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二集 我是贗品我怕誰(下) 第四章 屈死鬼

當日天明裴潛喝過花靈瑤煮的菜粥,有一搭沒一搭地吩咐了幾句,空著雙手出門。

花靈瑤送到院門外,裴潛見她沒退回珍珠項鏈心中歡喜,問道:「項鏈喜歡么?」

花靈瑤道:「無所謂喜歡不喜歡,但還是要謝謝你——將來將它換成銀票帶回山裡,我會以你的名字記到捐助簿上。」

裴潛嚇了一大跳道:「你想害死我?」很快醒悟到花靈瑤是在耍自己,無端的心裡一甜,朝她揮揮手道:「我去啦。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要完蛋……」在他比老鬼二胡更加沙啞難聽的歌聲里,背影逐漸走遠。

花靈瑤倚門相望,詫異地發現自己的心底對這小子的離去,竟有依稀的不舍惆然。

裴潛晃晃悠悠來到天陽洞外,遞上腰牌驗過身份,被放入了洞中。

剛走進洞里幾步,一個三十多歲面孔像打過黃蠟的中年男子迎上前道:「段大人,在下裘翔桐,是這洞里的管事,奉裘大人之命在此恭候您多時。」

裴潛聽他自報家門,好似和裘火晟沾親帶故,給夾帶進來做了個小官兒,便笑道:「裘兄,小弟初來乍到,往後還要請你多加關照。」

兩人一邊寒暄一邊往洞里走。裘翔桐將裴潛帶到一間石室前駐步道:「這是裘大人親自給段兄安排的地方,門外這兩人也全聽你的調遣。」

裴潛瞅了眼如門神般站立兩廂的護衛,推門入屋。石室約莫有二十多丈方圓,甚為寬大空闊,當中有一張紫檀木的大桌案,後頭一排櫥櫃頂天立地,使裴潛很有一種鑽進去瞧瞧是否藏著暗門的衝動。在櫥櫃兩側還擺放著各色煉毒淬毒的器具,還有條從石壁里流出的山泉,叮叮咚咚泄落進石室東南角的一座幽深小潭裡。

裴潛轉了圈,說道:「多謝裘大人和裘兄費心安排,不知小弟住哪兒?」

裘翔桐道:「段大人的住處離此不遠,只管命門外的護衛領路就是。另外包括三餐在內的每日所需也可以隨時開列清單交給門外護衛,由在下代為籌措。」

裴潛點點頭,和裘翔桐又閑聊了會兒,送他出了石室。回到大桌案後,裴潛坐進太師椅里閉目養神,惦記著楊明雄那邊的事情進展。

很快他就沮喪地發現,這天陽洞里的時間要比外頭慢十倍也不止。千辛萬苦熬了許久,瞥眼看看沙漏,居然才過了不到小半個時辰。

裴潛無論如何都坐不住了,讓門外護衛帶路去見裘火晟,討要出門的令牌。

剛巧流雲沙也在,正和裘火晟低聲耳語著什麼。裴潛豎起耳朵想聽,兩人卻立即閉嘴,起身迎道:「段老弟,快進來坐。」

裴潛一眼掃到裘火晟桌案上的那捲資料,心頭一陣舒爽,很想拍胸脯道:「虧得老子大公無私,把這玩意兒給拐彎抹角送了回來。不然你們兩個就等著倒霉吧!」

他也不坐,躬身施禮道:「裘大人,流雲大人,卑職是來請求出洞採藥的。」

裘火晟倒也爽快,提筆批了張出門條交給裴潛。裴潛瞧見流雲沙正盯著自己發笑,臉孔微紅道:「昨天的事大人都知道了?」

流雲沙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說道:「段老弟,連瑤花那樣的丫鬟都難逃你的魔爪,老夫想不佩服都不成。」

裘火晟顯然已聽取過流雲沙和鮑國庵的彙報,再聽流雲沙這麼一說,剛好含進嘴裡的一口茶水「噗」地噴在了桌案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忙著把弄濕的一疊圖紙一張張揭起運功烘乾。

裴潛臉皮厚,乾脆陪著他們一起笑,笑得前仰後合比誰都大聲。每次身軀前傾,目光都無從察覺地從裘火晟手拿的圖紙上迅速掃過,牢牢記誦在腦海里。

等七八張圖紙都看過了,三個人的笑聲也漸漸歇下,裴潛趁機拿了出門條開溜。

他邊走邊在腦中將那八張圖紙來回比照,發覺這是一組用以引爆雲中雷的火信設計圖。其中最大的改進便是防潮防濕,能夠在雨戰中發揮效力。

如果要把這八張圖所有的細節纖毫不差地記憶下來,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好在裴潛從來不是個死記硬背的主兒,他迅速通過圖中內容的比較,從而推斷出最後三張正是在前幾張基礎上去蕪存菁,經過裘火晟不斷修改後的最新草圖。

他在腦海里反覆回放那三張草圖的要點,直至確定三天之內絕不會忘記,才回過神來走到洞口。有出門條在手,守衛搜過身即刻放行。裴潛走出幾丈遠,猛一回頭,就看到有兩個臉生的護衛遠遠綴著自己。

裴潛朝兩人招招手,兩名護衛急忙上前道:「段大人好,我們奉裘大人之命保護您的安全,以防居心叵測之徒對大人不利。」

裴潛情知,這兩個護衛就是所謂的吊靴鬼了,專為監視他出洞後的一舉一動。他也不說破,淡淡道:「兩位辛苦。」舉步往百草園行去。

一路上裴潛動足腦筋,想找出對付這兩個護衛的法子。甩脫追蹤或者把兩人放倒,無疑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笨法子。可有他們時時刻刻跟著,自己又如何能夠和花靈瑤來一場才子佳人的花園幽會?

他在百草園裡裝模作樣地轉了一圈,留下了接頭暗號,又隨手採摘了十幾種煉製毒粉的材料滿載而歸。那兩個護衛亦步亦趨,也跟著裴潛回到天陽洞。

剛吃過午飯,裘翔桐就專程來請,說是裘火晟有要事召見。兩人來到一間門戶緊閉的石室外,裘翔桐道:「裘大人就在屋中等候,段大人請進。」

裴潛看了眼兩旁挺胸疊肚的六名兵院護衛,提高嗓音道:「卑職段憫求見!」

裡頭傳出裘火晟的回應道:「段老弟,我們正等在你,快進來!」

裴潛推開用黃銅鍛鑄的厚重大門走入石室。這是一間行刑逼供專用的囚室,各種聽說過的沒聽說過的刑具一應俱全,教人瞧上一眼都打心底里生出寒意。

屋中燈火通明,除了裘火晟和流雲沙外,還有一個三十餘歲身穿正四品官服的男子也在座。裴潛覺得此人面熟,再一看他腰間懸著的一塊銀牌,立時醒悟到這傢伙便是泰陽府繡衣使主辦丁昭雄。自己來雲中兵院之前,曾見過他的畫像。

一個渾身赤裸遍體鱗傷的男子亂髮披肩,背對著裴潛被吊在了屋中。旁邊站著的是兵院衛隊長鮑國庵,左手握著條布滿棘刺的軟鞭,又從燒成亮紅色的炭盆里拿起一根烙鐵,「嗤」地一聲重重按在了那個男子的背脊上。

伴隨著男子聲嘶力竭的嘶啞慘叫,一股刺鼻焦糊氣味在封閉的囚室中蔓延開來。

裴潛的身子打了個哆嗦,就像這記烙鐵是燙在了他的身上一樣,已然辨認出這人正是昨天見了兩面的雲中鎮繡衣使主事楊明雄。沒想到裘火晟和流雲沙動作如此之快,非但把楊明雄給抓了來,連帶他的頂頭上司丁昭雄也從泰陽府請來。

流雲沙似乎對這種慘無人道的刑罰習以為常,臉上含笑朝裴潛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側的空座里,而後語氣溫和地說道:「楊兄,很少有人能夠挺到現在還不開口,你是條漢子。我也不忍讓楊兄受罪,可你總得告訴老夫,這失竊卷宗是誰從天陽洞里偷走,又由誰交到了你的手上?」

楊明雄肌肉一陣痙攣,哀嚎道:「卑職真的不知道……丁大人,救救我!卑職是被人陷害的,我要這些圖紙資料又有何用?」

丁昭雄面沉似水一言不發,流雲沙道:「往輕說你是與人合謀想借這些東西賺上一筆;往重說你就是個潛藏極深的姦細……」

「冤枉……冤枉啊!」楊明雄拚命叫道:「我對朝廷忠心耿耿,這些年來追隨丁大人辦差盡心盡職從無差錯,又怎會是姦細?流雲大人,求您明察秋毫!」

這時候裴潛已經心懷鬼胎地在流雲沙身邊坐下,望著吊在空中已不成人形的楊明雄,心頭一陣打鼓道:「要不是花靈瑤這丫頭,此刻被吊起來的就該是老子了。」

流雲沙見楊明雄頑固不化,堅持不肯招認同黨,陰冷低笑道:「鮑隊長!」

鮑國庵心領神會,解開楊明雄腕上的牛皮筋,將他像拖條死狗似地拽到一張精鐵鑄成的椅子前摁坐下來,將他的雙臂雙腿和腰部牢牢固定住。

趁這間歇,流雲沙對裴潛道:「段老弟,昨日失竊的資料我們已經找回來了,內鬼居然就是這個楊明雄!他們挑選昨天下手,顯然是有意嫁禍給你。因此裘大人特意派人將你請來,一起查明真相還段老弟的清白。」

裴潛勉強笑笑,希望流雲沙等人不是在殺雞給猴看,而真的是出於安撫自己之意。

突聽楊明雄嘶聲慘叫,卻是鐵椅被不斷地加熱,將他赤裸的肌膚燙得血肉模糊慘不忍睹。裘火晟皺了皺眉低罵道:「軟蛋!」

始終保持沉默的丁昭雄這才開口道:「明雄,咱們也有近十年的交情。我有心幫你開脫,可你也得給我們一個台階下吧?」

楊明雄神志已變得模糊,慘叫道:「我冤枉,不是我……」迷迷糊糊望到了流雲沙身旁端坐的裴潛,頓時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大叫道:「丁大人,這個段憫才是姦細……前晚他夜宿天香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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