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一集 我是贗品我怕誰(上) 第七章 破罐子破摔

費德興微微變色,顯然未曾料及裴潛竟敢這麼干。畢竟這些學生大多都有身世背景,有許多孩子的家長連他也不敢輕易招惹。

他很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痴就此打死那個瘦高個少年。那麼不用自己動手,裴潛也沒多少天好過了。無奈自己此刻身在數藝堂中,如果不聞不問將來也難辭其咎,一面後悔應該偷偷躲起來看熱鬧,一面咳嗽聲道:「段副講書——」

裴潛置若罔聞,足足將這瘦高個的腦袋在桌案上撞了二十多下才拎著他的髮髻,迫視對方近在咫尺猶如腫豬頭般的面孔,細聲細氣地道:「別鬧了,好不好?」

瘦高個少年滿臉的鼻涕眼淚,混著鮮紅的鼻血汩汩流淌,像只受驚的小兔子,驚恐萬狀地看著裴潛笑眯眯的眼睛,拚命點頭,哭叫道:「爹——」

「嗯,」裴潛很開心地拍拍少年高腫的臉蛋,微笑道:「你真是太客氣了。」

「段副講書!」費德興面色鐵青地起身,「你做得太過分了!你知不知道這是誰家的孩子——他便是本朝開國元勛唐老將軍的嫡親長孫唐朝升!」

他以為裴潛聽了這少年的家世背景,就算手不哆嗦臉也得變色。哪曉得裴潛居然是淡淡地「哦」了聲,對唐朝升道:「知道我為什麼不揍別人專揍你么?」

唐朝升搖搖頭,抽泣道:「姓段的,你打我……我爺爺不會饒過——」

「砰!」裴潛把唐朝升的腦袋貼在桌案上使勁揉搓,語氣平緩道:「因為你笨,被人賣了還要替他點錢。你爺爺是開國元勛?告訴他,你是我打的。他要是有意見,儘管放馬過來,我要是怕了就算他兒子!」說罷緩緩鬆開了手往回踱步。

唐朝升對裴潛又恨又怕,不敢言語,滿眼怨毒地看著這位為人師表的段副講書。

「段憫,你太放肆了!」費德興怒在臉上喜在心裡,「兵院山規嚴禁先生打罵學生,你不僅打了,還連帶本朝的開國元勛也一起罵了!你不必講學了,跟我出去!」

裴潛慢條斯理回到座椅上,瞅著費德興陰陽怪氣道:「費大人啊,你對我有意見也犯不著拿不懂事的學生當槍使吧?你想趕走我,好像也沒這個權力吧?」

「你!我要向裘院主彈劾你!」費德興手指裴潛吼道:「他要是敢徇私枉法包庇你,我就直接向國子監上書——你就等著坐牢吧!」

裴潛雙手撐住桌案稍稍往前探身,眯縫著眼睛道:「趕緊,趕緊。老子還真不想當這個狗屁副講書,多謝費大人成全。」

費德興氣得渾身發抖,幾次想衝上前去把這惡棍揍翻在地,一腳踹死。可終究強忍怒氣,冷笑道:「你想得美!」伸手取過身旁學生的紙筆,就近伏案疾書,又蘸了墨汁按上手印,一甩手平平穩穩飄向裴潛道:「這是後天決鬥的生死狀,你也按個手印吧!」

裴潛接過,懶洋洋掃了眼道:「費大人,你這算不算公報私仇呢?」

費德興怒哼聲道:「少廢話,有種就把手印給老子按上去!」

裴潛掃視底下數百目瞪口呆的學生,嘆了口氣道:「大家可得給我作證啊,是費大人仗勢欺人,非逼著我簽這生死狀來著的。萬一費大人在決鬥時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可得替我說話。」

那些學生全嚇傻了,一些膽小怕事的紛紛點頭,生怕自己的腦袋也給撞到書案上。

裴潛油然一笑,在生死狀上按了手印。費德興欲要上前取回,裴潛卻順手把生死狀收進自己袖口裡道:「回頭我會轉呈流雲大人,免得有誰在上面動手腳。」

費德興嘿然道:「諒你也不敢耍花樣!」一甩袍袖怒沖沖走出數藝堂。

裴潛送走費德興,目光懶懶地掃了圈學生,說道:「請肅靜——」

這一次,所有人都噤若寒蟬正襟危坐,徹底領教了段副講書的厲害。

兩個時辰的講學,裴潛東扯一句西拉一段滔滔不絕,注意力卻全部集中在了人群里幾個長相可人的少女身上。

總算等到了放學,眾學子如獲大赦趕緊收拾筆墨紙硯往外開溜。沒想溜得最快的居然不是學生而是老師,裴潛撥開人群衝出數藝堂,一邊捂著肚子狂奔一邊叫道:「哪有茅廁,哪有茅廁?」

好不容易渾身舒坦地從茅廁里出來,沒走多遠就聽身後有個少年的聲音恭恭敬敬地喚道:「段先生,學生有個問題。」

裴潛大樂,這還是他頭一遭聽有學生用如此發自肺腑的語氣向自己請教。

他轉過身,就見面前站了個白白凈凈的文弱少年,一身洗得發白的藍衫,倒也乾淨整潔,應該不是貴族人家的孩子。

裴潛端正面色,道:「有什麼沒聽懂的地方,你儘管問。」

那少年感激道:「多謝段先生。」一面陪著裴潛往前走,一面說道:「從前給我們講學的趙先生曾經提到過,龍蘭草研磨成粉後若加入適量的海璜心就能配成一種淡黃色的無味劇毒。可是學生按照趙先生傳授的配方試驗了幾次後,調配出來的藥粉始終顏色發黑,味道腥臭,不知是何道理。」

裴潛下意識地摸摸懷裡揣的那本毒功概要,假作沉吟片刻,說道:「這個嘛有很多種可能導致你的煉製失敗。首先,海璜心必須徹底晒乾裡頭的水分。如果你的修為夠得上凝元境界,也可以利用陽剛掌力小心烘烤,則效果尤佳……」

他說著說著,忽然不經意地整了整衣衫,繼續前行道:「其次呢,也可能是龍蘭草的品質問題。上好的龍蘭草色澤柔和,藍里透白……就像你的這件衣服——」

裴潛說著側轉過身,卻正見到那學生突然從袖子里抽出一柄綠瑩瑩的匕首直插向自己的左腰。那匕首刺破衣衫,卻被裴潛腰上的牛皮帶擋住,無法戳入他的肉里。

裴潛大吃一驚,看著這文質彬彬的少年道:「為什麼?」

少年行刺失敗也不逃跑,拔匕首插向裴潛胸膛,低喝道:「叛賊,去死吧!」

裴潛一震,見這少年身手不錯,怕是有洗髓之境,往後退開兩步喝問道:「說,你小子是山中賊派來的還是紅盟的人?」

少年連續兩次突襲不中毫無懼色,握匕首撲向裴潛道:「叛國奸賊人人得而誅之!」

裴潛目光一掃,看到遠處已有學生行來,發出了驚呼。他心中暗道:「這小子是紅盟的,山中賊才不會派這等拙劣的殺手來料理老子。何況他們還指望我盜竊雲中雷的圖紙和配方呢。」

他扯嗓子叫道:「救命啊,有刺客——」撥開少年的匕首奪路而逃。

少年在後窮追不捨,裴潛暗罵道:「白痴!」四周已有雲中兵院的護衛聞訊趕來。

裴潛不逃了,猛然俯身腳往後踹,正中少年胸口。少年猝不及防倒翻在地,匕首被裴潛一腳踏住。幾名護衛風風火火奔近,吹響了竹哨。

裴潛鬆開腳冷笑道:「小子,你逃不了,乖乖投降吧!」

少年的手一得自由,大聲吼道:「大魏萬歲,吾皇萬歲——」不顧一切地舉匕首刺向裴潛小腹。裴潛面色兇惡,側身出手抓住少年的右腕,運勁往裡一推,淬毒的匕首從他胸口划過。刀口雖然很淺,但那見血封侯的劇毒卻在彈指間要了這個少年的性命。等到護衛趕到時,他已全身發黑七竅流血,眼看不活了。

護衛急忙向裴潛躬身問安道:「段大人受驚了,您沒有受傷吧?」

裴潛搖搖頭,死死盯著少年的屍體,嘿然低笑道:「想殺我,也不掂量掂量。」

不一會兒尤若華聞訊趕至,驗過屍體後便請了裴潛和幾個目擊此事的學生前往公署調查問詢。裴潛見著尤若華便怒沖沖大叫道:「太囂張了,太可恨了!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殺朝廷命官、學堂講師……尤大人,你查出來沒有,這王八蛋到底是哪兒來的,有沒有誰在背後指使?」心裡巴不得尤若華會聯想到費德興。

「他叫伍相國,確實是咱們兵院的學子,在這兒已有兩年了。」尤若華的答案讓裴潛稍感失望,「平日斯斯文文也不見有什麼,沒想到居然是紅盟賊子。」

「紅盟的人?」裴潛驗證了自己早先的推斷,問道:「大人是如何曉得的?」

尤若華頗有得色地道:「我仔細搜過伍相國的身上,又派人去抄了他住的屋子,結果發現不少和紅盟有關的東西。」

裴潛精神一振道:「那有沒有聯絡暗語又或同黨名單什麼的?」見尤若華微帶不解地看著自己,他嘿嘿一笑道:「尤大人,這次你定要一查到底,借著這小賊的線索把紅盟在咱們兵院的卧底連根拔起,統統幹掉!老……我也能出口惡氣。」

尤若華苦笑聲道:「讓段大人失望了,目前我們還沒從這些資料里發現同黨線索。」

裴潛搖頭道:「那也不能輕易結案。比方這小賊的同室,又或過往密切的同窗,還有他的父母妻子,祖宗三代,又或外麵包養的姑娘,常去的酒館青樓……」

尤若華聽他越說越離譜,只好客氣地打斷道:「段大人,這些我們都會一一查證。還是先麻煩你配合我們做個口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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