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集 皇子與痞子(上) 第八章 月黑風高夜

隋遠展當然聽得懂花靈瑤話里的譏諷之意,急道:「要不是大楚軍兵臨城下,舞陽城孤立無援危在旦夕,末將也不敢冒死進諫,公主殿下,難道您沒聽紅旗軍的將士們在抱怨么?」

花靈瑤問道:「抱怨什麼?」

「抱怨陛下苟安海外,任由數十萬雲中軍民置身水火殊死抗戰,從來不聞不問,抱怨龐大帥力挽狂瀾勞苦功高,卻遭陛下身邊的佞臣忌恨,讒言誹謗離間君臣。」

隋遠展滔滔不絕道:「還抱怨將士們浴血奮戰二十餘年,光復大業遙遙無期,可有些人卻犬馬聲色坐享其成,公主殿下您高高在上,又哪裡曉得民怨沸騰軍中怒怨?如果不是龐大帥赤膽忠心顧全大局,強行壓下這些怨言怒氣,不等大楚軍攻到,舞陽城早已不戰自敗了。」

好口才,真是好口才,在家裡頭一定練過,裴潛不得不承認,這才是真正的說客,明明心裡頭想你死,可嘴上說的每句話聽上去都像是打心眼裡在為對方著想。

他醒悟到,這絕不是隋遠展一個人的主意,當然,也不會是五萬紅旗軍的意思,八九不離十是龐天碩人老心不老,要藉大楚軍攻破陽平關的危局,逼宮花靈瑤。

想想做公主也不容易,一邊被人供著一邊被人算計,動不動就是為國為民,活得沒一點自我,好像打從出生起就是要用來當犧牲品的。

說起來還是像自己這樣當個小混混,日子過得會逍遙滋潤許多,裴潛摸了摸背後的紫金匕首,並非想殺隋遠展,而是有一股強烈的願望,要讓龐天碩進宮當太監。

花靈瑤漠然問道:「隋將軍,這些話是龐元帥教你說的?」

隋遠展搖頭道:「龐大帥從未教過末將這些,更沒在大夥面前表露這樣的意思。」

花靈瑤冷笑道:「既然如此,你又怎曉得龐元帥有意要娶我為妻?」

隋遠展呆了呆,訥訥道:「我們大伙兒都是這麼想的,這麼做也是為了大魏江山。」

花靈瑤徐徐道:「隋將軍,希望在我的耐心消失之前,你能夠自己走出慈光閣,今晚話題到此為止,我絕不會容忍任何人以大魏軍民的名義要挾皇室冒犯本宮。」

隋遠展突然撲通跪倒,叫道:「公主殿下,末將死不足惜,只求您以大局為重,千萬不要寒了數萬紅旗軍將士的心啊——」

花靈瑤冷冷看著隋遠展聲情並茂的演出,低喝道:「滾!」

隋遠展慢慢抬起身,說道:「公主殿下,你就真的不在乎這片碩果僅存的江山么?」

花靈瑤的面色微顯蒼白,從櫻唇中吐出的卻仍然是一模一樣的那個字:「滾!」

甲胄輕響,隋遠展霍然站起,森冷的臉龐上泛起一縷譏誚道:「告辭。」

隋遠展闊步走出後花園後,花靈瑤怔怔佇立在涼亭里,倩影在月色下是如此的孤單。

正當裴潛在考慮要不要現身和花靈瑤相見之際,身旁的唐青瓷驀然低叱,蓄勢多時的嬌軀像一道閃電般從荷花池裡彈起,就是真正的豹子怕也趕不上她的速度。

人在空中,她的縴手已從大腿外側掣出鋒利森寒的匕首,看準花靈瑤的胸口刺去,自然,唐青瓷並不想就這麼輕易地殺死大魏國長公主。

這不是倒霉催的嗎?裴潛望著唐青瓷躍出的背影,連叫她回來都來不及了。

「啪!」花靈瑤側身出掌擊飛匕首,目視唐青瓷低喝道:「你是什麼人?」

裴潛突然從唐青瓷身後冒出,一掌拍向花靈瑤道:「打劫的!」

花靈瑤怔了怔,眼眸里情不自禁地煥發異彩,舉掌相迎道:「原來是個小毛賊。」

雙掌相交,裴潛立足不穩撞向唐青瓷的懷裡,唐青瓷沒想到大魏長公主修為居然如此驚人,微微變色。

裴潛毫不客氣地藉勢把她撞翻在地,低低驚呼道:「你先撤,我掩護。」

唐青瓷被死死壓在身下,氣得粉臉煞白,眼睜睜看著花靈瑤說多快有多快地迅速靠近,手起掌落拍在自己額頭上,眼前一黑立刻昏了過去。

這時園外的黃衣衛聽到動靜飛速趕來,揚聲叫道:「公主殿下!」

裴潛骨碌碌就地翻滾,哧溜鑽進花靈瑤的裙底,說道:「事急從權,借光——」

花靈瑤又羞又氣,拿裴潛沒辦法,對十餘名趕來擴駕的黃衣衛道:「有刺客企圖行刺,已被我制服,你們將她軟禁起來,我稍後要親自審問。」她頓了頓接著道:「我要獨自待上一會兒,沒有命令任何人不準入內。」

黃衣衛躬身領命,架起昏迷的唐青瓷走出後花園,花靈瑤久久不見裴潛動靜,秀眉微蹙道:「他們都走遠了,你還不出來?」

裴潛沒動,小聲問道:「我藏在這裡頭會不會更安全?」

花靈瑤抬後腳跟往裴潛的腦門上飛踹道:「無賴。」

裴潛一個後滾翻從裙底溜了出來,嘴裡念念有詞道:「青的,紫的……」

花靈瑤一愣,旋即醒悟到這混蛋報出的居然是自己身上所穿褻衣的顏色,禁不住玉頰飛紅,翻身出掌劈向裴潛胸口。

裴潛靈巧躲過,翻上涼亭欄上一坐,笑嘻嘻道:「娘子別來無恙否?」

不知什麼緣故,看到這賊眉鼠眼的傢伙,花靈瑤沉重的心情變得鬆弛許多,她緊繃著俏臉,收起心裡頭由衷發出的微笑,問道:「你鬼鬼祟祟溜到舞陽城裡來幹什麼,身邊的那位姑娘又是什麼人?」

裴潛沒回答,認認真真地審視花靈瑤片刻,頹然嘆道:「你怎麼就一點不吃醋呢?」

花靈瑤徹底敗退,連耳垂都紅了起來,低聲道:「再胡說八道,我就召侍衛進來將你五花大綁了遊街示眾。」

裴潛精神一振,急忙說道:「記得一定要收費,前排貴點兒後排可以便宜些,對了,老人小孩半價美女免費,得來的銀子咱們五五分帳,准能小賺一票。」

花靈瑤強忍笑意,臉一沉道:「你再不從實招來,我讓你腦袋和身子也五五分帳。」

「你不是玩真的吧?」裴潛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摸摸脖子,當下將自己遭唐胤伯暗算,與唐青瓷逃亡到舞陽城的遭遇簡單說了。

當然,途中的那些香艷之事裴潛守口如瓶,想著事關唐大小姐的貞操清譽,也就不必拿出來顯擺了,說完了,他又道:「現在輪到你告訴我,為什麼大張旗鼓地進城?」

「其實三天前我就已經回到舞陽城,一直隱居在古劍潭。」花靈瑤也不隱瞞,回答道:「陽平關失守的消息傳來,城中人心惶惶,必須有人站出來鼓舞士氣。」

裴潛嘿然道:「做人要低調,懂么?樹大招風,而且招來的都是他娘的妖風。」

花靈瑤眉宇微凝憂色,問道:「你剛才都聽見隋遠展說的了?」

「老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裴潛惡狠狠道:「丟你娘,敢跟老子搶老婆。」

「你能不能正經點兒。」花靈瑤淺嗔薄怒道:「龐天碩是紅旗軍的首腦人物,萬一他的心思發生動搖,後果不堪設想。」

裴潛眨眨眼歪歪腦袋一聲不響地瞅著她,像是問:「那跟老子有什麼關係?」

昨晚埋伏在亂石崗要抓自己和唐青瓷的是隋遠展;處決獻城投降的潘高壽的是隋遠展;苦口婆心勸花靈瑤下嫁龐天碩的,還是這個混蛋。

裴潛把幾件事串在一起,這裡頭大有文章。

他不相信隋遠展如同表現出的那樣憂國憂民大義凜然,更不相信憑這傢伙一個人的意思,就敢逼宮花靈瑤。

可眼下公主不急,他這個跟公主扯不上什麼親近關係的人又急什麼?沒好處的事,傻瓜才幹。

花靈瑤暗嘆一聲,緩緩說道:「假如隋遠展就是昨晚要抓你們的人,那他很可能已和唐胤伯連成一氣,龐天碩有沒有捲入其中尚未可知,如果舞陽城告破,雲中山將面臨滅頂之災……」

裴潛沒心沒肺地悠然吟誦道:「古語云『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花靈瑤真的很想很想一腳把他踹回荷花池裡,低聲道:「唐胤伯也好晉王也罷,已經成為我們共同的敵人,我們為什麼不連手自保?」

裴潛習慣性地豎起三根手指頭,清清嗓子道:「首先,老子自問沒那麼大本事能扭轉乾坤;其次,我孤家寡人無牽無掛,隨時可以捲鋪蓋走人;最後……」他想了半天,卻實在找不到第三條理由,於是肅容道:「我是忠臣。」

花靈瑤啼笑皆非,說道:「那你可否也聽一聽我的理由呢?」

「少來。」裴潛不假思索地拒絕道:「別搬那些不著邊際的大道理糊弄老子。」

「這回不是糊弄。」花靈瑤搖頭道:「你不是剛說過,有人要跟你搶什麼來著的?」

登時,裴潛聽到一千隻,不、是一千萬隻百靈鳥在自己的耳邊歡聲歌唱,他心裡樂開了花,明知花靈瑤還是在糊弄自己,可還是美孜孜的,但臉上卻充滿了困惑,皺著眉頭道:「我一窮二白,有啥好搶的?」

花靈瑤忍無可忍,說道:「好,我這就去找龐天碩,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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