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 黑塔

蘭德和明看著對方,誰也沒有動一下。直到最後,蘭德說道:「願意跟我一起去農場看看嗎?」

蘭德的聲音讓明有些吃驚:「農場?」

「實際上,那是一所學校,為那些被特赦的男人建立的學校。」

明的臉立時變得慘白:「不,我還是不……梅蘭娜還在等著我的訊息,我應該儘快讓她們知道你的規矩。現在她們之中也許已經有人走進內城了。你不會想要……我真的應該走了。」

蘭德不明白,明甚至還沒見過那些學員,為什麼要害怕他們。如果是別人,蘭德可以理解,但蘭德自己也能導引,明會撫弄他的頭髮、戳他的肋骨,當著他的面給他取綽號。「你需要護衛陪同你回玫瑰王冠嗎?現在這裡即使是在白天也還有人為非作歹。這樣的人不多,但我不想讓你出事。」

明的笑聲有些不穩定,她確實為那個農場而感到不安:「你還在照顧羊群的時候,我已經在照顧我自己了,鄉下男孩。」突然間,她的雙手中各出現了一把匕首,它們只是閃動了一下,又回到她的袖子里,不過並不像它們彈出來時那麼流暢。她用更加冷靜的語調說道:「你必須照顧好你自己,蘭德,注意休息。你看起來很疲倦。」她踮起腳尖,抬起頭,用嘴唇碰了一下他的嘴唇。「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牧羊人。」然後她又給了他一個明快的笑容,就轉身離開房間。

蘭德嘟囔了幾句,將外衣穿回身上,走進卧室,從衣櫃里拿出佩劍。這個布滿了玫瑰花浮雕的暗色高大衣櫃足以裝下四個人的衣服。他真的是變成一個粗野的色鬼了。明一定覺得那樣做很有趣。他想知道,明究竟要多久之後才會停止這種針對他偶然失言的不斷逗弄。

他拉開一個鑲嵌著青金石的柜子,從他的長襪下面掏出一個中等尺寸的布荷包,將它放進外衣口袋裡,那個荷包被他拿起來的時候發出一陣叮噹的響聲。另一個小得多的天鵝絨袋子放在那件法器上面。那隻大荷包里的東西是由一位銀匠製成的,那名銀匠很高興能為轉生真龍工作,甚至還因為從這項工作中得到的光榮而打算拒絕收取報酬。天鵝絨口袋裡的東西是一名金匠做的,他卻要求得到巴歇爾認定那件物品所值的四倍酬勞,直到兩名槍姬眾站到他面前,這件事才算了結。

蘭德早就想去農場了。他不喜歡馬瑞姆,路斯·瑟林在那個人身邊時總是會激動萬分。但他不能避開那個地方,特別是現在。據他所知,馬瑞姆一直沒有讓任何一名學員靠近城市,至少現在他還沒聽到過一起與學員有關的事件。但關於梅蘭娜和使節團的訊息遲早會通過供給馬車,或是新的學員傳到農場去,到時候,九名兩儀師在他們的耳中會變成九名紅宗兩儀師,或者是九十名,正在四處緝拿男人進行馴御。不管這樣的謠言最終是否會導致學員在晚上逃走,或是衝進凱姆林搶先發動攻擊,他一定要先把學員們的情緒平撫下來。

凱姆林已經有太多關於兩儀師的謠言,這是他要去農場的另一個原因。埃拉娜、維林,還有那些兩河女孩已經被街談巷議說成是半個白塔。還有許多人傳說兩儀師在晚上從城門悄悄溜進凱姆林。那個有兩儀師救治流浪貓的謠言在四處流傳,甚至連蘭德都有些相信了,但巴歇爾追查這則謠言的結果卻表示,它就像人們傳說跟隨轉生真龍前往各處的女人們其實都是偽裝的兩儀師一樣,子虛烏有。

蘭德在無意中轉過身,盯著一面裝飾著獅子和玫瑰浮雕的牆壁,但他的目光一直延伸到了牆壁以外。埃拉娜已經不在「庫雷恩的獵犬」了,而且她的情緒很激動,如果她不是兩儀師,蘭德一定會認為她已經精神失常了。昨晚蘭德曾經醒來過一次,那時他確信埃拉娜在哭泣,那種感覺非常強烈。有時候,蘭德發覺自己幾乎忘了她的存在,直到她身上發生了某件會令他驚醒的事情。蘭德一直都以為一個人最終總能適應任何事情。今天早晨,埃拉娜非常……渴望,「渴望」似乎是對她最貼切的形容。蘭德願意用整個凱姆林打賭,他望向埃拉娜的視線現在已經穿過了玫瑰王冠。他還願意打賭,維林和埃拉娜在一起。不是九名兩儀師,是十一名。

路斯·瑟林不安地嘟囔著,就像是一個男人在尋思自己是否已經被逼到牆角,後背靠在牆上。蘭德也在思考。十一名。十三名兩儀師就能像玩弄小孩一樣輕易地玩弄他,如果他給她們機會的話。路斯·瑟林開始發出低沉的笑聲,一種沙啞的、帶著哭腔的笑聲;蘭德又讓自己的心思鬆懈了。

片刻之間,蘭德考慮了一下索麥萊和安奈拉,然後直接在卧室金藍兩色的繡花地毯上打開了通道。從今天早晨開始,她們兩個就陰沉著臉、悶悶不樂的樣子,說不定她們在農場會說出什麼話來。想到上次去農場的經歷,蘭德不想再讓學員們為了二十幾名槍姬眾而害怕得六神無主了。這種事情絕對會打擊男人們的信心,而如果他們想要活下來,他們就必須有充足的信心。

馬瑞姆在一件事上是正確的——一直握持著陽極力,一個男人以此才能知道他是活著的,而不僅是會使自己的一切感官更敏銳。儘管有暗帝的污染,儘管那種油膩的穢惡感會一直滲入你的骨骼,當至上力要將你熔融,將你凍碎的時候,當錯走一步,有片刻的虛弱就代表著死亡的時候……光明啊,至少你知道你是活著的。但是,蘭德穿過通道之後,還是立刻推開了真源。他要推開那種讓他想將胃裡的東西徹底吐光的污染,這種污染似乎愈來愈惡劣、可怕了。但他要離開至上力的真正原因是,他不敢在陽極力與路斯·瑟林同時存在時面對馬瑞姆。

這片空地比他上次來的時候更顯枯黃了,更多葉片在他的腳下碎裂,留在枝頭的則更顯稀疏。一些松樹完全變黃了,有幾株羽葉木已經枯死,乾枯灰敗地站在那裡。不過,如果說這片空地有了改變,那麼農場的變化就讓人完全認不出了。

那些農舍整修得煥然一新,房屋的茅草頂和穀倉顯然都經過了徹底重建;穀倉比以前大了許多,也沒有傾斜的樣子。在穀倉旁邊的一座大畜欄里站滿了馬匹。母牛和綿羊的圍欄被移到更遠的地方,現在山羊也被圍了起來,整齊分隔得如同雞籠一般。林地又被砍伐平整了不少,穀倉後面出現了一排十二座白色的長帳篷,帳篷旁邊還有兩座比原先那幢農舍更大許多的房屋框架。一群婦女坐在屋外,一邊做著女紅,一邊看著二十幾名孩子在空地上滾鐵環、扔球、玩布娃娃。最大的改變是那些學員,他們大多穿著合身的高領黑外衣,其中極少有人出汗。各種年齡的學員一定已經超過了一百人,蘭德完全想不出馬瑞姆的招募措施怎麼會如此成功。空氣里充滿了陽極力的氣息。一些男人還在進行著編織——用火之力擊碎石塊,或者用風之力彼此進行綁縛;有人在用風之力提著水桶打水,或者從穀倉里推出糞車,或者是堆砌柴禾。不過並非所有人都在導引,亨瑞·哈斯林正在監督著一排赤裸胸膛的男人練劍。亨瑞有個球狀的紅鼻子,在鬢角依稀有一些白髮,他身上的汗水比他的朋友們還要多。毫無疑問,他心裡在想著喝酒,但他確實正一絲不苟地糾正著學員們的動作,就如同他當女王衛兵的督劍官時一樣。灰發的沙瑞克是一名紅水·高辛艾伊爾,他已經沒了右手,他那雙石頭般的眼睛正盯著兩排沒有穿襯衫的男人。其中一排人同時將一隻腳踢過頭頂,向前邁一步,再將另一隻腳踢過頭頂,如此一步步前進;另一排人則在用最快的速度擊打著面前的空氣。蘭德上次看見的那可憐的一小撮人已經完全無法和現在的規模相比了。

一名身穿黑外衣、將近中年的男人站到蘭德面前,他有個尖鼻子,嘴角帶著譏笑的神情。「你是誰?」他用塔拉朋口音問道,「我想,你是要來黑塔進行學習,對不對?你應該在凱姆林等待那裡的馬車載你過來,這樣你就能多穿一天這身漂亮衣服了。」

「我是蘭德·亞瑟。」蘭德平靜地說道。他用平靜壓抑著突然湧出的怒火。禮貌不需要他付出什麼代價,不過這個傻瓜最好能快些明白不禮貌會付出的代價。

但這個傢伙譏笑的神情只是更重了。「那麼,你就是他了,對不對?」他傲慢地上下打量著蘭德,「我覺得你身上看不出什麼莊嚴,我自己大概也可以——」一股風之力能流打在他的耳下,他立刻撲倒在地,癱成了一堆。

「有時候我們確實需要嚴格的紀律。」馬瑞姆說著,站到那個男人原先站立的地方,他的聲音顯得很輕快,但他那雙上翹的黑眼睛卻閃動著要殺死這個男人的凶光。「你不能一邊告訴一個男人他有撼動大地的力量,一邊又希望他在走路時能放輕步伐。」綉在他黑外衣袖子上的龍紋在太陽下閃爍著光芒,金線可以讓它閃爍金光,但那藍色的閃光是怎麼回事?他突然提高聲音喊道:「齊斯曼!羅查德!把托沃拉走,把他的頭浸在水裡,讓他醒過來,不要給他治療。也許一點頭痛能讓他懂得管住自己的舌頭。」

兩個比蘭德更年輕的黑衣男子跑過來,向托沃俯下身,然後又猶豫地看著馬瑞姆。過了一會兒,蘭德感覺到至上力充滿了他們,風之力能流將托沃舉起,然後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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