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四集 硝煙紛飛的年代(下) 第五章 好官

轉眼之間八個差役或死或傷,躺倒在地不能動彈。街上頓時大亂,更有人叫道:「出人命啦,快報官——」

裴潛若無其事地拿出方帕擦擦嘴巴,從袖口裡掏出一錠五兩重的銀子遞給嚇得面色如土的婦人道:「大姐,這是面錢,你拿好了。」

婦人哆哆嗦嗦接過,訥訥道:「這位爺,你、你快逃吧,官差馬上就要來了。」又掏出一把銅錢道:「我……我找不開。」

裴潛笑了笑道:「不用找,你幫我拿條凳子擺這兒,我坐著等等。」

婦人急道:「這是人命官司,爺別糊塗,還是趕緊走吧。」

旁邊那中年男子扔下手裡兩具死屍,拍拍手道:「兄台,你不怕官府么?」

裴潛側過臉打量這個中年男子,見他面色黝黑長相粗豪,自己從沒見過。

他不以為然地笑道:「官府?官府也不能隨便亂抓像我這樣奉公守法的良民吧?」

中年男子愣了愣,心道:「敢情此人是個不通時務的老實人。」搖頭道:「兄台打傷了差役,管你有理沒理拉到府衙大堂上,六十大板先是打定了。」

裴潛道:「那閣下殺了兩個,罪比我還重,又為何不趕緊逃走?」

中年男子傲然冷笑道:「區區一個泰陽府衙,還不在我眼裡。」

裴潛心道這傢伙口氣挺大,不是大官就是大盜。瞧這言談舉止,還是像大盜更多些。那邊婦人收拾了攤子,戰戰兢兢道:「兩位爺,你們都走吧。待會兒捕快來了,民婦自會向他們訴說明白。」

可這兩人一個坐著一個站著,就像較上勁兒了一樣,愣是沒誰動一動。

不一會兒二十多名泰陽府的捕快浩浩蕩蕩開拔過來,先把周邊街口封鎖了,然後高聲喝嚷道:「人犯在哪兒?」

幾個躺在地上裝死的差役齊齊蘇醒過來,把手指向裴潛和中年男子,叫道:「就是他們!」

泰陽府的捕頭名叫成人鳳,聞聽此言倒是一愣道:「好大的膽子,居然還敢留在這兒,算你們兩個有種,都給我拿下!」

中年男子眸中掠過一絲殺機正要出手,裴潛慢悠悠起身道:「老成,你拿誰呢?」

成人鳳張大了嘴巴瞅著裴潛半天出不了聲,結結巴巴道:「大人,是您在這兒?」

裴潛道:「怎麼著,老子在這兒吃碗面還要先向你稟報一聲?」

成人鳳擦擦眼睛,沒錯——就是昨天凌晨單槍匹馬殺入朱記米鋪的段大人。他瞧瞧地上的兩具屍體,也不知該如何收場,苦笑道:「大人,您說笑了。」

「說笑?」裴潛冷笑道:「你的手下拿棍子往老子後腦勺上招呼,這是說笑?」

成人鳳一聽沒把腿給嚇軟。裴潛是誰,他太清楚了。先不提繡衣使副主辦的身份,就這位老兄毒死費德興,痛打史書德的事,放眼泰陽府又有幾個人敢招惹?

他總算反應不慢,衝上前去對著幾個死狗般躺在地上裝模做樣的差役一通亂踢道:「瞎了你們的狗眼,竟敢毆打段大人,想造反么?」

那些差役有苦說不出,滿肚子的怨氣——別的官員出巡,哪怕是個七品縣太爺,都是前呼後擁鳴鑼開道。裴潛好歹也是個從四品的繡衣使副主辦,就算不穿官服不帶衙役,身後總也該跟著幾個隨從吧?這位爺倒好,一個人往街邊小麵攤上一坐,吃得稀里胡嚕不亦樂乎,天曉得他是段大人。

可裴潛自有裴潛的苦衷。他也想威風八面,有人開道有人敲鑼,但自己這些日子乾的都是些見光死的事。要是身後跟定一屁股的隨從,沒半個時辰就得被唐胤伯等人拖出去斬立決了。於是乎,他的無奈之舉反成了親民異類。

婦人獃獃地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就像在一個不可相信的夢裡,喃喃道:「段大人,您……就是段青天?」

裴潛現在最恨的就是有人管自己叫什麼「段青天」,可對著這個善良柔弱的中年婦人,他實在發不出火,嘆了口氣道:「就算是吧。」

「噗通!」婦人雙膝跪地,喜極而泣道:「青天大老爺,民婦給您磕頭了!」說著雙手撐地,就要給裴潛磕頭。

裴潛好人充到底,上前兩步抓住婦人道:「大姐,你這算什麼,快起來!」

忽聽背後中年男子問道:「段青天——莫非兄台就是繡衣使副主辦段憫段大人?」

裴潛扶起婦人隨口答道:「是啊,我說這位老兄,現在是休息時間,恕我不接狀子。」

話音未落人群里爆發出一陣驚叫。中年男子目中寒光迸濺,揮掌拍向裴潛背心。

裴潛大吃一驚,沒想這傢伙說變臉就變臉,比姑娘家轉換得還快還利索。他不及回身招架,也顧不得在大庭廣眾之下丟失官儀,就地翻滾躲開。

中年男子的大巴掌在拍到婦人面門前時堪堪收住,身子拔地而起,飛腿點向裴潛眉心。

裴潛暗凜道:「這傢伙可是個金丹級的高手,比水中天也只差一點兒。」

他順手抄起一張長凳往上封架。「喀喇喇!」長凳被一踢兩斷,裴潛趁勢滾到街邊叫道:「喂,你腦子有病?!」

「叛賊!」中年男子雙腿連環飛踢,罩住裴潛周身,「你殺了多少紅盟兄弟?」

裴潛恍然大悟,掣出神棍橫掃中年男子雙腿道:「你是紅盟逆賊?」

中年男子拂袖灑出一蓬寒星,將趕來救援的五六個捕快當場擊斃,冷笑道:「記住我的名字——楚宏圖,去閻王爺那兒也好報到!」

裴潛的神棍抽在楚宏圖的腿上,就像砸在了兩根鐵條上,暗罵道:「丟你娘,老山羊這傢伙也太會守口如瓶了!」卻已記起,此人便是紅盟泰陽府分舵的舵主!

楚宏圖飄落在地,凝動左掌正欲劈下,猛聽婦人叫道:「段大人快逃!」奮不顧身地撲上來,雙手死死抱住他的後腰。

楚宏圖一怔,若上來的是差役捕快,他隨手一掌就能取其性命。可抱著他的,居然是這個麵攤的老闆娘,這一掌無論如何也下不去。

他眉宇一挑急道:「大嫂,我是要殺這狗官為民除害!」

婦人叫道:「段大人是好官,我不許你殺他!」一口咬向楚宏圖腰上。

這時候圍觀的人群也涌了上來,將裴潛層層保護在中間,此起彼伏地叫道:「不准你殺我們的段青天!打死這個逆賊——」有膽大的擼胳膊挽袖子抄起順手的傢伙就要上來拚命。膽子稍小的,便在街邊撿起磚塊石頭和小販散落的雞蛋番茄,沒頭沒腦砸向楚宏圖。

裴潛站在人堆里大口出氣,朝著楚宏圖攤攤手,好像說:「這是民意。」

楚宏圖氣得面色鐵青又毫無辦法。他委實想不通,一個背信棄義、出賣兄弟換取朝廷官位的紅旗軍逆賊,怎麼就成了老百姓有口皆碑的段青天了呢?他運勁掙開婦人,反掌把站在旁邊傻瞧著的成人鳳打得吐血飛出,腳尖一點上了屋頂道:「姓段的,算你會收買人心,咱們後會有期!」一路絕塵而去。

像是一場庶民的勝利,幾百個老百姓齊聲歡呼,慶祝他們趕走了叛匪,成功捍衛了段青天。婦人顧不得身後哇哇啼哭的孩子,奔上來道:「大人,您沒事吧?」

裴潛想眨眼,可眼睛眨不動了,只好咧嘴一笑道:「我還好,你的孩子在哭。」

婦人開心地笑道:「大人沒事就好,娃兒要哭就讓他哭吧。哪家的娃兒不哭兩聲,那是肚子餓了要吃奶。」

裴潛想了想掏出張三百兩的銀票故意揉搓成團交到婦人手裡道:「這張紙你好好保存,回家後再打開來瞧。」

婦人如奉御旨綸音,珍而重之地藏入懷裡,果然沒打開來看上一眼。

裴潛分開人群,來到半死不活的成人鳳跟前,蹲下身子道:「老成,這裡的事你都看見了。我是自衛,可那個楚宏圖卻是當街殺人十惡不赦。你回去後讓趙敬忠發下海捕公文嚴加緝拿。對了,你傷成這樣我也不好意思再拖著你去繡衣使衙門錄口供。等傷好了,咱們再來了結這案子吧。」從袖口裡取出張百兩銀票,遞給成人鳳道:「讓媳婦兒給你多燉兩隻老母雞補補,缺錢花就來找老子。」

他這麼做倒不是良心不安,而是想趕緊擺平這裡的事情好去辦自己的正事。

而所謂的正事呢,便是找鐵瘸子討要那把自己應得的紫金匕首。

日薄西山,裴潛甩脫了那些追著自己的百姓,悄然蹩進神兵坊。鐵瘸子和小杜正在鋪子後頭的小院子里吃晚飯。裴潛老實不客氣地坐下,捲起桌上的烙餅就往嘴裡放。雖然這味道遠比不上山珍海味,他吃得還是有滋有味。

鐵瘸子看了他一眼道:「沒事你跑這兒來幹什麼?」

裴潛滿嘴塞的都是烙餅,話也講不清楚,問道:「老鬼在不在?」

鐵瘸子冷冷道:「找鬼你去陰曹地府,我這兒是鐵匠鋪,沒鬼給你抓。」

沒鬼才怪,裴潛心裡暗罵,口中道:「我是來拿那柄紫金匕首的。」

「匕首?」鐵瘸子更不滿了,指指軍械所方向道:「我還沒看到煙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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