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一集 我是贗品我怕誰(上) 第一章 純屬誤會

光亮的青銅鏡面上,映照出來的是一張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臉龐。從鏡子里看起來,這張臉稍顯蒼白瘦削,談不上英俊,只勉強還算過得去。

臉主人此刻正竭盡全力將他那雙賊亮賊亮的眼睛撐到最大,卻仍舊不得不遺憾地承認:眼小如豆,雖然聚光容易,但似乎很難招姑娘們的喜歡。

「我的鼻子還算挺,嘴巴不算最大,耳朵呢好歹是有福相的那種。」裴潛盯著鏡子里的自己左看右看,試圖尋找到能夠令玉詩姑娘對他著迷的理由。然而最終也只能違心的承認:今晚他能夠睡到玉詩姑娘的床上,全憑兜里的那點銀子幫忙。

當然老天爺也在暗中襄助,讓原本今晚與玉詩姑娘有約的一位貴客臨時退訂,改到了下個月的初三晚上。因為在此之前,玉詩姑娘所有的日程都已排滿,實在沒法見縫插針了。

玉詩是雲中鎮暗香齋公認的第一美女。裴潛暗戀了她整整三年。換而言之,不到十七歲的裴潛那時就已經開始絞盡腦汁地搜尋能夠將玉詩姑娘弄上床的辦法。

今晚他終於如願以償,脫光了衣服躺在了玉詩的床上,代價是張面額一百兩的銀票和被老鬼發現密櫃里的銀票失竊後,暴跳如雷滿街追殺的嚴重後果。

但裴潛已經顧不得這些了。因為懷裡的玉詩姑娘正酥胸半裸,為他寬衣。她的手法溫柔而俐落,很快就褪下了裴潛上衣,忽然訝異地問道:「裴公子,這是什麼?」

裴潛順著玉詩的目光低頭望去,顯然引起她好奇的並不是半遮半掩在被子里的那頂軍帳,而是由此往上數寸的黑色腰帶。

腰帶是用熟牛皮做的,本身並無絲毫特異之處。玉詩問的,是藏在腰帶里的那些鼓鼓囊囊,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一排銹跡斑斑的大號繡花針,一瓶裝了活血通絡丸的小瓷瓶,一盒墨綠色的金創葯,一把藍汪汪的匕首,還有小包的蒙汗藥,不到半指長的吹箭,以及某些特殊場合下使用的黑面罩、飛虎爪……

藏品五花八門足有二十多樣,當然也少不了譬如今夜這種場合必備的「郎心似鐵丹」和「盡君今日歡」。前一種他用,後一種專為玉詩準備,同樣是裴潛從老鬼的密櫃里順手牽羊搜刮來的寶貝,也同樣在半刻之前偷偷下到了兩人的酒杯里。

他放下青銅鏡,抓住玉詩正要解開腰帶的縴手,笑嘻嘻道:「這個不能解。」

玉詩愣住了,一下子想不明白男人上了自己的床,除了寬衣解帶還能幹什麼?

好在裴潛自個兒飛快地褪下了褲子,解除了她的疑惑。但那根黑色的牛皮腰帶卻還是牢牢纏在了他的腰上,硬邦邦的頂得她一身細皮嫩肉好不難受。

她一面暗暗咒罵這瘦猴兒不解風情,一面強顏歡笑吹滅了床邊燃燒的火燭。

屋裡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婉轉鶯啼聲,粗重喘息聲,還有床板吱吱呀呀的呻吟聲,無不顯示出這場大戰的激烈程度。

很快玉詩姑娘轉怒為喜,驚訝地發現這長相毫不起眼的年輕人居然是花間聖手,一身絕活連她這個暗香齋的頭牌都見所未見,只覺得從前的日子都是白活了。

「盡君今日歡」的藥力不負裴潛所望地在她體內準時發作了起來,更使得玉詩姑娘欲亂情迷忘情歡叫,卻不曉得這竟會是裴大公子的破處之夜。

就在裴潛高呼酣戰,準備掘取人生第一桶金的關鍵時刻,二樓窗戶被打開了。

這是真正的「打開」,一拳之下整扇窗戶都飛了出去。一名黑衣蒙面人雙腳勾住屋檐,倒懸下身軀,掣動手中的一張黑色弓弩,向帳幕低垂的床上一口氣激射出二十一支金綠色箭頭的毒矢。

「丟你娘的『二十一星穿雲弩』!」聽到弓弩密集的破空聲,裴潛心裡一句咒罵,緊緊抱著玉詩火熱的胴體往床內側翻滾,四肢糾纏地完成了首次人道大業。

他根本不指望身上的被子能擋下足以射穿三指厚鐵板的穿雲弩,破口大罵道:「就算偷了你的銀票,也犯不著在這當口上用箭來射我吧!」

「咄咄咄咄——」二十一支淬毒弩箭中有七支射透床板和樓板,釘入樓下的青磚里,有七支釘入牆中只露出小半截箭桿,剩下的七支全都被裴潛用手指和腳趾夾住,還不忘在嘴裡也銜了一支。

「咦?」幾乎不分先後,床上的裴潛和窗上的刺客都從鼻子里發出了一記驚訝的低哼。至於裴潛懷裡的玉詩姑娘卻是「嚶嚀」一聲,不知真的還是假的昏死過去。

刺客自是未曾料想裴潛竟然在翻雲覆雨之際仍不失警醒,避開了她志在必得的攢射。而裴潛的發現則是令他頭大無比,端著弓弩對準自己的,並非是殺上門來討債算賬的老鬼,而是個身軀嬌小玲瓏的刺客。

對於裴潛而言,他註定會永遠銘記這個夜晚。不僅是第一次親身體驗到了巫山雲雨的曼妙滋味,並且也是第一次遭遇到刺客的奪命偷襲。

而當他若干年後,對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經歷都已司空見慣的時候,才意識到所有這一切無不是由這晚開始發生了改變。

當然此刻他壓根沒閑心來思考如此深奧的人生命題,只想著是什麼人暗戀玉詩姑娘不得,以至於怒火中燒要僱用殺手刺殺每一個上過她床的幕賓。

因為除此之外,裴潛實在想不出刺客會找上自己的理由。他身世簡單清白,平日與人為善,大禍不闖小禍不斷,絕沒有道理讓誰恨得牙根痒痒,非要殺之後快。

更要命的是,這「二十一星穿雲弩」分明是「山中賊」的專屬裝備。

不是有那麼句話么——「撼山易,撼山中賊難」。誰不曉得這些造反叛亂的亡命徒一個個無法無天心狠手黑,惹上他們就等於在給棺材鋪老闆送生意上門。

就在這麼一愣神的工夫,刺客背起穿雲弩,從背後掣出一柄三尺長的青色古劍,合身穿入屋內,劍鋒鏑鳴顫如青虹,直取裴潛光溜溜沒幾塊肉的胸脯。

「曉寒春水十三劍,」裴潛望著幻動出青璨璨光花的劍鋒,已不是頭大如斗可以形容了,「這丫頭竟是古劍潭的嫡系傳人!」

他光著身子,沒帶刀沒穿鞋,腿上還壓著個半死不活的玉詩姑娘,情勢之險惡實為平生僅見,情急下將懷裡冰雕玉琢的胴體猛往刺客拋去,叫道:「我把她還給你還不成嗎?」

女刺客攬臂接住玉詩,手中劍勢不由一頓,飄落在床榻前。她絕非第一次做刺客殺人,否則如此重要的任務亦不會派到自己頭上。但無可否認,眼前這長得像瘦猴似的年輕人和從前那些死於自己劍下的獵物截然不同。

首先他不知羞恥,竟然把被子也從身上扯了下來;其次他自私寡情,毫不在乎地就將剛剛與自己盡過魚水之歡的女子丟向了她的劍鋒;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無恥之極的敗類居然將她和爭風吃醋的嫖客相提並論,就沒看出自己也是個姑娘么?而且是如花似玉,被師兄弟們敬若天人的那種。

女刺客怒了,順手將玉詩姑娘放入側旁的太師椅中,嬌叱道:「不成!」劍走輕靈,刺向裴潛的胸口,誓要將這敗類的心挖出來看看是什麼顏色的!

裴潛一個滾翻溜到床角,避開女刺客的劍鋒又叫道:「殺人不過頭點地!」

「不成!」女刺客連攻兩劍都未能傷到裴潛,不禁訝異於這瘦猴子的身手靈活。

「我另送一百兩銀票給你!」裴潛深諳花錢消災的道理,何況這錢也是從老鬼那兒偷來的,借花獻佛自然毫不心疼。

「不成、不成!」女刺客的劍比話更快,一氣呵成又攻出三招,殺得裴潛手忙腳亂險象環生,「我要殺了你這叛逆,為天下除害!」

「嗡——」裴潛腦袋一炸,懷疑自己沒有聽清楚,忙問道:「你說什麼,誰是叛逆?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你做過的事情,自己心裡最清楚!」伴隨著像冰一樣寒冷的聲音,一個同樣面蒙黑紗的白衣少女破窗而入,左掌迸指如刀劈向裴潛面門。

「我的媽呀!」裴潛嚇得魂飛天外,抄起床上的枕頭往外招架。

憑良心說,他喜歡女人,更喜歡主動往自己床上奔的女人。但絕不是現在這樣的情況下,也絕不是渾身散發殺氣、沒半點人味的女刺客。

「砰!」玉掌劈擊在枕頭上發出一記悶響。青色的光波從掌心溢出,如一圈圈的漣漪冒起輕煙,將枕頭瞬間絞成齏粉。

裴潛悶哼仰面撞到牆上,只覺得左臂被一股冷冽的掌勁迫入,經脈猶如刀絞瞬間麻木,連帶胸口劇痛唇角溢出一縷血絲。

「轟!」他右肩運勁撞碎背後牆壁,身子順勢翻滾到了隔壁屋中——自己撞見的這個白衣女刺客少說也是突破金丹境界的古劍潭高手,不趕緊開溜還等死不成?

他咕嚕嚕就地翻滾,聽到床上響起一男一女的驚呼聲,只好滿懷歉意地說道:「對不住,我借道走人,兩位請繼續……」揚手甩出一把銹跡斑斑的「逍遙神針」封住被自己撞破的牆洞,彈身撞開房門沖了出去。

過道上,十餘名為暗香齋看場子的打手手持刀槍棍棒聞訊趕來,差點跟裴潛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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