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集 皇子與痞子(上) 第一章 晉王

晉王獨自一人坐在桌案後,翻看著來自雲中兵院的軍情急報,地上躺著一具屍體,正是那個圖謀刺殺的二等繡衣使。

現場除了這個死鬼外,沒有晉王的心腹肱骨,也沒有形影不離的風雲八騎,只有陪同裴潛進屋的菡葉。

「你來了?」晉王露出欣慰一笑,卻掩飾不住眉宇間的憂色,用目光示意了一眼地上的屍首,問道:「看得出這個人是怎麼死的么?」

裴潛在來時路上,已經把該說的話和不該說的話在腦子裡反反覆覆過了三遍,他彎身仔細審視死者面門上那個碗口大的血窟窿,回答道:「像是被什麼東西轟開的。」

晉王眼睛閃閃發光注視著裴潛,追問道:「你覺得是什麼東西能把他轟成這樣?」

裴潛想裝傻,但晉王不給他裝傻的機會,自問自答道:「火龍銃,我也有一支。」想到自己身上也藏了支雲中兵院院主裘火晟送的火龍銃,裴潛連忙撇清道:「他可不是我殺的,卑職的槍法那是指東打西神乎其神。」

聽到裴潛的解釋,晉王笑了起來。

不能不承認晉王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好看得裴潛很想一拳打上去,在這笑容之上添加一朵鮮艷嬌紅的花兒。

「我查過了,是裘院主。」晉王悠悠說道:「我找你來,是要確認一下,這個人是不是你的手下?」

冤有頭債有主,如今泰陽府繡衣使的大當家正是裴潛。

裴潛模稜兩可道:「啟稟殿下,這死鬼卑職從未見過。不過卑職到任也只有十來天,泰陽府繡衣使足有幾百號人,也難保還有我沒見過的。」

晉王淡淡道:「他的修為很不錯,起碼也是金丹級的高手。」

這一句話輕描淡寫,卻一針見血地點指在要害上,裴潛眨巴眨巴眼睛,苦笑道:「如果每個二等繡衣使都有這樣的修為,卑職晚上睡覺都會笑出聲來。」

晉王又笑了,似乎發覺和裴潛談話是件很愉快的事,他繼續問道:「既然不是你的人,那他為何裝扮成繡衣使趁亂刺殺本王?」

「是山中賊一夥兒的吧?」裴潛有了裝傻的機會,「上午這伙兒不就是假扮成官兵混進泰陽軍械所,伺機行刺殿下的么?」

晉王不笑了。他嘆了口氣道:「段兄,看來你對本王有所保留啊。」

裴潛也曉得自己糊弄不了這個精明之極的當今三皇子,索性閉緊嘴巴一言不發。

晉王的目光陡然變得凌厲,徐徐道:「如果不是今天上午你托菡葉師妹警告本王有人意圖行刺,僅憑這具屍體,我就可以先將你打入大牢,定個謀逆之罪!」

裴潛心裡一點兒不怕,曉得晉王聲嚴色厲不過是在嚇唬人,可裴潛不是被嚇大的,他委委屈屈道:「殿下英明,那是有人存心想嫁禍給卑職,讓我替他背黑鍋。」

晉王一下笑了,語氣溫和道:「終於說實話了,那個想讓你替他背黑鍋的人是誰?」

裴潛點到為止,接著扮迷糊道:「當然是那些跟卑職有仇的人,譬如說山中賊又或紅盟的人,他們一直視卑職為叛徒,總想置我於死地,這點殿下也是清楚的。」

晉王發現裴潛還真是塊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搖搖頭道:「我再提醒你一下:就在這奸徒擲出雲中雷的前一刻,有些人有意無意躲到一旁,這是巧合么?」

裴潛義憤填膺道:「他們是誰?居然敢將殿下獨自置於險地不顧,只管自己保命,若教卑職查了出來,一個個抓進繡衣使大牢里,先定他個臨陣脫逃之罪!」

晉王似笑非笑盯著裴潛,久久沒說話,裴潛被盯得心裡長毛,咳嗽聲道:「就怕卑職的廟太小,容不下那麼多大和尚。」

「到現在你還想維護唐胤伯、黃煒么,即使他們出賣了你?」晉王決定不玩虛的了,直接拿這小子的命門開刀。「本王遇刺,軍械所被炸,總需有人出來承擔責任,你以為這個人會是誰?」

裴潛心裡暗罵,嘴上卻說道:「軍械所是由威山營駐守的。」

晉王道:「事情發生時,威山營統領樊曉傑,不正被你關在繡衣使衙門大牢里么?」

裴潛慌忙道:「殿下,這純屬巧合,卑職怎麼曉得山中賊哪天會炸軍械所?」

晉王一字一頓道:「現在能救你的只有本王,你要想明白了,唐胤伯是如何委罪於你的,你跟著他越陷越深,值得么?」

裴潛心道孫子才想跟著唐胤伯,但此話不可說,於是他道:「殿下明鑒,如果沒有唐將軍,卑職早就被鎮南將軍費德樂和報國寺的和尚給害死了。」

他當然知道晉王又打又拉,是為了降住自己為其效命,進而掉轉矛頭對付唐胤伯和黃煒等人,其實這和裴潛心裡想的不謀而合,問題在於裴潛不能把自己給賤賣了。

既然是搶手貨,那就得待價而沽,最後撈錢走人。

果然晉王拿起毛筆刷刷寫了一封文書,說道:「你看看這是什麼?」

裴潛上前兩步,望了眼筆墨未乾的文書,愕然道:「委任狀,我又陞官了?」

「正四品繡衣使主辦。」晉王道:「我奉聖旨總督雲中山戰事,有青陽郡大小官員將領提升罷黜之權,這份委任狀,從本王落筆的一刻起,即已生效。」

從四品往上變成了正四品,烏紗帽是越戴越高,但裴潛一點兒也開心不起來,嘆了口氣道:「殿下,您這不是把卑職擺炭爐上烤嗎?」

晉王微微一笑道:「你連本王都不怕,又為何要怕個小小的唐胤伯?」

裴潛尚未開口,晉王已將委任狀遞給他道:「收好了,什麼時候想拿出來,由你自己決定,今晚我特意在書房裡接見你,而且除了菡葉師妹,更無第四人在場,就是為了表明本王的誠意,同時,也是想聽一聽你的心裡話。」

裴潛很想告訴晉王,自己確實有句心裡話——老子就是想借你的刀砍黃煒的頭。

接過委任狀,裴潛又聽晉王道:「那麼職責所在,我希望你儘快查清楚,這名刺客究竟是受什麼人的指使妄圖刺殺本王,順便告訴你,就在一個時辰之前,本王剛召見過黃煒,已讓他停職回家聽參了。」

裴潛的眼睛眨了眨,很明白晉王已經開始對唐胤伯、黃煒這伙兒人動刀了。

他恭恭敬敬地收起委任狀,離開了晉王的臨時行轅,騎上大黑馬回返泰陽府城,這時候才察覺到,在自己和晉王交談的時候,菡葉一句話都沒有說。

這是男人和男人之間的談話,或者更確切的說,是皇子與痞子之間的討價還價。

突然,裴潛的心頭生出一縷極不舒服的感覺,就像被針扎了下一樣,那是種極度危險正向他迫近的警兆,他幾乎沒有任何的遲疑,身子從馬鞍上騰空而起。

大黑馬驟然失去了主人的控制,仍向前疾馳而去。

「哧哧哧!」從左側的密林里激射出一蓬綠瑩瑩的寒光,從馬背上走空。

四名身穿大紅袈裟的僧人,如同火雲般從左側的林子里掠出,最先到的是個高個和尚,手中的方便連環鏟橫掃裴潛腰腹。

夜很黑,但並不妨礙裴潛認出這四名僧人,在幾天前的雄遠大師火化儀式上,這四個人就站在了洞山寺高原方丈的身後,好像叫做什麼高德、高慈、高遠和高靜,都是智藏教的五花法師。

裴潛心一凜,無暇去想這四個賊禿為什麼截殺自己,掣出神棍砸在掃來的剷頭上,同時身子借力橫移,遁向右面的樹林。

「呼——」從高慈和高遠的袖口裡,激射出兩條銀閃閃的軟鞭,分別套向裴潛的脖子和雙腿。

裴潛無法判定暗處是否有人正在窺覷,但輕易顯露自己的真正實力無疑後患無窮,身軀後仰避開了纏向脖子的軟鞭,雙腿一緊已被高遠揮出的軟鞭鎖住。

高遠運勁回帶,裴潛與他之間的距離迅速拉近,正當高遠準備舉起左掌結果這個年輕人時,卻駭然發現對方的袖口裡飛射出三根淬毒的逍遙神針,直襲自己的面門。

趁著高遠急忙變招,左掌盪開毒針時,裴潛趁機掙開軟鞭急速下墜,同時高靜大師的降龍棍掃過他的頭頂。

裴潛落在山道上順勢一滾,逃向右側的山林,四僧在後窮追不捨,然而三晃兩晃,裴潛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他們的視野里。

四僧站定身形,多年的同門修鍊令他們達成了常人間難以企及的默契,只是一個眼神的交換,四個人立即散成扇狀,緩緩向林深處推進。

他們聽不到風聲,更沒有滿地落葉被人踩響的動靜,這說明裴潛並沒有走遠,躲藏在附近的某一個地方,也許是樹後,也許是樹上。

「簌——」極輕的一聲微響從距離高靜大師左側不到五丈的地方傳來,像是有什麼物事觸動到了茂密的枝葉,並且正飛快地向東飛逝。

高靜大師第一個反應過來,他的距離最近速度也最快,騰身揮棍躍上三丈多高的樹梢,像一束遊動過林間的火蛇奮起直追。

驀然他的瞳孔無限放大,察覺到自己所追的,竟是一隻用細鏈連接的飛虎爪,當高靜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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