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 意想不到的笑聲

「你必須幫我讓她們有些理智。」麥特叼著煙斗說道,「湯姆,你在聽嗎?」

他們正坐在兩個倒扣的小桶上抽著煙,一座兩層的建築為他們提供了有限的陰涼。那名瘦高的老走唱人似乎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蘭德給他的那封信上,現在他將那封信塞進了外衣口袋,而上面的樹與王冠蠟封甚至還沒有被弄破。從巷子另一端傳來的嘈雜人聲和車軸轉動的磨擦聲似乎都來自很遙遠的地方。汗水不停地從他們的臉上冒出來。至少有件事暫時不用擔心了——當麥特走出小白塔的時候,發現兩儀師們已經將艾玲達拉到了不知什麼地方。她現在不會用匕首去捅什麼人了。

湯姆從嘴裡拿下煙斗,那是一根長柄煙斗,上面雕滿了橡樹葉和橡實。「我曾經想要救過一個女人,麥特。拉芮沙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她嫁給了一個鞋匠,一個殘暴的畜生。那時我正在旅途中,在她的村子裡做短暫的逗留。真是個畜生。當他想要停工的時候,如果晚飯沒準備好,他就會朝拉芮沙大吼大叫。如果他看見拉芮沙和別的男人說話超過兩句,那個畜生就會用鞭子抽她。」

「湯姆,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鬼扯些什麼?這怎麼能讓那些蠢女人有理智?」

「聽著,孩子,那個村子裡的人都知道那個畜生是如何對待拉芮沙的。拉芮沙哭著告訴我,她是多麼希望有人能拯救她。那時我的口袋裡有不少金子,還有一輛漂亮的馬車、一名馬車夫和一名僕人。我很年輕,長得也不錯。」湯姆用指節捋了捋白鬍子,嘆息了一聲。麥特很難相信,這張皺紋堆積的面孔曾經好看過。然後他又眨了眨眼,一輛馬車?走唱人怎麼會有馬車?「麥特,那個女人的慘狀拉住了我的心,我不否認,她的外表也有些吸引我。就像我說的,那時我還年輕,我以為自己已經墜入了愛河,就像故事裡的那些英雄們一樣。終於有一天,我們坐在開滿鮮花的蘋果樹下——當然,離那名鞋匠的房子很遠——我告訴她要帶她離開,我會讓她擁有自己的侍女和別墅,一座充滿歌聲和詩篇的庭院。等她終於明白我的意思,她就踢了我的膝蓋,讓我足足瘸了一個月,然後她就舉起屁股底下的凳子不停地打我。」

「她們似乎都喜歡踢人。」麥特嘟囔著,在小桶上換了個姿勢,「我想她根本就不相信你,這又怎麼能怪她?」

「哦,她相信的,她只是因為我認為她會離開心愛的丈夫而感到萬分惱怒。這是她說的——『心愛的』,她用最快的速度跑回那個男人身邊。當時我的選擇只有殺死那個男人,或是跳上我的馬車,結果我幾乎丟掉了自己所有的行李,空著身子就逃走了。我想,現在她大概還和她的丈夫像以前那樣生活著,每次當她丈夫想要進酒館裡喝杯淡啤酒的時候,她就會緊握著錢包,或隨手拿起什麼東西把她丈夫的頭敲開。這是後來我在幾次小心的探察之後才知道的事實。」湯姆將煙斗插回到牙縫裡,作為這個故事的結束。

麥特抓抓頭:「我看不出這兩件事之間有什麼關係。」

「在你還沒了解一件事的全貌之前,不要妄下評斷。比如,你是否知道伊蘭和奈妮薇正打算前往艾博達?澤凌和我也要跟她們一起去。」

「艾博……」麥特在煙斗就要掉到地上的乾草叢之前抓住了它。拿勒辛自稱以前去過艾博達,也許他在說到那裡的女人和打鬥時有些誇張,但以他的描述,那個地方確實是個野蠻之地。所以,她們以為她們能讓伊蘭從他身邊溜走,是不是?「湯姆,你必須幫我——」

「什麼?」湯姆打斷了他的話,「從鞋匠那裡把她們偷走?」他從嘴裡噴出一縷藍煙。「我不會這麼做的,孩子,你還不知道全部的故事。你怎麼看艾雯和奈妮薇?或者,就說說艾雯吧!」

麥特皺起眉,心裡尋思著這個男人是不是在跟他兜圈子。「我喜歡艾雯。我……燒了我吧!湯姆,她是艾雯,這就足夠了,所以我要替她挽救她那根蠢脖子。」

「你是說,從她的鞋匠那裡救走她。」湯姆嘟囔道。但麥特還繼續說著:

「她的脖子和伊蘭的脖子,甚至是奈妮薇的,不過連我自己都很想掐死她。光明啊!我只想幫她們。而且,如果我讓伊蘭出了什麼事,蘭德一定會掐斷我的脖子。」

「你有沒有想過,幫她們做她們想做的事,而不是做你想做的事?如果是我想做的,我會立刻讓伊蘭騎上馬,趕往安多,但我相信她需要做其他的事情,所以我只能跟在她身後,日夜擔心會有人在我不能保護她的時候殺死她。等她準備好的時候,她自然會去凱姆林。」湯姆滿足地抽了一口煙,但他最後那一句話中帶著火氣,彷彿雖然在極力掩飾,但即使是他自己也不喜歡這樣的話。

「我只是覺得她們想把她們的腦袋交給愛莉達。」湯姆難道早就想把那個蠢妞拉到馬背上帶走了?一名走唱人帶著王女去加冕!湯姆真是有著常人所不能及的想法。

「你不是傻瓜,麥特,」湯姆平靜地說,「你最好知道,艾雯……把這孩子當玉座實在困難……」麥特鬱悶地哼了一聲,作為贊同。不過湯姆並沒有在意他的反應。「但我相信,她的背脊撐得起這個,現在要說某些事是否只是巧合還太早,但我已經開始相信,艾雯也有能夠勝任的頭腦。現在的問題是,她夠冷酷嗎?如果她缺乏這個素質,不管她有什麼樣的背脊和頭腦,她們會活吞了她。」

「誰會吞了她?愛莉達?」

「哦,她啊,如果她有這個機會的話,那個傢伙絲毫不缺乏殘忍。但這裡的兩儀師甚至沒有將艾雯看成是兩儀師。也許艾雯是玉座,但她不是兩儀師,這真是難以相信。」湯姆搖搖頭,「我不明白,但這是真的,她們對伊蘭和奈妮薇也是一樣,雖然她們在竭力掩飾這點。兩儀師們總以為可以滴水不漏地隱藏住她們的想法,但只要你保持清醒的頭腦仔細去看,自然能看到一些蛛絲馬跡。」湯姆又從口袋裡拿出那封信,將它在手裡轉動著,卻不打開它。「艾雯正走在懸崖邊上,麥特,在沙力達至少有三個相互爭鬥的派系——我能確認的是三個。如果艾雯走錯一步,她們就會將她推下深淵。」

「就在沙力達?」麥特說著,平板的聲音里不帶絲毫情緒。湯姆平靜地點點頭。麥特卻不禁提高了音調:「那你還想讓我把她們丟在這裡?」

「我是想讓你不要再按照自己的思路去擺布她們,她們已經決定該做什麼了,而你不能改變她們。但也許——只是也許——你能幫助她們活下來。」

麥特跳起來。在他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個女人的影像,她的胸口插著一把匕首——這不是那些外來的記憶。他踢翻了剛才坐著的那個小桶,讓它沿著巷子滾了過去。幫助一名走唱人保護她們活下來?麥特模糊地記得凱姆林的一家旅店老闆(好像叫作貝瑟·吉爾)說過一些關於湯姆的事情,但那些回憶就像薄霧一樣縹緲,他剛想將它們抓住,它們就消失了。「那封信是誰給你的,湯姆?你救過的另一個女人?還是你把她丟在了她會掉腦袋的地方?」

「我離開了她,」湯姆輕聲說。他站起身離開了,沒有再說一句話。

麥特伸出手想攔住湯姆,想要再和他說些什麼,只是他想不出該說什麼。老瘋子!不,湯姆並不瘋。艾雯像騾子一樣頑固,但和奈妮薇比起來,艾雯也像乖乖女一樣了,但這兩個傢伙都是那種爬上樹只為了能把閃電看清楚的人。至於伊蘭,貴族女人總是連雨天要打傘的常識都沒有,而被淋濕之後又會大發脾氣。

麥特將煙斗里的煙灰磕掉,在它們點燃乾草前把它們踩熄,然後從地上拿起帽子,瘸著腿走上了街道。他需要從更多的人那裡獲取信息,而不止是一個只知道在翹下巴王女屁股後面亂轉的走唱人。這時,麥特看向左方,奈妮薇正從小白塔里走出來,便繞過沿路的大車,向她走去。奈妮薇能告訴麥特他所需要的信息——如果她願意的話。麥特感覺到屁股上傳來一陣疼痛。燒了我吧!她欠我幾個答案。

就在這時,奈妮薇也看見了麥特,立刻停下腳步,看著麥特朝自己走過來。然後她突然朝另一個方向跑去,顯然是要躲開麥特,在人群和大車把奈妮薇徹底遮住之前,她還回頭看了兩眼。

麥特滿臉怒容地停住腳步,將帽沿壓低到臉上。這個女人先是毫無道理地踢他,現在又不跟他說話。她和艾雯就是要這樣磨耗他,直到她們挑起一根手指,他就會立刻溫順地跑開為止。嗯,她們為她們的遊戲選錯了人,燒了她們的皮吧!

車爾和其他人都在一座石砌建築旁的馬廄外面,這座石砌建築顯然曾經是一家客棧,不停有兩儀師在那裡進進出出。果仁和他們其餘的馬匹都被拴在馬廄外側的橫欄上。車爾和那兩名被俘虜的巡邏兵正蹲在牆邊。馬爾和萊德文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男人,馬爾身材高瘦,面孔粗橫;萊德文身材短粗,面容卻很柔和。他們兩個在看到麥特的時候,同時露出困窘的神情。麥特走到他們身邊。這兩個人都還沒擺脫被俘虜的羞慚。那兩名旗手還僵硬地站著,仍然緊緊握著他們的旗幟。他們看起來很明白現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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