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勇氣得加強

艾雯只穿著襯衣,跪在地上,皺眉看著這套深綠色的絲綢騎裝,她穿著這套騎裝進入荒漠的日子彷彿已經過去很久了。還有那麼多事情要做。她已經匆匆寫下了一張紙條,又從毯子里叫醒了柯溫迪,命令柯溫迪早晨把這張紙條放到長男客棧去。艾雯在那張紙條上只寫了自己要離開——她自己也不知道更多的信息,但她不能不告訴蓋溫就離開,想到一些自己與蓋溫的事情總是會讓她臉紅——比如她說愛他。但她只能求蓋溫等她!她已經儘可能照顧蓋溫的心情了。現在,她必須為自己所要面對的一切做好準備,而她幾乎還不知道自己要面對什麼。

帳篷帘子被摔開,艾密斯走了進來,她的身後是柏爾和索瑞林。她們並排站在艾雯面前,俯視著她,三張嚴厲的面孔上全是不贊成的神情。只穿著襯衣的艾雯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讓自己沒將那件騎裝緊抱在胸前,她覺得自己現在的態勢實在是太不利了,不過也很驚訝智者們竟然用了這麼長時間才走進她的帳篷。

她深吸了一口氣:「如果你們是來懲罰我的,我沒有時間背水、挖洞,或者是做其他這種事情了。我很抱歉,但我已經說了,會儘快趕去,我想,她們會以分鐘計算我的路程。」

艾密斯驚訝地揚起淡色的眉毛,索瑞林和柏爾交換了一個困惑的眼神。「我們怎麼會懲罰你?」艾密斯問,「當你的姐妹們召喚你的時候,你就不再是學徒了。身為兩儀師,你必須去她們那裡。」

艾雯假裝檢查騎裝,掩飾住了自己的顫抖,雖然被捲起來在箱子里放了幾個月,但它上面並沒有什麼明顯的皺褶。她讓自己重新抬起頭看著智者:「我知道你們對我很生氣,你們有理由——」

「生氣?」索瑞林說,「我們並不生氣,我以為你對我們應該有很多了解了。」確實,她的語氣中沒有絲毫怒意,但她們的臉上仍然都是責難的表情。

艾雯望著這三位智者,特別是艾密斯和柏爾:「但你們已經告訴過我,我要做的事情是多麼錯誤,你們說我甚至絕不能想到那種事。我說過我不會的,而那時我已經研究出這件事該怎麼做了。」

讓艾雯感到驚訝的是,索瑞林滿是皺紋的臉上綻放出了微笑。她帶著滿意的神情整了整披巾,讓手腕上的鐲子發出一連串響聲。「看到了嗎?我告訴過你們,她會理解的,她可以成為艾伊爾。」

艾密斯和柏爾的表情都輕鬆了些。艾雯明白了,她們並不是在生氣她要以肉體進入特·雅蘭·瑞奧德,在智者的觀點中,這麼做是錯的,但一個人一定要做她必須做的事。她們其實根本沒有生氣,真正讓她們難過的是她的謊言。艾雯的胃抽搐了一下,那個已被她承認的謊言,也許是她最小的一個謊言。

艾雯又深吸了一口氣,才說出話來:「我對其他事情也說了謊,我在承諾不會進入特·雅蘭·瑞奧德之後仍然單獨進入了那裡。」艾密斯的臉又沉了下來。索瑞林不是夢行者,她只是悲傷地搖了搖頭。「我承諾要像學徒一樣遵守智者的命令,但是當你們在我受傷之後說夢的世界過於危險時,我還是去了。」柏爾抱起雙臂,臉上沒有任何錶情。索瑞林嘟囔了一些關於蠢女孩的話,但她的聲音里聽不到任何火氣。艾雯第三次深深吸氣,這次是她最難說出口的事情。她的胃已經不再抽搐了,它在劇烈地顫抖,劇烈得讓艾雯驚訝自己的全身沒有隨之一同顫抖起來。「最糟糕的是,我不是兩儀師,我只是見習生,那也是一個和學徒差不多的身份。依照現在的情勢,我在幾年之內都不會成為兩儀師。」

索瑞林抬起頭,薄嘴唇被壓成了一條細線,但她們仍然什麼也沒說,一切事情都要由艾雯自己糾正,她們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樣了,但……

你已經承認了一切,一個微小的聲音在向她耳語,現在你最好集中心思去思考該如何儘快到達沙力達。總有一天,你還是能成為兩儀師,但如果你讓她們比現在更瘋狂,你就沒這種機會了。

艾雯垂下目光,看著地上的彩色小地毯,她的嘴角擰出一個輕蔑的表情——她對那個耳語感到輕蔑。這個聲音出現在她的腦海里,就是她的羞恥,她能想到這一點。她要離開了,但在她離開之前,她必須將所有事情先糾正過來。一切都要符合節義,一個人要做自己必須做的事情,但也必須償還這樣做的代價。在幾個月以前的荒漠里,艾玲達已經讓她知道了一個謊言的代價是什麼。

艾雯聚集起自己能找到的每一點勇氣,希望這足夠支撐自己,然後將那件騎裝放到旁邊,站起了身。奇怪的是,只要開始了,繼續下去似乎就變得容易了。她仍然必須要抬起頭才能看著她們的眼睛,但她驕傲地這樣做著,高昂著頭,而且完全不用強迫自己就把話說了出來,「我負有義。」她的胃已經不再顫抖了,「我請求你們幫助我承擔我的義。」她必須等一等再去沙力達了。

麥特靠在臂肘上,看著擺放在帳篷地上的蛇與狐狸遊戲。偶爾會有一滴汗水從他的下巴滴下來,消失在棋盤上。那並不是一副真正的棋盤,只是一片畫著許多黑線的紅布,上面還有許多箭頭表明哪條線只許單向前進,哪條線可以朝兩個方向前進。十隻白色的木製小碟上各用黑線畫著一個三角形,它們代表狐狸;另外十隻小碟上畫著波浪線,代表蛇。兩盞油燈放在棋盤兩側,將棋盤照得清清楚楚。

「我們這一次要贏了,麥特,」奧佛爾興奮地說,「我知道我們要贏了。」

「也許。」麥特說。他們的兩隻被塗成黑色的小碟已經快回到棋盤中心的圓環里,但下一輪是由蛇和狐狸行動。大多數時候,代表他們的黑棋甚至無法離開棋盤的邊緣。「擲骰子吧!」自從那天麥特把這副骰盅給了奧佛爾之後,麥特就再沒有碰過它。如果他們要玩遊戲,那就最好不要受到麥特運氣的影響。

奧佛爾笑著將他父親做給他的木骰子放進皮骰盅里,開始搖晃。骰子停穩之後,他呻吟了一聲。這一次,有三顆骰子翻出了三角形的花紋,另外三個是浪線花紋。你必須將蛇和狐狸以最短的路線向代表自己的棋子移動,而如果它們之中的一個到了你所佔據的位置……一條蛇碰到了奧佛爾,一隻狐狸碰到了麥特,麥特能看出來,如果按照其餘的骰點走下去,還有兩條蛇會碰到他。

只是個小孩的遊戲,而且是一個只要遵守規則就不會取勝的遊戲。過不了多久,長大的奧佛爾就能明白這點,並像其他孩子一樣,不再玩這個遊戲。只是個孩子的遊戲,但麥特不喜歡被那隻狐狸追上,他更不喜歡那些蛇。這勾起了他很糟糕的回憶,即使這兩個回憶之間並沒有什麼關係。

「嗯,」奧佛爾嘟囔著,「我們幾乎要贏了。再來一局,麥特?」沒等麥特回答,他已經畫出了開局的符號:一個三角形,一條浪線將其穿過。然後他開始念道:「『勇氣得加強,火焰得目盲,音樂得暈眩,鐵得縛綁。』麥特,為什麼我們要這樣說?這裡沒有火,也沒有音樂和鐵。」

「我不知道。」麥特覺得這勾起了他腦海中的一些東西,但想不起那是什麼。來自那件特法器的古老記憶也許隨機被插進他的腦子裡,而他的腦子裡還是布滿了縫隙,讓他感到困惑和混亂。這個男孩總是在問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的問題。

代瑞德從夜色中躥進帳篷,讓麥特吃了一驚。他的臉上閃著汗水的光澤,身上仍然穿著外衣,只是沒有系衣帶。他最新的疤痕如同一道粉紅色的溝槽,橫過他臉上已有的交叉白線。

「我想你該上床的時間已經過了,奧佛爾。」麥特說著站起了身。他的傷口讓他感到一陣疼痛,但並不是很嚴重。它們已經得到治療了。「把棋收起來吧!」麥特走到代瑞德面前,壓低聲音向他耳語道,「如果你告訴奧佛爾這棋是怎麼回事,我就割斷你的喉嚨。」

「為什麼?」代瑞德冷冷地問,「你已經變成一個好爸爸了,他在很多地方都像你。」他似乎是努力要露出一個笑容,但片刻之後,那個笑容就消失了。「真龍大人來到營地了。」代瑞德的聲音嚴肅得像死人一樣。

麥特打消了想要一拳砸在代瑞德鼻子上的想法,將帳篷帘子推到一邊,穿著襯衫走進了黑夜。六名代瑞德的部下環繞著這座帳篷,當麥特出現的時候,他們都挺直了身體。他們全都是十字弩手,長槍兵站崗沒有什麼意義。現在已經是夜晚,但營地中並不算黑暗,接近滿盈的月亮從無雲的天空中灑下了銀色的光芒,在成排的帳篷和席地而卧的士兵中間都燃著營火。每二十步就站著一名崗哨,直到營地的原木圍柵。麥特並不喜歡這樣,但如果攻擊會憑空出現……

這座營地安置在幾乎完全平坦的地面上,所以麥特能清楚地看見蘭德向他走來。蘭德不是一個人,兩名戴著面紗的艾伊爾人緊跟著他。每次有一名紅手隊在夢中翻身,或是一名崗哨挪動腳步,他們都會轉頭去看一眼。那個叫艾玲達的艾伊爾女人也跟著蘭德,背上有一個包裹。看她走路的姿勢,彷彿無論是誰擋了她的路,她都會立刻割斷那個人的喉嚨。麥特不明白為什麼蘭德會一直將她帶在身邊。艾伊爾女人只會製造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