成退而求其次,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小杜不無同情道:「那你怎麼辦,就甘心眼睜睜看著堯靈仙被當成砝碼扔出去?」

錢沛把身子陷在寬大的椅子里,翻翻白眼道:「她愛嫁誰是她的事,老子管得著嗎?」

「如果,她是身不由己呢?」小杜窮追不捨道:「又或者,她還被瞞在鼓裡呢?」

錢沛望著小杜,那張發財被他弄在手裡一丟一接的,皺皺眉頭道:「林家當鋪的後台老板是誰,啥時候你陪老子去逛一圈?」

「花城府繡衣使主辦高宣,他是二皇子唐王的人。」小杜回答說:「唐王主張平定內亂而後攘外,因此極力反對太子與大魏和談。也難怪,為了日後誰做老大,太子黨和唐王系這些年明爭暗鬥,你來我往都整死對方不少人。老皇帝隔岸觀火死不表態。自打去年冬天大病一場後,乾脆連上朝也少了。跟你一樣,都在混吃等死。只苦了我們這些下人,累得皮包骨頭還落不著一聲好。」

錢沛低聲嘟囔了幾句,說道:「記得老子出海前收到京里傳來的消息,說黃煒的舊宅要出賣,如今有人買下它了么?」

黃煒,曾經的兵部侍郎,紅極一時的朝廷要員。三年前在泰陽府軍械所被炸一案中,不小心被拉出來頂了個玩忽職守罪。在押解前往京師的途中,遭仇家劫殺,慘死在荒郊野外。

他死後府宅被抄沒充公,家人被發配到北疆軍營充當苦役。

「應該沒有吧,那是座凶宅,」小杜回答說:「誰都怕住進去會招惹晦氣。」

晃了晃手裡的玻璃鏡子,小杜又道:「這東西挺管用,送給我好不好?」說著便把它和麻將牌一起揣進了自己的兜里。

錢沛伸手道:「少來,這可是老子費盡心機剛搞到手的寶貝,還回來。」

小杜嗤之以鼻道:「你出去遊盪半年多,是誰沒日沒夜地幫你打理生意,看護老婆,還外帶守家護院的?你不給加班費就算了,拿點免費小禮品也心疼?」

「你說得輕鬆,老子在外面九死一生,哪件東西來得容易,你說喜歡就搶啊?!」錢沛從書桌後一個虎撲抓向小杜的袖兜,「快還給老子!」

兩人在地上扭打做一團,小杜好不容易掙脫了錢沛,連滾帶爬往門外逃。

他的手還沒夠到門閂。就聽「哢吧」一聲,房門顫了顫,胳膊粗的木栓應聲斷成了兩段。「有賊!」小杜嚇得一骨碌起身,冷不丁被錢沛抱住後腰,兩個人又如滾地葫蘆般倒在了華麗昂貴的絨毯上。

「快放手,外面有賊來了!」小杜拚命掙扎,氣急敗壞地叫道。

「我知道——有家賊!」錢沛不管不顧,伸手往小杜袖口裡掏。

房門無風自開,屋外站著三個人。當中的是一個大鬍子中年男子,手裡提著兩顆鮮血淋漓的人頭。他的左右是兩名年紀稍小些的白衣人,各自端著一張弓弩,對準在地上翻來滾去的錢沛和小杜。

「咚、咚!」中年男子將手裡兩顆滴血的腦袋丟在了絨毯上,低喝道:「起來!」

人頭骨碌碌滾到錢沛的面前。錢沛眨巴眨巴眼,認出了其中一顆腦袋,屬於下午剛和自己分手的那位船主的。

「這不是當鋪的林老闆嘛,」小杜瞅著另一顆腦袋臉色發白,「身子怎麼沒了?」

「你們……是什麼人?」錢沛咽了口唾沫,趴在小杜身上問,「打劫的?」

中年男子漠然道:「我叫麻天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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