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集 皇子與痞子(上) 第五章 滅口

裴潛往外揚聲叫道:「來人啊,給老子送客!」

門外兩名護衛應聲而入,易司馬看也不看大袖拂出又將兩人點倒在地,裴潛伸手就往懷裡掏,驚道:「你要幹什麼?」

當然,他要找的不是一張五萬兩銀票,而是一支威力巨大的火龍銃。

易司馬身軀側展,右手五指拂向裴潛的右胳膊肘,指風掃中裴潛右臂,讓其一陣酸麻垂落下來,易司馬的左爪當胸插到,冷笑道:「不怕死,你就裝到底。」

裴潛身子坐回椅中往後翻倒,口中叫道:「救命啊,有人要殺官造反!」

易司馬跨步飛腿將椅子踹得粉碎,逼得裴潛往外翻滾,易司馬左爪姿勢不變,隨著身軀向前的傾倒,插向裴潛的背心。

裴潛突然翻轉過身軀,右手握住火龍銃,黑洞洞的管口對準了易司馬的眉心。

易司馬的身形頓時定格在半空中,與地面形成了詭異的銳角,左爪凝定在距離裴潛胸口不到尺許遠的地方,瞳孔逐漸收縮道:「你射啊!」

「別當老子不敢。」裴潛呼呼喘息,但火龍銃拿得很穩,「狗急了還會跳牆。」

然後是極長一段時間的死寂,兩個人不約而同地保持著各自的身姿,誰也不敢輕舉妄動,以免同歸於盡。

就在這時風雲八騎之一的顧霆風沖入了小廳,叫道:「先生,殿下請您立即回府。」

易司馬沒有動,目光鎖定裴潛扣在扳機上的食指,問道:「什麼事?」

顧霆風被眼前的景象鎮住了,須臾後才想起回答道:「就在剛才智昭寺遭遇夜襲,據信是那夜殺害雄遠大師的同一名黑衣刺客所為。」

「剛才?」易司馬的身姿緩緩往上抬升,「你確定是同一個黑衣刺客?」

「是。」顧霆風說道:「而且那刺客手持一柄鋒利無比的紫金匕首,與前晚闖入唐胤伯將軍府的黑衣人所用的匕首一模一樣。」

易司馬站直了身軀,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裴潛,一抖袍袖解開丫鬟與護衛的穴道,舉步走出小廳:「段大人,得罪了。」

裴潛一蹦多高,火冒三丈道:「一句『得罪』就算完啦,打爛的東西誰賠?」

易司馬瞅著裴潛憤怒揮舞的火龍銃,嘿然道:「把賬單送到晉王府,我如數給。」

裴潛怒氣稍消道:「這還差不多,兩位走好,恕不遠送。」

等易司馬和顧霆風走遠了,裴潛招呼那幾個護衛和丫鬟道:「你們過來。」

護衛與丫鬟以為裴潛要把怒氣撒在自己頭上,都有些戰戰兢兢。

裴潛猛地舉起一把椅子摔碎在地上,拍拍巴掌道:「趕緊找賬本給老子記下來,兩把三百年歷史的紅木古董座椅,價值三千兩。」見眾人目瞪口呆,裴潛皺眉道:「愣著幹嘛,一起動手砸啊。」

於是乒乒乓乓,頃刻間大廳里的擺設被砸得稀巴爛,兩個丫鬟取來筆墨,裴潛氣定神閑站在桌案後,筆走龍蛇道:「前朝玉石屏風八面,價值一萬兩:五百年雕花窗產七扇,價值一千四百兩……」

他正寫得起勁,耳聽「喀吧」一聲桌案坍倒紙墨橫飛,卻是一個護衛砸得興起,裴潛提著毛筆,盯著那個自感闖禍的護衛笑了笑道:「這張桌子算你的。」

忙完了打砸搶的正事,裴潛滿腹疑竇地回了自己的屋中。

是誰在冒充老子,如果是老鬼,那他是怎麼曉得易司馬來了段府?而且,那柄紫金匕首又是從何而來?

裴潛越想越是頭疼,叫道:「來人,把老子的大舅公找來。」

門一開,小杜弔兒郎當地走了進來,臉上笑嘻嘻的表情就像剛偷吃了只雞。

裴潛沒想到下人的效率這麼高,關上屋門低聲問道:「老鬼在哪兒?」

小杜大大咧咧往裴潛的床上一坐,反問道:「易司馬走了?」

裴潛腦海里靈光一閃,驚訝道:「是你?」

小杜當仁不讓地點點頭,伸出六根手指頭道:「五個雄字輩,一個高字輩。」

裴潛瞪視小杜猶如看到一個怪物,訥訥道:「你哪兒來的紫金匕首?」

小杜嘆了口氣,說道:「笨啊,那是我爹——有啥好東西,當然會先給兒子留一份兒。」他豎起右胳膊,袖口往下滑落露出了一支銅管,炫耀道:「瞧見沒?」

裴潛像個傻瓜似的點頭,突然覺得不對,怒道:「你敢冒充老子跑去智昭寺行兇?」

小杜理直氣壯道:「廢話,我不這麼做,怎麼讓易司馬相信你是個窩囊廢?」

「丟你娘!」裴潛被嗆得半晌說不出話,「別告訴老子,你也是老鬼的徒弟。」

小杜很瀟洒地擼擼這兩天被他打理得光潔整齊的黑髮,悠然道:「當然不是。」

裴潛輕出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麼反而隱約有點兒失望,慢慢走近陡然飛起一腳踹向小杜道:「從老子的床上滾下來。」

小杜往床里一翻,躲過裴潛的飛踹,身法和鬼獄門的功法如出一轍,裴潛的腳懸停半空,冷笑道:「你這身法,不是老鬼的徒弟,難不成還是他的師父?」

小杜盤腿靠牆坐,自在地笑道:「如果我說是,你會不會恭恭敬敬叫一聲『師祖』?」

裴潛緩緩收腿,臉上的怒意蕩然無存,微笑說道:「就不怕老鬼扒了你的皮?」

小杜剛要回話,裴潛的身形似鬼影般飄上床榻,收到一半的左腿猛力彈出,小杜後背貼牆往上飛升,同樣是左腿飛彈,與裴潛無聲無息地交擊在一處。

兩人的招式不帶絲毫風聲響動,在狹小的空間中飄舞飛旋,到後來化作兩股黑色的雲氣,再也看不清人影與招式。

但快不是他們的惟一,無論是裴潛還是小杜,所有的招式都簡捷而凌厲,出乎常人的認知,即使是修為高過他們的人,也無從判斷下一招會從哪裡冒出。

裴潛幾乎產生了正和老鬼對練的錯覺,他使出了六成功力,但仍然無法逼迫小杜使出全力,小杜的修為究竟有多高,在他的眼裡是一個謎。

突然,兩個人齊齊收招迅速躺下,片刻之後,有一個人影偷偷摸摸靠到窗外,透過預留的一道縫隙往屋裡望去。

借著微光,窗外那人發現段大人正和大舅公抱作一團酣然熟睡,在睡夢中,裴潛翻了個身將大舅公壓在了下面。

大楚國泰九年初冬,平北將軍唐胤伯在泰陽府誓師出征,率馬步軍七萬五千人,對外號稱十萬之眾,進剿盤踞於雲中山脈的叛亂武裝紅旗軍。

裴潛作為唐胤伯欽點的幕僚,擔任中軍參贊要職,主管軍情搜集與分析。

他的麾下是一支由軍中斥候和繡衣使組成的「軍機營」,除了負責對外刺探情報外,還要將隱伏在雲中山裡的數百名卧底,通過各種管道傳遞迴來的消息分析匯總,最後製成一份軍報,必須在每天掌燈前交付到唐胤伯的桌案上,以供在次日清晨例行軍事會議上使用。

為此裴潛特意帶上了向來工作兢兢業業,如同老黃牛般的文書署主事牛德彪。

有這個老手在,裴潛便高枕無憂地做起了甩手掌柜,每天睡睡覺串串門發發號令,生活幾乎沒有太大改變。

小杜作為段大人的親親大舅公兼親兵衛隊長,也是有滋有味樂在其中,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覺得,軍營里的日子簡直比在繡衣使衙門還逍遙悠閑,最好這仗能打個十年八年。

惟一美中不足的是軍中嚴禁攜家帶眷,尤其是女人,想到此趟擔任監軍的不是別人,正是晉王殿下,而身邊還有個隨時隨地伺機找茬的易司馬,裴潛也只好強壓下將青樓姑娘們偷偷帶回軍營的念頭,每晚抱著個涼冰冰的枕頭呼呼大睡。

交戰之初,紅旗軍即顯出對唐胤伯進剿雲中山的決心估計不足的劣勢,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先是雲中鎮一戰楚軍以精銳騎兵中央突進,攻破紅旗軍的內外兩道防線,迫其趁夜棄鎮北遁撤回雲中山內,而後又是玉江一戰,樊曉傑的威山營銳不可當,突破北岸防線,掩擴大軍成功渡河。

紅旗軍一退再退,在短短五天里就丟失了一府七縣,向其南部要塞天羽關退卻。

這時唐胤伯斷然兵分兩路,左路兩萬人馬由平逆將軍黃柏濤統率直抵天羽關下,將萬餘紅旗軍壓制關內;另一支則由其親統向西繞道陽平小路,兵鋒直指紅旗軍的首府舞陽城。

兩日兩夜裡主力大軍勢如破竹,深入雲中山區百餘里,距離號稱雲中第一隘的陽平關,只剩下區區二十餘里山路。

裴潛知道這座關隘,便是整條陽平小道的盡頭,位於兩座如刀鋒壁立的山崖之間,以往黃柏濤曾三次指揮大軍猛攻陽平關,均以被迫撤軍告終。

然而陽平關也是舞陽城以南的最後一道屏障,只要拿下它,前方便是一馬平川,再無險阻。

相比於北路的崇山峻岭險關林立,這是楚軍能夠選擇的最佳攻擊線路。

裴潛相信,即使沒有小杜每天不知通過何種方式悄悄傳遞情報給紅旗軍,這伙兒山中賊的大頭領,也就是自稱「挽瀾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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