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六集 皇子與痞子(下) 第四章 華麗轉身

中午時分,楚軍主力抵達舞陽城外安營紮寨。晉王和唐胤伯的營帳相隔百餘丈,彼此涇渭分明,昨夜舞陽城中激戰半宿火光衝天,晉王和唐胤伯都狠清楚,但因為圍城的緣故,所有卧底對外傳遞情報的通道都被切斷,具體情況如何始終不得而知。

晚飯過後,晉王在帳中小憩時,顧霆風忽然來報:「中軍參贊段憫段大人在帳外求見。」

「讓他進來。」晉王接連數日在軍事會議上都沒看到裴潛,也很想了解一下這小子又跑到哪兒快活去了。

不一會兒,化妝成一名普通楚軍士兵的裴潛,便出現在了晉王的面前。

即使在軍中,晉王仍然穿著一件淡黃色的寬鬆絲袍,手裡習慣性地握著那柄玉扇。

裴潛一言不發走到晉王身前,在桌案上放下一張字條。

子夜後,城北二十里小松坡,段憫。

晉王低眼看了看,笑了起來,字條上的筆跡是他的,事情發生在十三天前。

「是我,難得你能保留到今天。」他坦率承認,「這麼說,高遠四僧確實是你殺的?」

裴潛一屁股坐進晉王對面的椅子里,反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我早就該來找你了?」

「是啊,我原本以為你會去而復返,結果白等了半宿。」晉王嘆了口氣:「後來易先生去找你,又帶回了一張五萬三千四百兩的賬單。」

「那是老子用命換來的。」裴潛理直氣壯,一點也沒覺得自己這麼做有何不妥之處。

晉王從袖口裡取出一張銀票,與字條並排擺放在桌案上,裴潛的視線飛快地一掃而過一不多不少,剛好是五萬三千四百兩整。

「大丈夫富貴不能淫。」裴潛強忍著伸出手把銀票抓進懷裡的衝動,繃緊臉,瞅了瞅晉王手中的玉扇,又迅速補充道:「威武不能屈。」

裴潛心裡猜想,晉王袖口裡藏的銀票肯定不止一張兩張:「所以你別想用區區幾萬兩銀子就讓我忘記那晚的事情。我來見你,並不是為了這點兒銀子。」

晉王點了點頭:「我明白,這僅僅是一筆你應得的賠償款,沒有別的意思,智藏教四位高僧的事,我很抱歉。儘管我只是想試探一下你的真實修為和師門來歷,但畢竟還是給段兄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你在場?」裴潛從腳底升起股寒意,考慮自己是不是應該抓了銀票撒腿就逃?

晉王微笑看著他,玉扇在手心裡敲著。

裴潛很不自在,感覺這玩意兒就像是敲在自己的腦門上,讓他頭皮發麻:「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大伙兒都說晉王殿下心胸寬廣虛懷若谷,是不是真的?」

晉王怔了怔,啞然失笑道:「你到底想說什麼?別怕,我要是真的想殺段兄,那天晚上你絕對不可能活著離開小松坡。」

那倒未必……裴潛舔舔發乾的嘴唇:「不得不承認,這事惹毛了我。所以當晚唐胤伯要我配製一種五色無味的慢性毒藥時,我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晉王的眸中閃過一絲光芒,神情卻沒有絲毫的變化,握住手裡的玉扇道:「哦?」

裴潛一咬牙,竹筒倒豆子般把那晚唐胤伯密會自己的情景一五一十和盤托出,最後取出那張四品繡衣使主辦的委任狀,放在桌案上道:「大丈夫敢作敢當,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這時一張從青照閑那裡敲詐來的火靈符,悄然順著袖口滑落進裴潛的左手,只要晉王稍有異動,他便老實不客氣地吹燈拔蠟,一拍兩散。

「現在是第十三天。」晉王目光低垂,盯著桌案上並排擺放的字條、銀票和委任狀說道:「那麼我還有兩天可活。」

「假如你從現在開始不吃任何別人端上來的東西,至少還有兩百年可活。」為了小命,裴潛被迫違心地拍了下晉王的馬屁,當然也不忘替自己臉上貼金:「即使毒發,只要在半炷香內找到我,你一樣能活到兩百多歲。」

晉王站起身在營帳里緩步踱了兩圈,忽然道:「段兄,請你在帳中稍候片刻。」

裴潛心知肚明這小子要去干麻,也不去點破,回答道:「我等你。」

晉王言而有信,沒多大工夫就回到了營帳里,他坐回自己的椅中時,驚訝的發現桌案上其他東西都在,惟獨少了那張價值五萬三千四百兩的銀票。

他攤開掌心,將一隻小瓷瓶遞到裴潛面前,問道:「是它吧?」

裴潛點點頭,忍不住問道:「你是從哪個傢伙的身上找到的?」

「張三風。」晉王的唇角往上翹了翹,露出一絲幾不可察覺的冷意,「風雲八騎之一,我一手提拔培養的親信,就為了幾塊原石和一個女人,就把本王給賣了!」

見晉王找到唐胤伯的卧底,裴潛心頭大定。

「啪!」

裴潛猛地拍案而起,滿面怒容道:「老子平生最恨賣主求榮的畜生!」

晉王被裴潛鬧出的動靜嚇了一跳,抬眼望著他道:「段兄,息怒。」

裴潛義憤填膺道:「老子能不怒么?我每回見你時唐胤伯都會得報,而且還會將咱們兩人會面情形查探得一清二楚,敢情就是這王八蛋乾的好事,老子要親手宰了這王八蛋。」

晉王聞言釋然,輕笑道:「我已將這王八蛋料理了,對外則說他另有公幹,以免打草驚蛇,如今大敵當前,個人的恩怨還得暫時拋到一旁。」

裴潛慢慢伸出雙手,羞愧不已道:「殿下,求你將卑職也一塊料理了吧。」

晉王按住裴潛的雙手,搖頭道:「這從何談起,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殿下,您大仁大義,我卻恩將仇報……」裴潛羞慚之下,猛然破口大罵道:「段憫,你姥姥的真不是個玩意兒!殿下,您還是一刀宰了我吧,這樣卑職心裡還能好過些。」

晉王見這傢伙在自己面前上躥下跳,不由啼笑皆非,搖頭道:「說起來段兄心中的怨恨也是由我而起,豈能全部怪罪到你的頭上?這事咱們就此揭過……」

他拿起那張委任狀撕得粉碎,取箋執筆重新寫了一張,遞到半推半就的裴潛手中道:「這次我是誠心相請,希望段兄不會拒絕。」

裴潛眨巴眨巴眼睛,察覺這張委任狀和前一份差別不大,僅僅更換了幾個字,就是把「主辦」換成了「副主管」,「泰陽府」則變成了「青陽郡」。

「啊?」裴潛獃獃地抬頭瞧著晉王,很不好意思地問道:「我又陞官了?」

晉王看他抖抖索索,誠惶誠恐的模樣,明曉得有一多半是裝出來的,還是禁不住笑道:「你放心,這回不會再有誰半路截殺了。」

裴潛面色陰晴不定,須臾後恭恭敬敬把委任狀放回桌案上道:「還是不成。」

難道這傢伙的腦袋真教驢踢過?晉王愕然,還是頭回見到這麼不識好歹的傢伙。

「青陽郡的繡衣使副主管,您最好換個人來做,卑職怕是沒這個好命。」裴潛一邊說一邊偷眼打量晉王,見到對方的面色由微怒而詫異,由詫異而釋然。

「卑職不敢隱瞞殿下,這兩日我不在軍中,實是另有隱情。」裴潛頓了頓,努力尋思一種恰當而到位的說法,最後總結道:「簡而言之,就是差點被人料理了。」

晉王心裡暗自一笑,問道:「唐胤伯要殺你滅口?」

「咦?」裴潛瞪大雙眼無限驚奇地看著晉王,以滿足對方那點小小的虛榮心。

「說,他是怎麼料理你的?」晉王很滿意裴潛的反應,語氣隨著心情一起柔和了許多,同時也解開了裴潛為何要偷偷摸摸來投靠自己的謎底。

「晉王殿下,我想請你見一個人。」裴潛說,為了保證這句話不會被晉王拒絕,又強調道:「一個很漂亮很年輕的姑娘。」

「噗!」

熟牛皮軍帳頂棚突然被一柄刀刃應聲切開,一個身穿大楚校尉衣飾,看上去四十歲出頭的中年男子從天而降。

他的膚色簡直比手裡的烏金寶刀還要黑,豹眼圓睜鼻直口闊,滿臉像鋼針一樣的落腮鬍須,身材魁梧殺氣騰騰,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跟裴潛所說的「很漂亮很年輕的姑娘」不像。

刀如電閃,幾乎是在破開營帳的同時,一股雄渾凌厲的刀罡已迫在眉睫。

眉睫是指晉王的眉睫,這中年男子要刺殺的目標顯然不可能是裴潛。

來不及閃避之下,晉王的靈覺甚至無法把握這一刀的軌跡,只能本能的後仰揮扇招架。

他的眼角餘光忍不住尋向裴潛,很想問問這個傢伙,美女怎會變成了野獸?

晉王隨即驚訝地發覺裴潛早已不在自己的面前,而是哧溜一聲鑽到了桌案底下。

鏗一聲巨響,烏金寶刀劈擊在扇柄上,在潔白無瑕的玉面上留下一道深痕。

他的胸口氣血震蕩,無暇呼喊帳外的風雲八騎——現在只剩七騎,低哼一聲身軀就往後仰跌,揮袖射出一束寒芒直取中年男子面門。

中年男子左掌拍出,虛空中的靈氣急遽凝縮,幻動成一柄烈焰熊熊的七尺火矛,轟碎寒芒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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