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二集 我是贗品我怕誰(下) 第八章 那一碗海鮮羹

好在馬炳權和裘火晟干過一杯後,說道:「裘大人,我和幾位朋友在隔壁包間吃飯。方才聽掌柜的說起今日段副學侍在這兒請客,便趕緊過來向各位敬酒。」

流雲沙笑道:「明白了,你和裘大人剛喝過一杯,就想拋下咱們開溜?」

老山羊這次站到了流雲沙一邊,起身道:「老馬,說什麼咱們這桌八個人,你都得一個個敬過來,我老和才能放你過門。要不就算裘大人沒意見,咱們兄弟倆這十幾年的交情立馬玩完。」

馬炳權又是告饒又是逃躲,最後還是喝足了八杯酒眾人才放他離去。

裘火晟意猶未盡道:「這個老馬,喝酒得用水缸來裝。你們也太便宜他了。」

尤若華見風使舵道:「要不等稍後,咱們一塊兒殺到隔壁回敬老馬。」

鮑國庵喝得興起,已是袒胸露腹,拍桌贊同道:「老尤的這個主意硬是要得!」

裴潛知道,今天基本沒戲了。他暗暗道:「花姑娘,不是我不幫你。其實老子也很想你做我老婆,但更不想你還沒入門就先做了寡婦,活生生給我戴頂綠帽子。」

這工夫老山羊站起身,文忠眼尖問道:「和大人,你要逃席?」

老山羊搖搖晃晃道:「誰逃席?你去打聽打聽,我是那種人么?老子不過想去趟茅房方便方便,等清空了肚子,回來再跟你這龜兒子干!」

眾人大笑起來。裴潛靈機一動摸摸肚子道:「我陪老和去,免得他一路滾下樓梯。」

兩人晃晃悠悠走出包間,老山羊喝得有點兒多,邊打飽嗝邊口齒含糊地說道:「段老弟,你前兩天剛受過傷,可要少喝點兒酒。」

裴潛搭著他的肩膀,也是醉熏熏地道:「沒事,我能喝——人逢喜事精神爽,我高興!」目光卻盯到了從過道另一端捧著湯碗走過來的恆月軒夥計身上。

菜是裴潛點的,他自然知道夥計手裡的這一碗海鮮魚翅羹是今天的最後一道大菜。雖說後頭還有幾道點心和瓜果,但要在那裡動手腳無疑勢必登天。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錯過了,銀子都白花了不說,外帶一個到手的老婆也遲早要成別人的。他的腦筋在彈指間一轉,已作出決定。

他把老山羊的肩膀摟得更緊了,湊到耳邊低聲道:「纏住他。」

老山羊又是一個飽嗝,彷彿沒聽清楚裴潛在說什麼,嘿嘿笑道:「我耳朵好癢。」說著話一個立步不穩,撞到了夥計身上。夥計急忙穩住湯碗叫道:「小心!」

老山羊手撐過道旁的牆面勉強站穩,低頭瞧了瞧適才滴落在袍袖上的酒漬,勃然大怒道:「喂,你把老子的衣服給弄髒了!」

夥計一愣,心想這是你自個兒酒喝多了不小心又怨得誰來?但老山羊是雲中兵院的內務總管,等於這夥計老闆的老闆,他哪裡敢得罪?慌忙道:「對不起,對不起!」

老山羊擺出一副大老闆的架勢,訓斥道:「給老子擦乾淨了再走!」

夥計無奈地求助裴潛。裴潛笑笑開始唱紅臉,道:「和老哥,這是你喝灑的酒水。」

老山羊愣了愣,道:「不是湯水,是酒水?」提起袍袖仔細打量,兀自懷疑地問那夥計道:「這真是酒水?」仿似生怕別人的眼睛也像他一般發花不好使,還特意把袍袖扯平了湊到那夥計的面前,好讓他瞧個明白。

夥計瞪大眼睛盯著袍袖半晌,連聲道:「和大人,是酒……您聞,還有酒味兒呢!」

趁著這兩人在爭辯老山羊袍袖上沾的到底是酒水還是湯水的當口,裴潛漫不經心地拿起碗里的湯勺道:「這就是有名的海鮮魚翅羹么?師傅的手藝不錯啊!」一小簇淡黃色的粉末已從他的指縫間泄入羹湯里。

這動作當然瞞不過老山羊。裴潛也根本就沒想瞞過他——老山羊就是何嘗醉,雲中兵院的紅盟領袖。

這個秘密早在裴潛被崔老頭栽贓的時候,就已經從花靈瑤的口中得到了確認。

裴潛亦不得不佩服這老傢伙演戲的天分十足——他連殺了伍相國、裘翔桐,老山羊居然還能和自己勾肩搭背,親似兄弟,也難怪能夠在裘火晟身邊潛伏這麼久。

他相信,老山羊一定很想殺了自己為盟友報仇。但為了所謂的復國中興大業,如今兩人卻又陰差陽錯地站在了一條壕溝里,並肩戰鬥。

攪拌了幾下湯羹,裴潛皺眉道:「太燙了,也不曉得吹涼點兒再端上來。記得待會兒要用小碗分裝,先給裘大人盛上,明白沒?」

這時老山羊才把袍袖鬆開,嘟囔道:「還真是酒水,他娘的晦氣!」扯著裴潛穿過樓道,丟下那個被折騰得不知所措的夥計徑自去了。

兩人進了茅廁,老山羊見周圍無人,用極低的聲音道:「湯里放的是啥玩意兒?」

「迷藥,夠讓一頭大象睡足三天。」裴潛問道:「你不是裘火晟的救命恩人么?」

老山羊哼了聲道:「那是二十七年前的事兒,拿來——」攤手伸向裴潛。

二十七年前,當今的天子尚未發動兵變篡位,那時還是大魏朝的天下。

裴潛搖頭道:「這東西是別人的,我也沒有解藥。」

「放屁,」老山羊怒哼道:「難不成那晚海鮮魚翅羹你一口都不喝?」

裴潛得意道:「當然喝,為什麼不喝——這是老子在花錢請客,不喝豈不虧大了?」

老山羊將信將疑,裴潛伸手往他骨瘦如柴的肩膀上抱去,笑道:「但我喝了不會有事,你們喝了就得全部躺倒,爛醉如泥。」

「別碰老子!」老山羊甩開裴潛的手,問道:「要多少時候?」

「差不多一炷香吧。」裴潛對老鬼配製的這貼「醉死牛」頗具信心,回答道:「時間差不多了,咱們也該回去了。」

兩人一起往外走,裴潛的手再次搭上老山羊的肩膀。看到恆月軒的後院里有人,老山羊嘿了聲,沒再甩開這小子的手,低聲道:「不知道你小子走了什麼狗屎運,居然能讓她做了你房裡的丫頭。」

裴潛怔了怔,套問道:「老子還沒找你算賬呢,這丫頭粗手粗腳的,也不曉得你是打哪兒弄來的。」

老山羊立馬明白過來,微覺詫異道:「敢情你還不知道她的身份?」

裴潛摟著他上樓梯,說道:「你不也是剛弄清楚?那晚她給你看的是什麼東西?」

老山羊避而不答,低低道:「待會兒我把風,你幹活。得手後你立刻撤走,老子留下善後。別放過流雲沙和丁昭雄,這兩人手上沾滿了紅盟兄弟的血!」

裴潛心想我手上沾的血似乎也不少,問道:「你不走,還留下來幹什麼?」

老山羊道:「那是我的事。記住,只准成功不準失敗。你還欠老子五條人命!」

「有三條不能算吧?」裴潛咕噥道,順手推開包間虛掩的房門,準備欣賞稍後的精彩大結局。然而當房門被他推開,看到包間里的情形後,他的腦海卻在一霎間變得空白,耳畔嗡嗡作響道:「怎麼會是這樣?」

酒桌上山珍海味,碗碟鋪排,惟獨不見一碗剛才下過葯的海鮮魚翅羹。

老山羊也發現了,他邁著醉步坐回位子上道:「湯呢,那夥計不是把湯端來了么?」

鮑國庵笑道:「老和,你喝醉了吧,哪兒有湯?我剛催過,一會兒就上來。」

那碗海鮮魚翅羹到哪裡去了?裴潛直想滿樓貼上尋物啟事,瞧瞧是哪個王八蛋半路截殺,竟然敢搶走專為裘院主準備的魚翅羹。會不會是夥計暈頭轉向,送錯了地方?他的心一凜,說道:「我再去催一下。」

「你都快走不動道兒了,」尤若華笑著起身,「還是讓我去吧。」

大哥,就算你想拍馬屁也請先看看地方好不好?何況老子不過是個從六品的副學侍,也犯不著勞您大駕吧?

裴潛都快急哭出來了,忙摁住尤若華道:「尤大人坐,還是卑職去問吧。」

正在兩人拉拉扯扯的工夫,突聽隔壁包間里有人推開房門驚怒叫道:「夥計,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人全都倒下了叫也叫不醒?」

這邊的人聽得一愣,流雲沙問道:「孫講書,出了什麼事?」

那姓孫的講書忙道:「流雲大人,您說怪不怪?馬大人他們剛才還好好的,可喝著喝著突然一個個都睡了過去,卑職怎麼喊都不見答應。」

裘火晟還沒反應過來,笑道:「那是他們喝多了。給老子拿涼水來把老馬澆醒。」

裴潛和老山羊悄然對視一眼,曉得出大問題了。十有八九那碗海鮮魚翅羹被夥計端進了馬炳權的包間,讓那些人稀里糊塗做了替死鬼。

裘火晟在眾人的簇擁下擠進隔壁的包間,叫道:「老馬,這麼快就倒下了?老夫還沒跟你拼酒呢!」

包間里包括馬炳權在內的七名食客,或靠倒在椅背上,或趴在桌子上,還有兩個劃拉到了樓板上,鼾聲此起彼伏,對裘火晟的調笑置若罔聞。

桌上只剩下一半的海鮮魚翅羹還在冒熱氣,另一半去了哪兒已不用裴潛費神多想。他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