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一集 我是贗品我怕誰(上) 第九章 又是一條大溝

規則很簡單,幾句話就可以說完:兩人在限定的三段時間內可以利用百草園裡的任何材料現場配製出三貼毒藥,然後讓對方在一炷香里稀里胡嚕地吞服下去。誰還能站著,就算贏了。而倒下的那個,有生死狀在前,任何人都不得事後報復。

流雲沙很快就宣布完了所有的規則,裴潛的手腳卻變得冰冰涼。

他發現自己又掉進溝里去了,而且這條溝深不可測,並且足以沒頂。

沒有絲毫的舞弊,沒有任何的照顧,就如他自己說的——這是光明正大的一戰,必須贏得對方無話可說,灰頭土臉。現在裴潛求仁得仁了。他的確是無話可說,可灰頭土臉卻未必是費德興。

他怔怔望向退到一旁的流雲沙,卻無法從對方的笑容里得到任何想要的訊息。

很顯然,流雲沙耍了自己一把。他壓根就沒打算在這場決鬥里動什麼手腳。

這是怎麼回事?裴潛的背脊升起一股涼意,忽然意識到也許流雲沙他們真正想殺的不是費德樂,而是自己!

至於昨晚唐胤伯的那番話,現在也可以理解為是一顆藏毒的定心丸,以防他臨陣脫逃。否則兒子捱了暴揍,做老子的千里迢迢跑來不為出氣,反而對打人的裴潛溫言有加,是何道理?這簡直是豈有此理!

裴潛深吸一口氣,問道:「流沙大人,在開始之前卑職能否提個問題?」

流雲沙笑吟吟頷首,彷彿一點兒也不為欺騙了裴潛心虛又或內疚。

裴潛問道:「按約定必須是這百草園裡的材料,那我自己的身子算不算?」

流雲沙一愣,瞧向冷笑不語的費德興。費德興搖搖頭道:「如果你想自個兒割塊肉下來給老夫下酒,我也不會推辭。」

裴潛笑了笑,很奇怪的笑容在他的臉上逗留了許久,然後道:「那就開始吧!」

兩人一齊行動。第一輪的限時是三炷香。費德興顯然是有備而來,各種制毒煉毒的器具擺滿了八角亭一角。這兒是他的一畝三分地,所以無需費神就很快尋找到了需要的材料,而後開始緊鑼密鼓的煉製。

裴潛則相反,他一點準備都沒有,更不熟悉這裡的一草一木一鳥一蟲。

他背著手在百草園裡慢慢踱著步子,目光遊離飄渺也不知心裡在想什麼。

眼看三炷香的限時即將用盡,裴潛這才不緊不慢地摘了一株風鈴草,弄了一點兒碧玉蟾蜍的毒涎,回到了八角亭里。三下兩下他把這兩樣東西攪拌在了一塊兒,遞給了在旁充當仲裁的流雲沙。

流雲沙皺皺眉沒說什麼,將費德興配製好的一碗碧綠清澈的毒劑交給裴潛。

兩人臉對臉,先各自很老道地運用試毒手法查驗對方毒劑里的成分,繼而沾上一點放入口中輕含片刻。再接著,費德興取出一些亂七八糟的瓶子,搗鼓了一陣後咕嚕咕嚕喝了兩小口,才將裴潛調製給他的毒劑吞服入肚。

裴潛則什麼解毒藥也不用,直接把一碗毒劑灌進了嘴巴。抹抹嘴,盯著費德興。

不一刻費德興的身體有了反應,先是肌膚慢慢滲出一層淡紫色,隨即頭頂冒出縷縷細煙,自是在運功迫出體內的殘毒。大約在檀香燒去一半的時候,他便恢複如常,徹底化解去了體內風鈴草和碧玉蟾蜍口涎的雙重毒性。

反觀裴潛始終面不改色氣不喘,混若無事地繞著八角亭來回踱步,從裡到外都看出一丁點兒中毒的跡象。

眾人不禁大為驚嘆起來。雖說像段憫、費德興這般的用毒高手,常年與毒物為伍,久而久之體內自會生出抗體,能抵禦普通毒素的侵襲。可像裴潛這樣喝下一大碗毒劑,不需服用任何解毒藥物,還能閑庭信步的,簡直聞所未聞。除非喝下去這碗不是毒劑,而是碧螺春。

有許多人急匆匆跑到老山羊的賭桌前,紛紛改換門庭往裴潛身上加註。

費德興亦不由得微微變色,望向流雲沙,似乎是在懷疑這其中有什麼貓膩。

流雲沙聲色不動,仿似早已料定必會如此,悠然道:「那就開始下一場吧。」

第二場對決限時兩柱香,解毒時間也被縮短了兩成。費德興全場遊走,使出一系列令人眼花繚亂大開眼界的制毒手法,趕在用時耗盡前,交出了一小簇白色粉末。

裴潛還是老樣子,也不理睬費德興在摘取什麼材料,自顧自地到處閑逛。然後像是踩著步點,隨手摘了幾株毒草,又取了點兒花粉算是應景。

結果如出一轍,費德興又是服藥又是運功逼毒,而裴潛什麼都不用,就在八角亭里走走,仿似體內的毒素自然而然便散了。

這下驚嘆變成了轟動,更多的人跑向老山羊那裡抓緊最後的機會改買裴潛。

第三輪,限時只有一炷香,解毒的時間縮短到半柱香。

裴潛一反常態,在百草園裡快步飛奔,一邊走一邊採摘花草。那模樣簡直是看也不看,抓到籃子里就當盆菜。

費德興終於意識到自己碰到了勁敵。雖然裴潛前兩道毒劑配製得十分簡單也非常普通,但他已經不敢怠慢。因為真正的用毒宗師,往往擅長「隱毒」。所謂的「隱毒」便是指先讓對方服用幾貼看似尋常甚而無害的藥物,最後通過某種藥引將所有藥力激發出來,形成一種穿腸蝕骨且無法化解的恐怖毒藥,以求一擊斃命。

所以他很仔細地在觀察裴潛採摘的那些藥物,遺憾的是無論搜尋多少遍腦海里所有關於毒物的知識,卻還是看不透裴潛葫蘆里在賣什麼葯。

當費德興把自己配好的毒劑交給流雲沙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手微微的有些發抖。聯想到昨晚裴潛居然還借了流雲沙的馬車去雲中鎮夜宿青樓,他原本十足必勝的自信,不自禁地動搖起來。

然而事已至此,費德興也不能臨陣退縮。旁邊幾百雙眼睛在看著他和裴潛,此刻誰若放棄,往後便不用在雲中兵院里混了。

裴潛不慌不忙將手裡採摘的一把亂七八糟的花草鋪排在桌子上,用雙方早已驗過無毒的小刀熟練地裁切揀選,最後落進銅缽中的十不餘一。

然後他開始搗碎草藥,將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的半成品丟進旁邊空碗里。

費德興略感緊張地盯視著裴潛的一舉一動,試圖從對方的動作中尋找到端倪。

裴潛忽然扭頭沖他一笑,拿起桌上的小刀割破手指頭,鮮血滴入碗里。他誇張地呲牙咧嘴道:「費大人,你不是在找毒引么?這就是了!」

費德興心頭一震,鼻子里卻輕蔑冷哼道:「故弄玄虛!」

裴潛似是不屑與他做口舌之爭,淡淡地笑了笑從流雲沙手裡接過費德興耗盡二十餘年心血才研製出的絕世奇毒「一夢笑生死」,湊到鼻子底下聞了聞。

為了讓對方臨死前心裡感覺好受點兒,裴潛思慮再三勉為其難地從皮囊里取出一顆通絡活血丹,很捨不得地放進嘴裡嚼碎慢慢咽下。

費德興也在全神貫注地配置解毒藥物,手法雖快卻已透出了一絲猶疑。

裴潛看在眼裡,笑在心裡。他根本不擔心對方能解開這碗精心配製的毒劑,只擔心這傢伙臉皮之厚不下於己,丟下藥碗坦然認輸。

好在費德興沒有這麼做,他連服了十餘種自製的解毒藥劑,才一點一點把手中的那碗毒藥喝入嘴裡。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也看到裴潛神情淡定地吞服下那碗「一夢笑生死」。

檀香還剩小半截,費德興的身子忽然輕輕抖動起來,拿著喝了不到一半的葯碗,抬起頭望向裴潛,臉上充滿驚駭與疑惑,嘶啞不甘的聲音道:「這裡頭到底……是什麼?」面色剎那變綠,泛起無數觸目驚心的紫色斑點,隨即全身肌膚也都蔓延開來,嘴角汩汩冒出一口口深綠色的血沫。

那些為費德興壓陣助威的親朋故舊無不駭然,想伸手去攙扶又怕沾染上劇毒,只能眼睜睜瞧著他拚命往嘴裡灌解毒藥。

但是所有的補救措施都已無濟於事。這是一場結果早已註定的決鬥。儘管過程出乎了裴潛的意料之外,可結局卻顯得十分完美。惟獨祁舞婷還有點義氣,衝上前叫道:「費堂主,你要撐住,千萬別倒下!」

費德興滿口吐血,哪裡還有精神跟她廢話?祁舞婷情急之下大罵道:「段憫,你使了何種卑鄙手段暗算費堂主,快把解藥交出來!」

裴潛搖搖頭道:「祁講書,你這話就不對了。我使了什麼卑鄙手段,你倒說說看?」

祁舞婷語塞,轉頭向流雲沙道:「大人,勝負已分,請您趕緊宣布決鬥結束!」

流雲沙苦笑道:「決鬥已然結束,只是費大人簽過生死狀,我也不好強逼段大人交出解藥。一旦傳出去,說我徇私事小,令費大人名聲蒙羞何人敢當?」

祁舞婷半抱費德興,嘶聲道:「流雲沙,段憫,要是費堂主死了,你們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流雲沙半笑半不笑地道:「哦,是嗎?看來老夫好心做仲裁,倒要引火燒身了。」

那邊裴潛也是恍若未聞,微笑著放下手裡的碗說道:「費大人,你的『青山綠水』、『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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