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一集 我是贗品我怕誰(上) 第六章 山裡姑娘

瑤花,山裡姑娘……可她怎麼長成這樣?老山羊樂顛樂顛走後,裴潛坐在小廳里望著瑤花姑娘忙碌不停的身影發獃。

起初他覺得自己又上了老鬼的當。那老傢伙早知道花靈瑤的家底本錢,卻故意不點破,讓自己心甘情願地跳進火坑。

「不成,老子要退貨!」這念頭剛冒出來,裴潛猛一拍腦袋低罵道:「笨蛋!」

花靈瑤是古劍潭年輕一輩里的第一高手,近年來聲名鵲起誰人不識?即使她外出時戴著面紗,可在古劍潭弟子中肯定會有不少人見過她的芳顏。假如她不經易容就大搖大擺地走進雲中兵院,豈不害死自己?

想到這兒,裴潛精神大振,盯著只幹活不做聲的花靈瑤仔細打量,可惜瞅了半天愣是沒瞧出易容過的痕迹。

他微感失望,又尋思道:「怪事,怎麼會是老山羊把花靈瑤送了來?他不可能不知道這丫頭的來路,不然哪有如此巧合的事!這麼說——老山羊也是山……紅旗軍的人?這樣他昨晚幫我打飛那淫婦的匕首也是理所當然了。」

裴潛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後悔不該那麼快就放走了老山羊。否則費盡唾沫星子,也得把這老傢伙的祖上三代都刨出來查問個仔細才對!

可如果真的是巧合呢?裴潛不能不想到,也許老山羊真的是找來了一個名叫瑤花的山裡丫頭,畢竟這名字姑娘家常用。

所以他得探探這丫頭的底,可不能稀里糊塗地就把自己給賣了。裴潛眼睛一眨計上心來,突然叫道:「瑤花,你過來!」

瑤花低眉順眼邁著小碎步走到近前,低低的粗粗的嗓音問道:「大人有何吩咐?」

這聲音在半夜裡聽了會起雞皮疙瘩,裴潛心裡打了個結,懷疑說話的是不是個男人?咳嗽聲道:「我兩條腿走得又酸又疼,你先給本官捶捶,」說罷留神察看瑤花的神情變化,暗自得意道:「你要真是花靈瑤,一準得翻臉。」

沒想到瑤花姑娘蹲下身子,一雙粗糙的拳頭就在裴潛的大腿上輕輕捶打起來,一邊捶腿一邊問道:「大人,奴婢用的力道可合適?」

裴潛心裡一苦,懊喪道:「這女人都親眼看到我將她的同門師妹給就地正法了,若是還肯答應來做老子的貼身丫鬟,又豈會在意捶兩下腿?」

念及水靈月,他的渾身都開始發緊,就怕瑤花突然從什麼地方拔出柄匕首,也把自己給就地正法了。

雖然有人(而且很可能是號稱古劍潭千年第一傳人的花靈瑤)給自己捶腿的滋味很不錯,但裴潛卻還是覺得如坐針氈。他本想就此讓這丫頭收手,話到嘴邊腦筋一轉道:「丟你娘的,無毒不丈夫!老子就不信探不出你的底來!」故意勃然大怒道:「你這捶的是什麼玩意兒?!」一腳踹向瑤花的身上。

誰曉得自己的腿剛往上一抬,就聽瑤花驚呼道:「大人小心!」兩手似要扶住裴潛,卻有意無意推在了他揚起的大腿上。裴潛身子驟失平衡,連人帶椅子往後翻仰。

他心中又驚又喜,「啊哈」叫道:「摔得好啊,摔得妙!」也不運功彈身,任由自己結結實實翻倒在地。

說來也巧,那個奉命給裴潛送職司冊的兵院雜役正走進院子,目睹這一幕不由得瞠目結舌,委實搞不懂段大人何以摔了跟頭還如此興高采烈,手舞足蹈?看來這一跤摔得不輕,十有八九把腦子給摔出問題來了。

瑤花瞟了眼雜役,疾步上前攙扶裴潛道:「大人沒事吧,奴婢該死!」

「不,你不該死,是我該死!」裴潛心情舒爽之極,順勢握住瑤花的「柔荑」道:「是老……我唐突佳人,罪該萬死。」

「完了,完了,段副講書的腦袋瓜給徹底摔壞了。」雜役獃獃站在門口,手捧職司冊橫看豎看,愣是沒看出瑤花哪一點有佳人的潛質。

瑤花扶起裴潛,不著痕迹地抽出手替他輕拍背後灰塵道:「大人說笑了。」

裴潛看到門外的雜役,暗叫糟糕,曉得自己剛才的德行全被這傢伙看在了眼裡。不定他回去後會如何添油加醋,大講特講這段副講書大人的風流韻事。

他整整衣冠,裝模作樣撐著後腰道:「喂,你賊頭賊腦在門外幹嘛?」

雜役一省,忙進屋施禮道:「小人奉流雲大人之命,給段大人送職司冊來了。」

裴潛接過看也不看丟在桌上,忽然摸摸後腦勺沖著雜役露出古怪笑容道:「是流沙大人派你來的?那是我唐突了。」

一聽「唐突」二字,再看裴潛的怪笑,雜役立時毛骨悚然,慌忙後退語無倫次道:「不唐突,不唐突,是小人罪該萬死,打擾了大人……」一不小心絆在門檻上,連滾帶爬溜出院子,連原本打算討要的跑腿賞錢也全省了。

裴潛哈哈大笑,知道這麼一來別人只當自己腦子有病,絕不會懷疑到瑤花的身份。

瑤花扶起座椅,突然換作像清泉般清冽悅耳的嗓音道:「你覺得這很有趣?」

裴潛笑聲一收,關上屋門道:「你怎麼變成這摸樣,難看死了。」說著伸手往瑤花的臉頰上抹去。瑤花只往旁撤了一小步,便躲開了裴潛的魔爪。

裴潛一愣道:「現在我是你主子,你得聽我的!」百折不撓,又把手伸了過去。

可是很快,他就把手往回一甩,抽在了自個兒的臉上,叫道:「有蚊子!」

當然,深秋的上午屋子裡是很難見到蚊子的。但是可以看到一柄淬毒的短刀,和水靈月用過的那柄一模一樣的短刀,頂在了裴潛的小腹上。

「我很想你給我個機會,」花靈瑤聲音比冰還冷,「讓我殺了你。」

裴潛渾身僵硬,雙手高舉道:「我保證,今天一整天都不再對你動手動腳。」

花靈瑤的匕首往前探了探,逼得裴潛的肚子往裡縮了縮,大氣不敢出道:「那就加上明天、後天、大後天……」

花靈瑤搖搖頭道:「做你該做的事,你還有二十八天。在這二十八天里,我會保護你的安全。你我之間,只有這麼多。」匕首沒入袖口消失不見。

裴潛如釋重負,坐回椅子里道:「那你為什麼要答應?」

「因為我們需要那張圖紙還有配方。」花靈瑤冰冷的目光注視著裴潛道:「為了山裡的人,我必須來。段憫,我騙月兒說是因為青二伯中了你的劇毒,才不得不答應容你多活三十天。如果你不想死,就儘快將圖紙和配方盜出。」

裴潛很想追問一句:「我盜出以後你們又會怎樣?」但腦子裡卻被另一個訊息給重重地震了下——敢情花靈瑤並不清楚自己的真實身份,還當他是那個死鬼段憫。

更重要的是,似乎在她的理解里,紅旗軍已和段憫達成了用圖紙配方換命的協議。這裡頭究竟有什麼文章,裴潛更迷糊了。

不知道真相的人,到底是自己還是花靈瑤,又或他們都被刻意矇騙了?

「丟你娘的老鬼,老子不單要跟流雲沙他們斗,還得跟自己人斗!」裴潛實在很後悔自己要價太低,早知如此那天就該直接提出讓花靈瑤陪他上床的要求,量老鬼也不會答應,那就不必有眼下的麻煩事了。

「你馬上幫我辦件事。」裴潛揉搓太陽穴,抬頭望著花靈瑤道:「去找老山羊借一頭青騾,騎著它前往雲中鎮買點什麼回來。不管你用什麼法子,把原泰陽府三等繡衣使鄧成志的祖宗三代都給我查明白,尤其要查清楚這死鬼的老爸是誰。」

花靈瑤沒問裴潛為何急於調查鄧成志的身世,只微愕道:「老山羊?」

裴潛一醒,失笑道:「就是兵院的內務總管和不醉。不是他把你帶進來的么?」

花靈瑤像是沒聽懂裴潛的言外之意,卻聽懂了「老山羊」這個獨有的綽號。她的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但很快就消逝不見,面色又恢複了原先的木訥神氣,頷首道:「我在天黑前趕回來。」

送走花靈瑤後,裴潛百無聊賴地翻開職司冊,裡頭除了雲中兵院左一道右一條的狗屁山規外,大半都是記述自己這個數藝堂副講書的職司。

裴潛頭疼的發現,副講書這活還真不是人人都能幹的。非但每旬要開堂講學一次,還要負責月考、季考和年考事宜。每個月的初四,十四和二十四這三天,又必須老老實實呆在家裡,等學生上門答疑解惑。

當然,報酬也不菲,一年合共能有一百五十兩銀子落進腰包。比得上在京的二品大官,可惜還不夠在玉詩姑娘的香閨里睡上兩宿。

他屈指一算,按照職司冊上的安排,明天就得給那群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兒開堂講學。可自己什麼都沒準備,天曉得到時候該講些什麼。

他合上職司冊,定神將這一宿半天的遭遇前前後後琢磨了一通,自言自語道:「裘火晟、流雲沙、老山羊、祁淫婦還有費雜種……人人都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偏只剩下老子靠的是棵歪脖子樹。總算老鬼還有點兒良心,沒把我的底細泄露給花靈瑤,也難為他替我圓謊了。」

想到這兒又狠狠道:「呸,他難為什麼?不定拿著老子沒花完的那幾百兩銀子在哪家青樓里快活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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