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集 皇子與痞子(上) 第二章 腹背受敵

裴潛把四顆人頭丟進了梅家酒庄的後院里,算是送給楚宏圖的一份大禮,作為禮尚往來,裴潛也從酒莊裡偷了一身衣服換上,準備天一亮就攜著「嬌妻美妾」逃之夭夭,由得晉王和唐胤伯互咬去吧。

橫豎這兩人斗得不亦樂乎,怕也顧不上一個小小的從四品繡衣使副主辦了。

等他策馬回城已是後半夜,把守府門的護衛低聲說道:「大人,唐將軍很早就來了,正在書房裡等您。」

裴潛吃了一驚,快步走進書房,就見唐胤伯坐在燈下,翻看著隨身攜帶的軍報,桌案上的茶水早就涼透了。

「卑職讓將軍久等了。」裴潛躬身一禮,悄悄觀察唐胤伯的面色揣測來意。

唐胤伯和顏悅色地把軍報放下,和早上厲聲訓斥裴潛時判若兩人,說道:「坐吧。」

「卑職還是站著回話的好。」裴潛心裡頭盤算著萬一見勢不妙,隨時拔腿開溜。

唐胤伯也不勉強,問道:「上午我當著晉王和文武官員的面罵你,心裡不痛快吧?」

裴潛懂了,敢情唐胤伯是來送胡蘿蔔的,忙道:「愛之深責之切,卑職對將軍的關懷和愛護感激不盡,哪兒會有半點怨言?」

「那是做給晉王看的。」唐胤伯道:「剛才你去哪兒了,聽說菡葉大師來過?」

裴潛曉得瞞不過唐胤伯,老實道:「是晉王殿下連夜召見卑職,詢問上午的事情。」

「晉王殿下很器重你啊。」唐胤伯不陰不陽道:「這回他又許諾給了你什麼?」

裴潛道:「晉王殿下說跟著將軍走死路一條,如今能救卑職的只有他。」

唐胤伯愣了愣,沒料到裴潛居然如此直白,說道:「那你是怎麼想的?」見裴潛不答,唐胤伯溫言撫慰道:「段老弟,你不要有顧慮,直說無妨。」

裴潛嘆了口氣道:「卑職很害怕,既怕將軍猜忌卑職,又怕晉王惱羞成怒要殺卑職,您和晉王殿下都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卑職在兩位面前連根草都算不上,最多也只是那茅草根罷了,不管誰伸伸手,都能把卑職給拔了。」

唐胤伯大笑道:「晉王要拔的可不是你這根草,而是你身後的那棵大樹。」

裴潛瞪大眼睛望著唐胤伯,說道:「您是說,晉王想利用卑職來對付將軍?」

唐胤伯默默地點了下頭,犀利的目光穿透裴潛的眼睛,緩緩道:「黃煒已被停職反省,我猜此刻晉王正連夜趕寫彈劾的奏章,要藉軍械所被炸一事大做文章,等拔了黃煒這根釘子,接下來輪到的就是唐某了。」

裴潛心裡樂開了花,心想晉王總算做了樁好事,臉上卻不能表露出來,訥訥道:「就算政見不合,晉王殿下也不該落井下石,刁難將軍和黃大人啊?」

唐胤伯目光炯炯注視裴潛,沉聲道:「不是刁難,而是除之後快!你應該聽說過,陛下年事漸高,已開始為身後事打算,當今太子才疏學淺刻薄寡恩,絕非一代聖君應有之氣象,反觀唐王禮賢下士寬厚仁和,朝野上下有口皆碑,不過比太子晚生了三年,空有一身抱負卻只能屈居人下。」

他頓了頓緩和了下語氣,接著道:「我和黃煒等人深為唐王鳴不平,更為陛下百年後的江山社稷憂心忡忡,這些年屢屢冒死進諫,希望陛下為天下蒼生選優立賢,令我大楚江山萬年一統固若金湯。」

咸吃蘿蔔淡操心!裴潛心裡冷笑,他的左臂還在隱隱發疼,太子也罷唐王也好,誰做皇帝都是一樣的德性,反正自己天亮就拔腿閃人,管他身後洪水滔天。

「將軍憂國憂民,可歌可泣。」裴潛感慨萬千道:「就怕小人作梗,壯志難酬啊。」

唐胤伯皺皺眉,怎麼都不覺著「可歌可泣」是好話,接著話茬道:「你說得不錯,朝中確有一簇小人為謀私利,置國家安危於不顧,整天只曉得歌功頌德拍太子的馬屁,反把唐某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他的話音逐漸變冷,緩緩道:「這次唐某奉旨出征平叛,晉王竟向陛下進讒,說什麼我有擁兵自重之嫌,陛下這才派他前來督師。結果你也看到了,唐某時刻小心忍氣吞聲,只想把差事辦好不負聖恩。但是晉王咄咄逼人,非要和我們過不去。段老弟,你說我們做臣子的就該這麼命苦么?」

這是赤裸裸拉老子造反,裴潛恍然大悟,自己又掉進坑裡了。

一個多月前,他在雲中兵院教書時曾經痛扁了唐朝升,可唐胤伯對自己兒子挨打的事不僅隻字不提,反對裴潛讚賞有加大力提拔,然而裴潛壓根不信唐胤伯會是位虛懷若谷的聖人,一定是因為對他有所圖謀,才苦忍著沒整死自己,他眼珠轉一轉道:「好像姨婆婆在叫我,卑職去去就來,請將軍稍坐片刻。」

唐胤伯微微一笑道:「忘了告訴你,今晚我已命人將老夫人和鈴鐺姑娘接入將軍府小住幾日,三天後大軍就要誓師出征,我已決定調你入幕,代我執掌軍情,考慮到老夫人年老體弱,鈴鐺姑娘又天真爛漫不通時務,我怕你分心,所以擅自做主,將她們接入府中專人照應,這麼著你也能專心跟我出征,了卻後顧之憂。」

裴潛愣愣聽著,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好日子到頭了,不是因為唐胤伯把花靈瑤和水靈月扣為人質,畢竟類似的事情哪朝哪代都有,唐胤伯幹得毫無創意可言。

關鍵在於在唐胤伯悠然自得地說完後,裴潛發現自己有命門了。

他從來都是孤家寡人,哪怕捅了天大的樓子拍拍屁股就能跑路,現在不行了,花靈瑤、水靈月,哪一個被唐胤伯抓去了,都教裴潛如鯁在喉噎得難受。

幸好這兩個丫頭被化裝得一個老一個丑,還不至於讓唐胤伯看上眼,但往後怎麼辦,自己真能丟下她們不管么?

裴潛既悲且壯地一咬牙道:「將軍對卑職無微不至,卑職惟有以死相報!」

唐胤伯仔細打量裴潛的面色,看到的是一片赤誠感動之情,笑了笑道:「段老弟,你這麼說未免太見外了吧?不過,我的確有件小事需要你幫忙。」

要在今晚之前有人送竹杠上門,裴潛豈有不眉開眼笑的道理,可今時不同往日,這事還真不好辦了,他腦袋瓜繼續急速運轉道:「花靈瑤的修為那麼高,為什麼不帶著水靈月硬闖出去?這傻丫頭不曉得唐胤伯是要用她們來要挾老子么?」

一想到這,裴潛猛地心頭一震,醒悟到花靈瑤這麼做全都是為了保護他。

試想段大人的姨婆婆轉眼變身成為一位頂尖高手,唐胤伯會怎麼想?等裴潛從晉王的臨時行轅趕回來,還沒等跨進家門,只怕早有兩三百張弓弩對準了院落。

裴潛的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就聽唐胤伯說道:「你聽說過天陽洞計畫么?」

裴潛勉強把心思拉回來,點點頭道:「好像聽裘大人說起過。」

唐胤伯道:「表面上這份計畫是為了設計改良雲中雷,但事實上卻是包括我和裘院主在內的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在私下謀划進行的一份自保方案。」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卻足以讓裴潛聽清楚:「現在是啟動這個方案的時候了,我需要你在兩天內配製出一種無色無味的慢性劇毒,讓人服食後察覺不出任何異樣,直至十幾天後突然毒發身亡。」

裴潛道:「無色無味,還得是慢性劇毒,恐怕兩三天里很難煉製出來。」

「沒時間了。」唐胤伯道:「記住,一定要讓人吞服後什麼都感覺不到,等到毒性發作時立即斃命,沒有絲毫救治的可能。」

裴潛隱隱醒悟,這毒藥是要用來對付誰的了。

原來,唐胤伯從第一次見到段憫甚至更早一些時候起,就已經在籌謀這件事了,通過裘火晟、流雲沙等人不斷地試探考驗自己,看中的就是這身毒功一足以騙過易司馬的毒功。

然而唐胤伯不知道,那個號稱紅旗軍三大使毒高手之一的段憫已經死了,站在他面前的,僅僅是個替身而已。

痛腳被唐胤伯捏得死死的,何況經歷了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截殺,裴潛也正巴不得晉王早死早投胎呢,順水推舟道:「是!」

唐胤伯聽答應得這麼乾脆,反而有點不放心了,問道:「你有多大把握?」

裴潛道:「實不相瞞,卑職有一種家傳毒藥,名叫『面不改色心不跳』,那意思就是說雖然臉色一點兒沒變,可心跳早已停了,如果按分量每日服食,可以設定在第十五天上毒性爆發當場斃命,而且……」他侃侃而談道:「這種劇毒無葯可解,所以按照家訓是不準用的,要不是將軍待卑職恩重如山,我也不敢違背祖訓偷偷煉製。」

唐胤伯聽裴潛說得頭頭是道,又多信了幾分,頷首道:「如此甚好,後天晚上一定要把它交給我,不能讓第三人知道,假如計畫成功——」他站起來走到裴潛身邊,用力按住肩頭道:「你就是泰陽府的繡衣使主辦。」

裴潛打心眼裡鄙視唐胤伯的小氣,敢情鬧了半天,毒死晉王就只值一個正四品的官銜?何況自個兒懷裡早揣上了晉王親筆書寫的委任狀,那可是用命換來的。

裴潛目露興奮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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