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一集 我是贗品我怕誰(上) 第三章 如此師徒

饒是裴潛臉皮比城牆厚,也禁不住微微發紅,咳嗽聲道:「明早我就把銀票還你。」

老鬼的二胡琴音嫋嫋響起,淡然道:「通過在南疆的實驗,他們發現了雲中雷的若干缺陷,準備在近日加以改進,然後運用在圍剿紅旗軍的戰場上。」

裴潛眼皮直往上翻,裝傻充愣道:「那很好啊,這鐵西瓜滋味不錯,我嘗過。」

「知道完整設計和改進計畫的,是雲中兵院的五名核心人物。包括院主裘火晟在內——他是火器方面的當世三大家之一。」老鬼接著道:「我們需要雲中雷的設計圖和火藥配方,必須在他們配備到軍中之前拿到手。」

裴潛跳進山澗里開始洗澡。他並非為了洗乾淨身上的黑灰和泥污,而是想洗去今晚一身的晦氣,口中咕噥道:「紅旗軍仁人義士多多,也不差你老鬼一個。」

「不是我,是你。」老鬼顯然不想給裴潛兜圈子裝糊塗的機會,「你去雲中兵院。」

裴潛聞言一聲呻吟,把頭埋進了水裡。當他看見床上的死鬼段憫時,就已經猜到老鬼的打算,此刻更是決心寧可悶死在水裡也不冒頭。

可惜事與願違,他並未悶死,頭仍是冒了出來——老鬼的右手亮起一簇血紅色的光焰,正對準了仿製雲中雷的導火索。

裴潛乖乖起身,苦笑道:「首先玉詩那關就過不了,她很清楚我不姓段。」

老鬼指尖的光焰一閃一閃,考驗著裴潛的心理承受能力,回答道:「我查過,段憫今晚用的是假名。」

裴潛頓時有種立即沖入屋中將段憫鞭屍三百的衝動。水靈月這丫頭說得太對了:這混蛋白披張人皮敢做不敢當,活活害死了他。

「即便玉詩不知道退訂的是段憫,又把他當成了我,可我已和古劍潭的人交過手,招式路數都露了底。」他做著無力而必要的抗爭道:「而且我對那死鬼一無所知。」

老鬼不置可否道:「你的枕邊有兩本小冊,一本是段憫的家傳絕技『驚龍八打』,另一本是他的毒功概要。再有一卷記載他生平和性情喜好的資料,三天內背熟。」

裴潛徹底失語,問道:「這一切是不是你早就計畫好的?包括我偷盜銀票逛青樓,還有古劍潭高手的突然行刺……我算服了你。」

老鬼目無表情道:「計畫不如變化快,譬如我的計畫里並未水靈月失身的一環。」

裴潛頭皮發麻,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古劍潭會很樂意接收你的腦袋,」老鬼的二胡音調凄慘蒼涼,聽上去就是專為裴潛拉奏的輓歌,「水靈月也會很高興挖出你的心。」

裴潛抗聲道:「可剛剛還說過,你和古劍潭的人沒一點兒關係!」

「關係是靠建立的,」老鬼道:「能和古劍潭建立良好的關係,我何樂而不為?」

裴潛怒視老鬼,恨得牙根發癢,說道:「你這是赤裸裸的要挾!」

見老鬼不說話,他又泄氣道:「皇帝還不差餓兵呢,何況是這種掉腦袋的差使?」

老鬼終於鬆動了點兒口氣,說道:「往後三天你就待在暗香齋里足不出戶。」

胳膊擰不過大腿,裴潛已經認命,但他發誓要讓老鬼多放點兒血,否則也太過便宜了,於是不假思索地拒絕道:「這種敗壞名聲的事我不幹!」

老鬼胸有成竹地加碼道:「在你完成任務之前,我保證你不會受到古劍潭追殺。」

裴潛不耐煩道:「廢話,我死了誰替你偷圖紙配方?得來點實在的酬勞。」

老鬼想了想道:「任務完成後,我放你去京師。」

裴潛眼睛裡有光一閃而逝,卻滿不在乎道:「誰曉得那時我是死是活?」

老鬼搖搖頭,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個道理你懂不懂?」

裴潛盯著被老鬼故意放回石桌上的雲中雷,做好隨時逃竄的準備,昂然道:「你要是炸死了我,什麼都沒得談了。」

老鬼沉默片刻,徐徐道:「你覺得古劍潭的花靈瑤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裴潛滿腹怨氣道:「差點一鞭扯下了我的腦袋。」

「她是古劍潭的第二高手,但還有一層不為人知的秘密身份。」老鬼道:「你冒充段憫潛入雲中兵院,以從五品副講書的官銜而論,也該有幾個隨從和下人。」

裴潛的鼻子嗅出了點兒什麼,卻有些不敢相信,望著老鬼道:「你是說……」

老鬼悠然道:「如果我有辦法讓花靈瑤做你的貼身侍女,你去不去?」

裴潛險些一屁股坐倒在山澗里,死死盯著老鬼道:「你在哄我開心?」

※※※

加上了花靈瑤作為籌碼,師徒之間的協議在電光石火之間就愉快地達成一致。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是見錢眼開的暗香齋老闆娘?從第二天起,裴潛就用一千兩銀子為代價將玉詩姑娘包下三天,待在小樓中樂不思蜀地翻雲覆雨。

玉詩姑娘發現,比起前一晚裴潛的相貌好像有點改變。但這不是她要關心的——能從老闆娘那裡拿到一千兩銀子里的多少分成才是她這三天里所全力關注的。

於是玉詩姑娘使出了十八般武藝,三十六門絕學,將裴潛伺候得飄飄欲仙,只覺得往前的幾十年全部白活了。

可惜好夢不長,第二天早上就有人坐著馬車登門拜訪。來的是雲中兵院的院監流雲沙,一個矮矮胖胖未開口先有三分笑的中年大叔。他是兵院的第二號實權人物,主管禮、道、射、馭、書、數六堂的所有日常事務,也是院規的修訂者和執行人。

由他親自到暗香齋這麼一座青樓里來探望逾期上任的從五品副講書,無疑顯示出他對裴潛(又或說是段憫)的器重與關心。

奈何眼下的裴潛快活似神仙,委實不需要來自這位從三品院監大人的器重與關心。當流雲沙步入玉詩姑娘的香閨時,就看到他正赤裸上身愜意地依靠在床榻上,懷裡摟著面色尷尬的玉美人,懶洋洋招呼道:「流沙大人,初次見面有失遠迎。」

流雲沙不經意地皺了皺眉,二十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下屬敢在青樓里懷抱妓女和自己打招呼,甚至連床都懶得起。

裴潛盯著流雲沙,發覺他臉上的笑容一點未變,進來時是多少現在還是多少,不由暗暗佩服此人大度能容。毋庸置疑,他是在故意激怒流雲沙,巴不得此公勃然大怒立馬讓自己捲鋪蓋走人,也就不必再冒險去偷什麼圖紙配方了。

雖說猶抱琵琶半遮面的花靈瑤令他心癢難熬,可沒到手的水中月遠不如摟在懷裡的溫香軟玉來得牢靠。而且在那夜的狂喜過後,裴潛悲哀地發現自己又被老鬼陰了一道:就算花靈瑤答應做自己的侍女,那又如何?沒有任何一條國法家規載明侍女必須陪主人上床,而且這主人還是個冒牌貨。

真是一失足已是百年身,錯恨難返裴潛也只好自認倒霉。但他從來就不是那種甘心受人愚弄的人——今天給流雲沙一點臉色看看,相信老鬼很快就會找上門。

出乎意料之外,流雲沙笑呵呵地拉了把椅子在床榻前安然落座,眼睛肆無忌憚地盯在玉詩雪嫩的胸脯上,說道:「段兄好眼光。」

裴潛心裡道:「你這死鬼的眼光也不錯,往哪兒看呢?」口中笑道:「彼此彼此。」

玉詩花容失色,她雖是風塵女子,可久經風月場也不是毫無見識之輩。

初來乍到雲中鎮暗香齋時,她就聽說過院監流雲沙的大名。在這三年里,僅她所知被流雲沙廢黜辭退甚而投入繡衣使大牢的兵院師生少說也有十幾位,其中不乏赫赫有名的兵法大家,飽學碩儒。

裴潛一開口就暗諷流雲沙,那不是想今晚就能免費住進大牢蹭飯吃么?

出奇的是流雲沙居然一笑置之,悠然自得道:「老啦,不彈此調久矣。」頓了頓接著道:「聽說前晚段兄曾在暗香齋里遭遇刺客,九死一生方得脫險,老夫也為之暗捏了一把汗。所幸段兄逢凶化吉,否則咱們兵院也少不了要擔層干係。」

看似問候安撫的話語,其實暗藏玄機。裴潛至少從裡頭聽出三層意思:首先是不滿自己未去兵院報到,就夜宿暗香齋以至於遭遇不測;其次「逢凶」之後不思悔改,不但繼續嫖宿,還變本加厲;最後也是最關鍵的,兵院少不了要過問此事。

裴潛善於不懂裝懂,但更擅長揣著明白裝糊塗。這七年面對老鬼種種非人折磨,他早已百鍊成鋼,又豈懼流雲沙夾槍帶棒的幾句話?

當下裴潛哈哈一笑,肆意揉搓著玉詩柔嫩的胸脯,故意毫不迴避流雲沙的目光,說道:「流沙大人有所不知,山裡頭苦啊!左一條軍規要砍頭,右一道國法要滅門,哪有像今天這樣的快活日子?不是有那麼句話么,人不風流枉少年。為了玉詩姑娘,就算掉腦袋,我也認了!」

玉詩強顏一笑,很想說兩句應場面的話,可對著流雲沙的眼神腦海一片空白。

流雲沙感同身受地點點頭,糾正道:「段兄,軍規可以說,但『國法』二字有欠妥當,往後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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