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四集 硝煙紛飛的年代(下) 第三章 飯燒糊了

一剎那雄遠大師明白了,這根毒針是從何處而來。但他已說不出話來,隨著刀鋒無情地飛旋,他的頭顱脫離了生長了五十餘年的脖頸,橫向飛出。

鮮血如泉從脖頸里涌了出來,裴潛聽到背後傳來無數僧人驚怒的呼喊。

他不急不忙地在雄遠大師的身上搜了一遍,作為今晚出手的附帶成果,理所當然地收入了自己的懷中。而後在第一名僧人踏入正屋,並射出一把鐵蒺藜的瞬間,裴潛反手擲出戒刀將對方釘在門板上,身形疾起撞破屋頂飛射向漆黑的高空。

御風術,這是只有金丹級以上的高手才能施展的卓絕身法。在整座智昭寺里,除去已屍首兩分的雄遠大師和被炸得粉身碎骨的另一位報國寺高僧,諳於此技的不過寥寥二三人。而這兩三人雖然業已趕到了菩提殿後的修羅場中,卻再也沒有勇氣也沒有能力去追殺一擊得手飄身遠揚的裴潛。

他們獃獃地望著衝天的大火和滿地的屍首,情不自禁地念誦起超度亡靈的經文。

這是怎樣的一個夜晚,從平和寧靜到瘋狂殺戮,再回到曲終人散的死寂,僅僅只是幾個呼吸之間。但一切都已經改變,至少報國寺不再有雄遠方丈,其所率領的精銳亦全軍盡沒,僅存三名重傷者死裡逃生。

當他們在收斂雄遠大師的屍體時,驚訝地發現這位高僧僵硬烏黑的右掌上,有一根沒入半截的毒針。他們終於明白了,這場噩夢般的災難從何而來,卻仍是不清楚,那道猶如死神的黑色身影,與白天截殺報國寺一行的蒙面少女究竟有何關聯。

往後的每一個夜晚,智昭寺的上百僧侶都將在恐懼與失眠中度過。因為他們不曉得,死神會不會再次降臨,又會將屠刀揮斬向誰的脖頸?

但這擔心純屬多餘,完成了一場暴風驟雨般的殺戮之後,裴潛身形如箭以更快的速度回返泰陽府城。他連日來積鬱的壓抑與怒氣在剛才得到了盡情的釋放,似乎連身子也變得輕鬆起來,一下飄掠過高聳的城牆,看到了沉睡中的千家萬戶。

他的心就在這一刻忽地寧靜了下來——今晚有覺睡有夢做的人是幸福的。

裴潛這麼想著,就像將智昭寺拋在了身後數十里外一樣,也將剛才的殺戮從腦海中遠遠拋離,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回到了自己的屋裡。

他沒有點燃燭火,借著月色微亮點數今晚的戰利品:一小塊質地比血瑪瑙略勝一籌的青瑪瑙,兩張用火原石煉製的仙符和一張未及銷毀的字條。

字條上寫的是:「明日中午,翠微居設宴」,落款只有一個字:「肖」。

裴潛盯著這張字條瞅了老半天,慢慢將它塞到自己的牛皮腰帶里,心中憤憤不平道:「老子最恨內奸了。」

他明白報國寺之所以沒有在昨天中午又或稍後的某一個時刻對自己發動暗殺,完全是花靈瑤的突然截殺,將他們的所有計畫打亂。

想到這裡,他換下夜行衣,將戰利品收藏起來,推門出屋來到花靈瑤的房外。

夜很深很靜,他可以聽到屋中正在療傷的花靈瑤所發出的細微勻緩的呼吸吐納聲。站了一會兒,裴潛慢慢在院子里踱開步子,漫聲吟道:「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臨了意猶未盡再加一句橫批道:「有色心沒色膽,你姥姥的!」

「砰!」說完這話他將門帶上,脫了靴子第二次爬上床呼呼大睡,一覺好夢到天明。

第二天清早精神奕奕地出門,裴潛發現街上到處都是挨家挨戶搜查盤問的士卒衙役,還有不少繡衣使來趕來湊熱鬧。裴潛隨便拉過手下一問,果然是為了搜尋昨夜在報國寺作案的兇手。

等他到了衙門一瞧,更是不得了。里里外外一群繡衣使忙得雞飛狗跳,刁成義見著裴潛如遇救星,慌慌張張跑上前來道:「大人,出大事了!」

裴潛把臉一沉道:「瞧你慌成什麼樣了,還像個主事么?說吧,什麼事?」

刁成義不由佩服段大人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鎮定自若,回答道:「昨晚有一賊人膽大包天夜襲智昭寺,瞬息之間用雲中雷炸死僧俗八人,又用穿雲弩射殺三人,最後殺了雄遠大師,在眾目睽睽之下御風而去,沒留半點痕迹……大人,大人?」

裴潛面色發白扶著刁成義的肩膀,毫不客氣地把全身分量壓在了這傢伙身上,深吸一口氣道:「給我找把椅子來,老子要坐下來定定神。」

刁成義忙命人搬來座椅,裴潛一屁股落座,突然大叫道:「是哪個傢伙乾的?!如此乾淨利落,如此迅雷不及掩耳,讓老子上哪兒去查,還叫不叫人活了?」

刁成義深以為然道:「大人說的極是,咱們手頭上的一堆事已是焦頭爛額,再加上雄遠大師遇害的血案,兄弟們壓力大啊。」

裴潛點點頭,說道:「讓兄弟們這些天多辛苦點兒,回頭老子加倍犒賞。我還有事兒,衙門裡你盯著點兒,別再給老子添亂了。」

刁成義詫異道:「大人,您這是出門去哪兒,要不要多帶幾個護衛?」

裴潛哼了聲道:「老子能坐得住嗎?像你們這樣穿著官服上街搜查,賊人早就聞風而逃了。我要去——微服私訪!」轉身進了內堂,卷了一大包東西出來。

刁成義恍然大悟,忙送裴潛出衙門道:「大人,等您有空閑可否將這些日的辦案心得寫下來,卑職好加以總結分發各署,讓大伙兒用心揣摩努力效仿。」

裴潛不假思索道:「何必那麼麻煩,我這就告訴你:簡單明了的五個字——」懸崖邊上,他勒住韁繩把「坑蒙拐騙偷」吞回肚子里,改口道:「忠勇智能勤!」

就在刁成義搖頭晃腦地認真體悟這五字真言的無窮妙用時,裴潛騎上衙役牽來的一頭小毛驢,晃悠悠往城南去了。

這回他倒沒騙刁成義,確確實實是要做一次微服私訪。只是訪問的對象不是什麼賊寇,而是正潛藏在十八里鋪的水靈月。

在一片無人的棗林里裴潛換了裝束,搖身變成一個手拉二胡的中年瞎子。兩眼往上翻白,騎著小毛驢在晌午時分到了十八里鋪。

十八里鋪是距離泰陽府最近的一座大鎮,靠山臨水人煙稠密,裴潛要找的喬記綢緞莊就坐落在鎮東頭的酸棗大街上。他騎在小毛驢上依依呀呀拉著二胡,走進了鎮子。二胡的曲調有模有樣,也算是裴潛無師自通的一門特長。

不過顯然,人們對這麼個外來的瞎子並無太大的興趣,只有幾個滿街亂跑的小孩子追前跑後,嘻嘻哈哈指指戳戳,一兩個膽大的還偷偷拽下毛驢尾巴上的幾根毛。

裴潛自顧來到喬記綢緞莊的正門口,千辛萬苦地下了毛驢席地而坐,繼續拉他的二胡。

不一會兒,褚靈肇從裡頭走了出來,瞧見門口的瞎子眼睛一亮,吆喝道:「要飯的,你在這兒幹嘛呢?想要錢到別處去,不要耽擱人家做買賣。」

裴潛停下二胡,回過頭用蒼老沙啞的聲音道:「老爺行行好,聽首小曲兒吧。」

褚靈肇故意哼了聲道:「老子生來就賤,沒想到你比我還賤。」

依照兩人事先的約定,暗號到此就算天衣無縫地對上了。可裴潛怎麼都覺著吃虧,白眼翻翻回道:「你姥姥才賤!」

褚靈肇一愣,旋即領悟到裴潛定是覺得大街上人來人往不好接頭,佯怒道:「你這瞎子還罵人?走,到別處去,別惹得大爺動粗!」說著伸手拽起裴潛,半拖半拉又牽上小毛驢蹩進了旁邊的小巷子里。

見四周無人,褚靈肇用極低的聲音問道:「這位官爺,您是段大人派來的?」

裴潛笑笑道:「我不是段大人派來的。」褚靈肇一驚,不由自主鬆開裴潛。

裴潛改作本來嗓音,說道:「老子就是段大人,聽不出來么?」

褚靈肇大喜過望道:「大人親自前來,小人真是受寵若驚。」

裴潛把他引到一處僻靜的牆角,自個兒往地上一坐繼續拉響二胡,哼了聲道:「屁話少說,快告訴我水靈月在不在綢緞莊里?」

「她和馬師妹出去逛街了。」褚靈肇回答道:「不過高師叔他們都在。」

裴潛罵道:「這臭丫頭一點兒都不曉事,如今草木皆兵,萬一又給逮著了怎麼辦?」

褚靈肇以為裴潛在擔心水靈月一旦暴露,又會累及自己的潛伏大計,感激道:「多謝大人關懷,小人會加倍留神。不過水師妹她們就在觀音廟那兒轉悠,應該沒事。」

裴潛想了想,覺著還是得問點兒正事以免褚靈肇起疑,便道:「你有什麼消息?」

褚靈肇精神一振道:「小人正想向大人稟報,沒想到您老這麼快就親自來了。」

裴潛怫然不悅,心道:「老子很老么,只怕你比小子還小點兒吧?」

褚靈肇接著道:「昨晚小人聽高師叔說,就這兩天本門的石中劍石長老會率領大批高手前來十八里鋪和我們匯合。據說同行的還有匪首青照閑麾下的得力幹將,血衣衛統領袁鐵砂。」

石中劍是和水中天齊名的古劍潭四大佬之一,而血衣衛統領袁鐵砂亦是一把硬手,這兩人聯袂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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